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簡短打完招呼到一邊的會客區找位子坐,找點話題把變得有點陌生的關係復位。“我來參加培訓說明會,然後認領硬件密碼鎖,跟我網店重新開張有關的。你呢?”白依然道。連網店都啓用這種動態密碼……不過也是,特殊鋪位特殊對待。以後會找機會多照顧她的生意。
“我來參加會議,下午到鄭州出差,明天回來。”說完也迷茫,要去鄭州的事也說給她聽幹嗎?乾脆全部交待加上一條建議,“後天我們四個聚聚一起吃個飯?我下星期要去北歐,會在那裡待上一段時間。你和她們一定處得來,我不在的時候有任何問題你找她們其中一個都可以。”
她微笑致謝同意,知道他要出一陣遠門心裡莫名有點失落,連忙以戲謔的口氣來掩飾遲滯的表情,“你說話虛虛實實,琢磨不透哪句是真的。我這是第三次往你們這兒來了,從來沒見你上班,問公司其他人也說不認識有位叫林歡,真搞糊塗了……”她語氣頓了頓,“不過,我出於好奇打聽過我的貴人,原來她是集團CEO。真看不出來……那麼年輕。”
不過她更看不出林歡在這裡到底是做什麼的:如果是高層,他穿這一身就像要出去旅遊似的,有點隨便;如果是普通職員,現在都過了上班時間,怎麼還能在這裡和自己閒聊?而且也不信。算了,總有些人喜歡故作神秘,況且他確實是個好人。
林歡道:“林晨是個好BOSS,你們都是工作狂,她一定盡力支持。我最近出差多嘛,這裡都是新進員工,不認識我很正常。老員工都在自己的新大樓那邊,這裡一兩個月內也全部搬過去。呃,那裡你去過的。”
白依然恍然,知道他說的地方是哪,不想聊這。“你幾點開會?”
林歡暗罵自己白癡揭人瘡疤幹嗎。識趣看了表站起身,“九點,壞事!時間都過了五分鐘,我先進去。”說完趕緊往裡走,忽然又停住腳步走回笑問道:“我又忘了問,你電話幾號?後天跟你聯絡。”
笑容忽在她臉龐綻開,明亮照人,給他的感覺就像一位窈窕動人的光明系女牧師,站在原地施展禁咒級的大範圍治癒之光……
今天這個會無論新舊員工,凡組長級別以上的人都必須參加,林晨不知一大早林歡臨時又提這要求有何目的,但也照辦了。林歡遲到五分鐘,從後面溜進擠到靠牆一排人中間。大會議室容納近一百多人也略顯擁擠,二十多名高層主管佔據了前頭差不多三分之一的面積,其餘人只能次第向後分列。
他不覺得遲到有什麼大不了的。不管任何會議,照慣例前面總有一段可有可無的開場白,這類的廢話短則一二十分鐘,由兩三人交替浪費;長則無法估計,耗上一整天由全世界知名人士一起來浪費的都有,還美其名曰開幕式。
大集團就是捨得花錢,捨得大把花錢的結果就是想進入任何行業領域都可以成套輸入技術或事業框架,而且有板有眼。前幾天自己的提議變成實實在在言之有物的詳細議程進行着商議,像一個在最新式流水線上傳動的半成品,一堆機械手在七手八腳拼湊着。成立一個基金會比他想象得要複雜許多。光是會徽、章程、組織結構、領導及常務理事名單,以及發展規劃和基金會文化等等一輪簡要介紹下來,就讓他聽得鬱悶不已。
與他站在同一排沒座位的員工們也一樣,大概在心裡揣測着:別是想讓我捐錢吧?老子進公司三個月實習期都還沒過,哪有多餘的銀兩來捐?
