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歡往火盆裡最後再加三塊木材,看着火盆裡飄起的飛絲飄絮在屋子裡紛紛揚揚,望着怔怔出神:無所不能的超能力現在完全派不上用場。他第一次認真思考着他熔化金屬時爲何不能釋放出高熱?
“你能不能把門開個縫隙?”她明明冷得簌簌直髮抖,卻提出這麼開放的條件。
“什麼?開門?這位兄臺,室外溫度至少零下50度,開着門一夜明天你就是冰雪女神。”
“這盆火燒得這麼旺會迅速消耗室內氧氣,我們會被悶死的。”她頭露在睡袋外面,兩隻手捂住下半張臉。
林歡在原地跺腳,又轉而直蹦,“我真佩服這裡的人,這麼冷怎麼可能睡得着?”現在真想罵人,但來北極的主意是自己提的,後半段話只好吞回肚裡,默不作聲。一年四季在城市裡的人工恆溫環境下待習慣了,猛然到來此苦寒之地根本無法適應這兒的變態溫度。“你不冷嗎?”
“冷,冷得說不動話了。”她說完把頭縮回睡袋。
他也是,思緒在大腦裡都結成冰,想不到其它取暖的方法。不得其解後又百無聊賴一會兒,靠牀脫鞋橫身鑽進睡袋,拿兩個塑膠袋撐開把他們的靴子口都套上,以免第二天靴子裡落滿灰燼。
過了一陣,白依然在對面顫着低聲呼喚:“你睡着了沒啊?”
“沒,冷得精神十分抖擻,全身麻木不仁。”他直挺挺一動不動躺着,擔心過度的動作會導致全身骨骼斷裂。
她鑽出睡袋唉聲嘆氣,伸手拿回靴子穿上,離開牀鋪蹲到火盆邊搓着手取暖。“我不睡了,萬一睡着醒不來就直接死了。蹲到天亮會暖和一點。”她忘了這裡的天不會亮,不過她知道只要一不活動體溫就自動降低,尤其睡着以後會比正常體溫還低一兩度。
“你猜我們今晚會不會被冷死?”她又隨口問。
“這個……要等明天才知道。”
她說的有點骸人,嚇得他也穿鞋下牀和她蹲到一起。她臉色發青,嘴脣發紫,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他沉吟道:“我有個建議,要不然我們擠個睡袋裡睡在一塊兒?”生存下去纔是做人第一準則,現在的狀況下連安全第一的準則都要暫時靠邊站。就算來個男的要求拼一個睡袋他都十分歡迎,況且她……別想歪了,況且她是女的,骨架比較小不佔空間,嘿!
她早就想提了,但又一直不好意思開口,只好把他折騰來折騰去鬧得他也無法安睡,逼他想出這個辦法來。聽完當然默許支持。倦鳥再次戀舊林。她回頭看着林歡的睡袋,遲疑道:“我們兩個擠得進去麼?”
