早已經過了下班的時間,窗外可以看見的三環路上,那每天五點十分,好像新聞聯播一樣,永遠準時開始的例行堵車大潮,此刻同樣準時的完全消退掉(這個比新聞聯播強,無論是領導人來訪或是出訪,兩會開會或是散會,都不會選擇這個時間,這個時間完全屬於最廣大人民羣衆),只剩下佔不滿一條車道的晚歸者以及夜遊客,再有就是比白天掛上白牌更加囂張的重載卡車,用可以掃蕩幾條大街的嘶吼聲和不時掉落的灰塵、石子還有水泥,傳達着城市建設所帶來的文明增益。
因爲高出周圍那片有着三十幾年歷史的老舊小區很多,很遠就可以看見楚河所在的小樓頂層一個角落的窗戶中,透出一片頑強的燈火。
像每次面臨大戰之前的日子一樣,儘管已經是11點多鐘的樣子,這裡還是聚集了一羣人。
閒人!
如果此時不知內情的人走進這間比以前放大了將近一倍的總經理辦公室,看到眼前的這羣人,一定會首先冒出這個詞來。
八九個人懶懶散散的坐在那裡,除了少數幾位女士還在盡力保持着儀態,剩下的男人們已經完全沒有了白日裡所謂的精英形象,至少三個人把腳支放在了何訪的辦公桌上,還有兩個人半躺半坐在拉的亂七八糟的沙發上,而這個屋子中本來的主人,坐得倒還算直挺,只是把自己的屁股移駕到了桌面上,佔據了原本屬於文件的地盤,而那些文件被很不負責任的推垮在桌面中間。
至於什麼吃剩下一口的飯盒,只剩下瓶底的可樂、啤酒、礦泉水,就更是肆無忌憚的縱橫在整間辦公室的每一個平面上。
“可我還是有點不明白?大家在這裡已經連續奮戰兩天兩夜了,做的卻都是對以前的《慾望無限》老版本節目的思路拓展和創意延伸,可我明明記得老大你前兩天還說,我們要走的是一條完全不同於以往的新路嗎?收回《慾望無限》的節目版權,只是爲了節約時間和推廣成本,那,我們現在做的這些事情到底又是爲了什麼?”
雖然錢正明的心裡放不下東西像他的嘴皮子一樣是出了名的,但是這一次他卻真的道出了大家的心聲,他手裡拍打着手邊的厚厚一疊文稿,那正是剛剛從在場的衆人手裡分別收上來的建議案,而其他人,包括也親身參與其中的蒙芊卉和唐凝,這兩天來,一下班就都一直悶在這裡盡情發掘着《慾望無限》如果走改良路線,還能夠找到的創意點。至於這麼做是爲什麼,身爲提出者的何訪卻始終一點都沒有透露。如果不是何訪本人兩天來,也和大家熬在一起,而且想出來的各種新點子、歪路數比誰都不少,這些被矇在鼓裡的人恐怕早就要掀房頂了,當然某些人許諾的週末豪餐,似乎也有那麼一點點的微軟動力。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正懶散的跨坐在桌角的何訪身上。
何訪沒有回答,而是跳到了地上,兩步走到錢正明的身前,一把搶過那疊文稿,然後舉在手裡環視了一圈,詭異的笑容重新裝點了他的面目:“原因嗎,自然是有的,不過如果前天我就爲什麼告訴你們,我想今天能拿到的這些提案,最起碼要比現在少一半,而質量嘛,怕是也要縮水了不少。”
“莫非,”面對着何訪的答非所問,還是最習慣看到何訪這種惡魔表情的唐凝首先想到了什麼,只略一遲疑然後搶聲道,“我們這兩天所做的功課,壓根就不是爲了我們自己的節目?”
唐凝沒有繼續,而是向何方投去了求證的目光。
嗯?
暈暈的一個斗大問號,當場掛在了衆人的頭上,可能是這兩天來的連續作戰已經讓這些聰明才智都屬上上之選的精英們思維的運行放緩了速度,一時之間,沒有幾人能理解唐凝的話,只有另外一個對何訪脾性瞭解最深的人稍一皺眉,遂即眼睛裡放出了光彩,只可惜,這種包含着瞭然與讚賞的光彩持續時間不長,就被另外一種顏色替代了下來。
“哼!敢瞞着我,讓我像沒頭蒼蠅一樣的傻忙活,有你的!”
這是何訪從身旁一道刺身冷芒中領悟出的全部內容,他陡然一個激靈,意識到了這次可能玩的有點過了,歷史的經驗告訴他,瞞下是可以的,但欺上是萬萬不能的,不過此時人多嘴雜,解釋這樣的事情只能留到私下再解決了。
何訪目不斜視的朝着錢正明的方向,眼中飛快的閃過一個隱蔽的信號,剛剛纔從唐凝的話裡找到答案的後者一擡頭正好看到何訪遞來的眼神,馬上心領神會的搶過話頭,用以轉移視線:“還是得說唐凝跟在老大的身邊最久,最瞭解老大的心思,一點就明白,老大的話我可是快想破了腦袋才猜出來,也不知道對不對。”
“小子,別臭貧了,你想到什麼就快點倒出來。”
徐滿照準錢正明的後腦就是一掌,這一長一小二人,因爲共同負責着同一塊業務,所以關係也最鐵,徐滿對着錢正明就像老大哥一樣。不過這一掌無疑也暴露了徐滿直到此時也沒弄明白何訪真實想法。
“我的意思是,這幾天來,我們根據以往的《慾望》系列做出的各種帶有延伸性和開掘性的創意,並不是因爲我們要從改良的角度去接續《慾望無限》這個品牌,而是爲了弄清楚我們未來的對手會怎麼做。”
“對手?啊,難道你說的是星空世紀?”
一片沉思靜默中,首先是石淑媛訝然叫出了聲來。
何訪笑笑,算是默認。
“難道說星空世紀會選擇我們作爲它的第一個對手麼?到現在爲止,我們可是什麼都還沒有做過!”
“是啊,我們最多了也就是一個潛在的對手,他們這麼一個國際背景的公司,怎麼會挑上了我們?”
“就是,在我的印象裡,像他們那種大公司,是特別的看不上我們這種完全本土化,又沒有什麼特別的政府背景、官方支援的小製作公司,甚至就連和我們在同一個場合裡出現,好像都掉了他們的架似的。”
一時間,會議室內衆聲紛紜,何訪與谷致華的私人會面,很多人都聽說了,不過會面的具體細節,卻只有蒙、唐兩個人知道其中的大部分而已,沒有更多可供參考的條件,自然也就無從做出正確的判斷。
“或許,挑上我們纔是他們的厲害之處!”
一個沉厚的男聲響起,在一羣抱怨和質疑中,顯得格外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