會議進程主要由聘請的一家專門的會計事務所的註冊會計師進行引導,就基金管理辦法進行了較詳細的說明:分基金會的總則、來源、募集、專項基金的使用和營運、審計監督、會計制度和附則等……其中基金來源方面有些改變,決定同時接受國內外個人政府捐助,基金本身合法收入,甚至財政部門捐助。
不知道過了多久,彷彿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名字,確實有。林晨的眼光從對面那頭的陣營直射向自己,她大概清楚自己又神遊過頭了,只好又重複一次,“接下來請本基金會倡議發起者,本集團第一大股東,華晨高科董事局董事,集團首席架構設計師林歡先生上來向我們作精彩說明。”
他對這麼多一連串的頭銜感到疏離,還注意到林晨着重在精彩兩字上頓了頓。從會議室的最後排走到最前端用去足有半分鐘。來回自由踱步讓他覺得輕鬆點,深吸口氣,有生以來第三次重要演講開始了。
“在場大概只有兩人經常見我,其餘兩人前兩天我見過一次;而其中一人前不久在電梯又見了一次。對了,麻煩總務會後幫我製作個識別證。”他低着頭看着被自己來回走動的休閒鞋踩陷進地毯的足形凹坑,不久後轉回身發現它們又恢復原狀,“有句很不錯的話:大公司做人,小公司做事。希望在座的都能用心體會。集團裡職務高低只代表分工不同。”
他本想就作爲肉身的人並無高低貴賤之分;惟有作爲有靈魂的人,由於內心世界的巨大差異,才分出高貴平庸這個話題展開一下。忽然記起讓他上來不是講這個的,而且有些傷人,於是作罷。
“我沒準備講稿,所以想到分工又自然聯想到去年的經濟普查。05年全國GDP總量13.69萬億普查結果後隱藏的服務業艱難浮出,在原先基礎上又多增加16.8%,2.3萬億。服務業這塊比上次普查增長93%,這個結果在震驚全世界的同時,也震驚中國人自己。它的上升反映社會分工專業化,減少了各經濟體交易成本。服務業效應在企業內也可以減少上下級之間的管理成本,能提高員工對集團的貢獻度,同時也體現了企業競爭力,體現管理層的領導力。”
本想寫下LEADSHIP這個單詞,四顧茫然,偌大的會議室居然沒有白板和水性簽字筆……一旁其中一位工作人員馬上遞給他一支光壓感筆,側面牆上降下一面長方形的液晶屏幕。在液晶屏上試了試效果然不錯:把光壓感筆倒轉過來就成了橡皮擦,倒握正握時的食指部位各有個旋鈕,控制橡皮擦或字跡線條的像素範圍大小;屏幕邊框的控制鈕還能控制字跡圖畫的亮度和背景色。這比用PHOTOSHOP之類的圖形軟件更快捷方便。
寫下LEADSHIP後他居然忘詞了……昏!只好重起一段,“前面在座都是專業人士,後面在座的對這個話題的關心程度可有可無。所以領導力的五個層次我就不一一解釋,但前三個層次和後兩個層次的差別就像牧羊犬和領頭羊的作用,即你是被動抑或是主動爲公司創造價值,或提升競爭力。”他回頭看看衆人,都聽得雲天霧地的……可能起的頭太過於跳躍,底下的人想不通這和基金會創立有何關聯。
“請製作一部的視覺特效總監站起來回答我個問題。”一個戴着HONMA高爾夫球帽,帽沿倒轉180度的長頭髮青年站了起來,趕緊把帽子戴正,底下一片輕笑。
“你進公司多久了?”
“從公司成立那天我就來了,嗯,第十六個月。”
“能不能大概透露一下你平均月收入有多少,不必非常準確。”
“嗯,”他遲疑了幾秒,“兩萬以上。”
“一個月如果升到10萬你能不能保證永遠待在奇異互動?”
他沉默。林歡說聲謝謝請他坐下,接着道:“別說10萬,一個月100萬都沒人能發誓永遠待在公司。心中的希望比任何的現實都大。”終於開始進入正題,“我個人捐出5%股份,同時建議其它股東酌情捐出一定股份,一起作爲基金創立的啓動部分。”
他話一落林晨馬上附議,“我也捐5%”除趙承先六名董事局成員因故缺席外,其它十名成員各自低頭思量一陣,最後也點點頭。
場下自動響起一片掌聲,聽起來沒什麼生氣。掌聲完全停下後林歡繼續道:“我再提出個動議,凡進公司一年以上的職員應該擁有股份,其股份大小應建立一套貢獻度量化評估平臺進行動態測算;股票每月產生淨收益部分的5%由你們捐給這個基金。這樣好不好?”