擠進去當然沒問題,雖然這不是情侶睡袋,不過製造廠家還是會貼心地考慮它的臨時擴展功能。“這個……要試試看才知道。得把外褲脫了,脫了外褲你還穿的有好幾條褲子吧?”睡袋是中世紀棺材形狀——中間大兩頭窄,穿太厚兩人擠不到盡頭。
“嗯,還有兩條,不對,三條。”她如實照說。
林歡尷尬笑笑,“我也是,那脫吧,我們一定能活下去。”
她脫去外褲後先進睡袋,林歡看她躺好後側着身往裡挪動。兩人最後像筷子盒裡的一雙筷子,面對面緊緊貼在一起。這麼狹小的空間裡不可能把雙手護在胸口,林歡雙手緊緊環繞在她腰肢上,“你也學我這樣會比較舒服,身體僵直全身會酸而且睡不着。”
她聽從吩咐照做,什麼都不想再費腦子。剛進了睡袋冷得她牙關打顫,“還是很冷,好像不起作用。”
“等等就好,總不能全脫光啊,太離譜了。”他們覺得好笑又笑不出。她又道:“我想把外衣也脫掉,這樣還是太擠,沒辦法躺平的話還是睡不着。”她動手脫自己的超厚外衣。他的外衣已經脫了,覺得此話有理也幫着她忙:拽着她的袖子讓她扭身抽手,再半回過身身換另隻手。把脫下來的厚外衣騰到睡袋外靠牆的架子上。
似乎脫衣服也會上癮,他們又幫彼此的緊身羽絨外套去掉,然後當保暖填充物塞在睡袋裡。她將臉湊到他臉上,“這樣臉貼臉睡醒會不會粘住?”她的顧慮不是沒道理,來到北極後他們上下眼瞼上的睫毛經常糾纏到一起。現在空間不但寬敞許多,雙方已經能感到彼此散逸出的絲絲體溫。
“這個……要睡得着才知道。現在暖和點沒?”睡袋裡的溫度還像萬年冰棺裡一樣,她身上的香氣也變得若有若無。溫香滿懷不適於形容他現在的處境。
“沒沒沒,還是好冷好冷好冷!”她變成無聲震動的手機,一直哆嗦不停。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我不是存心佔你便宜啊。”他越說卻抱得她越緊,和她一起哆嗦,兩人嘴裡含糊不清地唱着寒風歌,如銷魂似地呻吟。如果讓外人看了,怎麼也不會相信這不是一副做壞事的架勢。
“我知道,沒必要這麼拐彎抹角。”聊起這種禁忌話題很容易使渾身燥熱,現在還擺好了隨時可以激情碰撞的架式,卻無論如何也熱不起來。
她兩隻手伸進他衣服裡貼着他後背,他被凍得大震,兩行鼻水從鼻子下流出來,不到十秒鐘就成了兩根袖珍冰棒,“請你吃一根,請隨意取用。”
“你真噁心……哇哇!”她後腰一陣刺痛,他的手居然也跑到她衣服裡,直接貼在她背脊。“你怎麼能這樣!冷死了啊……嗚……”他啞然,她居然哭了,兩根袖珍冰棒沒在鼻子下出現,而在兩邊的眼角。“喂喂,我逗你的玩的,你沒發現這樣一來身上暖和多了?我本來想揍你一頓,施展不開拳腳才這樣。”
“沒想到你這個人這麼壞,”她吸吸鼻子,不能再讓臉上出現冰棒,“要施展拳腳是不是?那就來!”在她準備換地方報復前,他早從她不善的語氣中掌握先機,早抓住她雙手,“適可而止啊兄臺,會玩出火來,男女授受不親!”
“早就授受不親過了你還裝?我一直想問你上次你都看到什麼了?”她梨花帶雨撅着嘴時竟有三分威嚴。
“當然全看到了。”小丫頭的身影闖進他腦海,在香港那次洗澡忘拿衣服事件也沒看得那麼絲毫畢現,一股暗流涌動,他也發現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果然明知故問。“不過我沒做任何越軌的舉動,你該記得的。”
她的思路一下超前了好幾步,“如果……我們現在做那件事是不是會更暖和?”提起最後的勇氣,“我只想留個回憶,不想要求什麼也不想改變什麼,那樣太累。”她語氣輕鬆至極,就好像在說:我們一起去看場電影留給美好回憶,看完後還是好朋友。林歡瞪大眼睛問:“做什麼事?”
“當然是把全身衣服脫光後男女間唯一能做的事,我這樣說夠明白沒?來此一遊的最好紀念方式就是這樣,而且也不會冷死,而且我又喜歡你,你本來也可以喜歡我。你懂我的意思?”
“懂了,但有個問題,萬一有了小寶寶怎麼辦?”他當然懂,也不正面拒絕,擺出一個嚴酷的事實來嚇唬她。真事到臨頭把事情四四六六攤開講清楚,他倒沒那麼畏首畏尾。他覺得她真傻,這種沒結果的事情做下去不但有回憶,還會有痛苦——她的痛苦會遠超自己更多。
“這幾天時間不會有的。”她的手待在他衣服底下慢慢回暖,輕輕遊移到她胸前,“你對我……溫柔點。”去掉韓勁鋒對她圖謀不軌那次不算,她還沒有過性經驗。好不容易有了一絲情慾的氣氛瀰漫,她又沒辦法不緊張。
林歡微微笑道:“你以前沒做過吧?”
“嗯。”
“這樣留下回憶的方式以後你會覺得不值。”他身體貼得她更緊,不讓她胡來。
“這都什麼年代?我也想找個機會體驗看看,而且你就是最佳人選。你想太多了。”
“將來你就不這麼想。這方面我比你有經驗,其它大道理我也不說了,總之你要聽我的。”
“總之我想要,總之你該聽我的。”
他覺得奇怪,“爲什麼我該聽你的?”
“因爲我第一次跟一個男人提這種難以啓齒的要求,你要是拒絕會重重地傷害我。”
“暈,哪有這樣逼良爲娼?”他摟在她腰上的雙手往自己方向稍稍用力,她緊緊貼着自己,觸感良好,“現在暖和了沒?”
“嗯,好多了。我是不是不夠吸引人?”
“這問題你比我還清楚,整個北極地區有一半的人現在都在追你。”
“那你爲什麼不動心?我只是想要一次,又不是想讓你有外遇,這點我分得清。”
“我上個月已經跟夏霽霏結婚了,”他第一次念小丫頭的名字,像在稱呼別人,覺得有點怪怪的,“這裡的事辦完後我還要去美國和林晨結婚,現在暫時是雙重國籍。”他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講,“每當別的女人讓我動心的時候我就想起她們,這種動心就變成對她們的思念。如果真圖一時之快我們做了,她們就算這輩子都不知道,我也照樣是在傷害她們。”
她長長嘆一口氣,他的脖子一熱又一涼,結了層薄冰。“你說的很有道理,就當我沒說過吧,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我肯定不會當你沒說過,也不會看不起你,這是我們的小秘密。天一亮我們馬上離開這冷死人的地方。”
“嗯。”
凌晨四五點鐘,火盆裡木材連餘燼全滅了。三位從隔壁全副武裝上崗的色狼向他們所在的木屋走來。微弱的燈光從窗簾隱隱透出,他們在外頭敲幾下門,以爲他們起得更早已經出門了,於是怏怏地進村覓食等候集合。
林歡先醒睜開眼睛,一個尷尬的場面盡收眼底:他和白依然的衣服雙雙被掀到胸口,可能是半夜冰涼的四手自動往最暖和的地方鑽。她兩層衣服之下的背脊直接是雪白一片,沒穿胸衣。她背對着他,他左手一手穿過她脖頸覆蓋掌握着她胸前的其中一座山峰;右手更誇張!橫過她腰身擠在她雙腿之間……最要命的是,她那兩層難分難解的褲子——不對,是全部三層褲子!——居然被自己鬼斧神工地拉下一半。
這是他和兩位家長睡久後養成的不良習慣,估計也是不少人的習慣。原來她們兩人中總有一人堅持穿着睡衣睡覺,所以到了半夜他的手就變得無比狡猾,披荊斬棘排除萬難,每次天亮兩人身上穿的就剩一樣多。怪不得一覺睡得那麼舒服,在夢中的感覺就像回到家裡那張大牀。
這如何是好?一動彈驚醒她就完了,幫她穿回去?除非再睡過去,穿回去甚至比脫下來還難。這些已經夠要命的,但無情的現實提醒他最要命的往往在最後頭:他的右手不但感到溫熱,而且粘滑——非常粘滑——以他豐富的經驗來判斷,這種情況只有在兩種情況下存在——事前和事後——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他簡直想一頭撞死!