這次的掌聲終於熱烈起來,經久不絕。他的動議也馬上由其它佔董事局三分之二成員全體複議通過。
“如果股票不能產生收益,捐錢就不找你們。”底下的秩序開始失控,甚至有人開始吹起口哨。林歡舉起雙手往下壓了壓,場下平靜下來,“集團及下屬企業及上市的華晨發展總市值大概值還不到200億,目前不多。接下來換幾個人來猜測一個問題的答案:今年底我們的市值大概有多少錢?以通用的美金爲單位。”
底下的人紛紛舉手,林歡看林晨居然也笑着搖手。
“這個問題連我們CEO都感興趣,大家給她這個機會。”
林晨放下手,坐在位置上微笑道:“40億?”
林歡把她說的40的數字寫到液晶屏上,接着瞄到陳冠儒也舉着手,示意讓他答。他剛站起來有些尷尬,然後道:“50億?”
“盛名之下無虛士。”只有他自己瞭解自己說的是什麼意思,回想起在林晨手下貪污公司錢的那段時光。現在這傢伙肯定沒自己在位時那麼好撈了。
最後看到雙手交叉橫胸斜倚在牆邊柱子旁的小丫頭,他看到林歡注意自己,迅速瞪他一眼,但還是舉起了手。林歡讓她答,她胡來一句,“100億?”底下嗚嗚聲一片。林歡寫完100的字樣在旁邊也寫了個100,寫完轉回身道:“大概就是100億左右,”又回過身寫個1000,“後年就是這樣。”
底下突然安靜了下來,他笑道:“信不信由你們,不信也沒有損失。”實現1000億美金或者更高的目標可以分兩階段實現,一是把葉知秋趕下臺讓林晨上位,二就是他接下來要作的簡略說明:“基金會第一步援助低收入貧困的家庭、失學兒童以及民辦教師,第二步投向公益事業中教育醫療保健等的最佳領域,第三步就是援助非洲計劃。”
援助非洲不可能在會上細說,省得離題萬里被轟下臺。以他的瞭解,非洲貧窮的原因不是因爲沒錢,而是對援助這個概念的錯誤運用。多數錢都給了非洲政府,而非洲各國政府反過來又在捐助國中從事政治投標活動。其中相當大一部分資金被以諮詢費的名義,或是以償還債務、購買武器的方式又迴流到了捐助國。而且每年整個非洲的援助金額遠遠不夠,才300多億美金。
國家之間的傾軋、國內的戰亂、飢餓愚昧落後和艾滋病這些問題的根源還是在一個窮字上,貧窮在非洲這塊土地和萬惡之源簡直可以劃上等號。不會推銷自己的人是窮人,不會或沒有資源可推銷的國家也註定是窮國。非洲有最廣大的面積;都說非洲缺水,但剛果河是世界上最大的淡水體,光是流經其中一個坦喀尼喀湖,平均深度就有7英里,最後這些水又全部流進了大海。他想起那名召水者,如果能把她收歸己用就能在先期開發商派上大用場。
援助非洲具有巨大的經濟價值;把非洲經濟發展好點的南非、突尼斯、埃及和富豪天堂的摩洛哥去掉,剩下的面積連三倍的中國都不止。在摩洛哥周圍建立一圈新的富人天堂包圍它,最後把它吃掉,這不是癡心妄想,有錢什麼不能辦到?當初的拉斯維加斯不也建立在荒無人煙的沙漠裡麼?當然這需要不少的努力,也是後話。暫時想到此就夠了,說給人聽太驚世駭俗。
走神幾十秒,衆人以爲他要理清思緒開始規劃描繪未來藍圖,結果他卻嘎然而止,“具體的發展規劃每隔一段時間公司都會發布實施方案,目前屬於最高機密。”羣情備受鼓舞的目的達到後,他終於能把今天參加這會議的唯一的小意圖說出,“但是作爲回報,在座每位也必須爲集團,或者說爲你們自己做一件事——每一年做一件善事,真正的善事。這個題材很豐富,內含自己延伸。最後公司會把你們做善事過程中搜集整理的資料文字照片等出版成期刊,或者書籍。讓全社會知道你們是值得尊敬的人。”
“這輩子不管掙了多少錢,花出去的那部分錢才真正屬於自己。單純的掙錢和花錢都不是目的。所以,在座的各位,我不想用將來這個虛無的詞語,兩年內,從這裡不到中間開始直到後排,都是百萬美金俱樂部裡的一員。”
“目前看來我們國家很長一段時間內還很難產生這種社會意識,但貧富差距是文明進步不可避免的代價,所以富人對社會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想過不同的人生,就要做點不同的事。”今天講得太久,大概把今年在公衆場合講話的額度都透支完了,該來最後一句結束語:“我們的基金會的力量未來不久將無遠弗屆,結果諸位身爲集團的棟樑居然與善事無緣,這就太諷刺了。”
會後進辦公室林晨馬上雙手撐頭,痛苦地道:“這些大計劃你該事先跟我商量,我後來真的很擔心你再出什麼驚人之語了。公司發展再快也不可能達到你說的那個數目,更別說後年。一開始你和小丫頭一起胡鬧什麼……”
“誰說我胡鬧了,”注意到四周的玻璃又暗下來,他笑嘻嘻從後面抱着她,臉在她頭頂上磨蹭,“看着吧,好好發威一回給你看看。先答應我件事,到時候長老會議掌門人的位置你別推託,我不會做的,頂多繼續掛名當個長老支持你。”
林晨有點莫名其妙,回頭凝目直視着他,突然用命令式的口氣道:“不行!我絕不能讓你出國,你到底想做什麼?跟葉知秋拼命?”回想起葉知秋瞬間即能把數十人弄得動彈不得懸於空中,心有餘悸。怕林歡不清楚她這回來真格的,踮起腳尖忽然一口咬住他下脣,立刻痛得他哇哇大叫。
她咬着他下脣,小舌頭在他脣上來回安撫着,含糊不清地道:“到底聽不聽話!”
他下脣被死死扯住,說話漏風,也含糊不清答道:“我又不是去和他決一死戰,我這麼怕死,萬事講求安全第一的人如果沒贏的把握,我去自尋短見幹嗎?痛啊!”看了表時間才快到中午,如果搭下午兩點多那班飛機的話,今天也許能直接和高強看看現場,明天上午頂多再看一趟就不必拖到乘傍晚的班機。突然心生一計,趁她不備一口過去咬住她上脣,成了一個異常奇怪的場面。
林晨從沒受過這種程度的痛楚,堅持不到兩秒馬上鬆開換她哇哇大叫。他故意邁着八字步,走過去又走過來,她只好緊緊跟着。最後看她眼淚都疼出來,只好放開。這算哪門子的接吻,莫非是嫌甜蜜的小仨口生活過膩了?最後又把下脣奉送讓她咬了回去。想起東成西就裡的歐陽鋒,讓她過完癮後自己的嘴脣要變成一條不新鮮的熱狗。
鬧了半天終於脫身逃出,去找小丫頭道別,衆裡尋她千百度。現在對他已是無比尊敬的員工馬上來報,說夏主任正在開會。會真多啊,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夏主任?好搞笑的叫法……跟高強約一點整在他樓下接他然後直驅機場,沒剩下多少時間,只好發個短信給小丫頭:我走嘍,我會想“你們”的。現在光明正大用你們兩字也不出事了,嘿!
出公司門又遇到白依然……聽說她要到新公司大樓那兒去——36層有十幾套行政套間,暫時撥出一套給她住,她說據林晨的意見這是目前最穩妥的辦法。林歡感覺她語氣有些悲切,似乎有寄人籬下之感。這莫名的禍事說起來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糊塗帳算也算不清,反正她絕對是無辜的。心下一軟,道:“我要到機場,正好順路,我先送你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