他的褲子還在原位未移動分毫,應該不是小色狼惹的禍,難道是狡猾的右手?自己的右手有多強的戰鬥值他再清楚不過。這一手神技還要追溯到兩年前剛認識林晨那陣子,每當在公園、電影院,或其他有可疑人物在附近徘徊,不利於貼身肉搏時,往往就是這隻黃金右手上的六脈神劍屢建奇功。在功成身退後也曾重出江湖,但江湖中已出現一名更厲害的小色狼,對手總逼得它經常無功而返。總之後來封劍歸隱了。
電影《東方不敗》裡的任我行曾說過: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他回憶這段江湖往事時白依然忽然對他回眸一笑,“你這口是心非的僞君子。”
……
上午的活動是冰釣,在川流中找一塊厚冰用電鋸劃個圈兒,然後用鑿子鑿洞下鉤,或者用傳統式的釣竿在浮冰邊緣往外甩竿。林歡現在很適合從事這項活動,因爲釣魚講究的就是……靜觀其變。他真不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白依然也不跟他講明,給他下完評語只讓他快點到睡袋外面穿好衣服,穿好後到屋外等着。她一身整齊從閃了出來,然後就笑吟吟望着他,一字不吐,直到現在。
他目不轉睛盯着自己的冰坑,沒指望裡頭有魚能上鉤,乾脆就這樣盯到活動結束,省得擡頭又望見她曖昧的笑容。午餐吃的是各人的收穫成果,在岸邊生火烤魚。林歡一上午連個鞋子都沒勾上來一個,其餘六人看他可憐每人分給他幾尾魚乾。白依然走過來挨着他,手裡拿着串香噴噴的不知名的魚。冷風嗖嗖吹了幾下,馬上又成了魚乾,只好再到火堆旁加熱。
午飯過後不久,全員打點行裝準備回KIRUNA。來北極觀光很少人會在這裡住超過一夜,第一夜的寒冰地獄體驗消滅了無數人的雄心壯志;況且來這裡最主要的就是看極光,仰着脖子看半天又拍一堆照片就夠了,沒理由再住一晚。
傍晚一到KIRUNA他們便直奔機場訂票,只剩一張票,就在那等候補。不多時有廣播說到斯德哥爾摩有一張臨時退票。國外在處理此類事情極其靈活:一堆不分先來後到的人爭一張票,航空公司採用拍賣形式,煞有介事讓願意競價的旅客到空餘的辦公室,然後以票價爲底價起拍。
這一趟玩下來的5000多克朗都是白依然出的。小拍賣會上的唯一拍品一會兒功夫就喊到了400克朗,林歡拿出一張500歐元舉起手在最後一排搖晃。成交。
溫暖宜人的斯德哥爾摩已在腳下。林歡這一個半小時裡求她N次,讓她告訴自己昨天到底發生什麼,她只給他得逞的笑,絲毫不爲所動。
“我知道了,根本什麼事也沒發生!”最後他氣鼓鼓的,給自己個安慰,順便丟過去個不高明的激將。
“真有可能像你說的那樣什麼事也沒發生?僞君子。”她把僞君子這三個字拖得極長,就像在哼童謠中的一句。
後天上午纔到約定在盧森堡集合的時間,明天一整天又空閒下來,真不知道又會發生什麼出乎意料的事情,他的頭又痛了——這兩天的日記到底要怎麼寫?
此時又發生了一件事,不過相比昨天那件,這件只算小兒科了。出機場兩人坐車回林歡住的酒店,路上纔想起昨天酒店就已經退訂了,除了林歡的房間,其它房間全部對外開放。怎麼沒想到要訂下一間給白依然。
“你住的那個費耶斯酒店退房了嗎?”
“退了。”
“完了……”
回到酒店果然所有房間又被訂滿了,他們只好又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