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昔日的野蠻上司兼告密者,林歡心裡氣不打一處來。趁韓勁鋒還沒走近淡淡道:“他也是聚會成員?”
“是啊,怎麼?你們認識?”她從沒看過他臉上流露出這麼冷淡的表情。
“認識,曾經的上司,現在的對頭。”他望着韓勁鋒,對方已經走近。
韓勁鋒接口道:“是啊,好一個曾經的。冬日的太陽着實很懷念早已凋零的花朵。好久不見了,林歡。”他對他眨眨眼,“不過我們現在又是同事了。”他的意思是他畢竟在葉知秋手底下就範,歡迎一起加入聯合盛世。
林歡笑着回了句,“陽光失去花朵指引的滋味如何?”他的意思是你與其說是撈了一筆不如說敗走,而且你也是我情場上的手下敗將。他很想說:“掌門人的位置讓葉知秋護盤了,你就別瞎忙活也沒必要對我囂張。”但是沒說出口,因爲這一說天下大亂,得罪一百個韓勁鋒也不能得罪一個葉知秋。
韓勁鋒哪會聽不出他的話外之意?見他和白依然一起過來早已醋意大發,但又不能直接點明他和林晨早狼狽爲奸用來分裂他們。林晨現在到底有沒和他在一起很久沒浪費時間去調查是一個原因;第二個原因是,說出來等於承認過去敗他這種檔次的對手上,面上更加無光——既然他不直說,他也點到爲止,道:“陽光不是光爲花朵存在。”
白依然不解道:“你們在打什麼機鋒?每句都沒聽懂。喏,你要的東西我給你帶來了,記得付錢。”
韓勁鋒接過她遞來的威士忌和香茶,對她笑道:“老熟人很久沒見,鬥兩句嘴。我可是天天都在念着他。”
林歡看她和韓勁鋒之間的熟稔似乎已超過她和自己,心裡莫名一陣失落。想再脣槍舌劍下去也沒多大意思,最多就是讓白依然難堪,於是也笑着說句多謝。
有韓勁鋒的地方,就有王小杰,現在這兩人幾乎是焦不離孟,但今天韓勁鋒總算沒讓他出現,以免唐突佳人和衆人。這幢別墅是他後來另外購置的,原先的住所改成的賭場離這裡不遠;這段時間來賭場的運營狀況不錯,原本有點瘦骨嶙峋的他胖回一圈,臉上也恢復回一層光澤。
人終究無法免俗,自己無聊至極的見獵心喜,結果稀裡糊塗地來此攪進這個是非圈;但白依然嘴上雖說沒有個人問題需要解決,也終究還是向別墅豪宅等這些物質因素靠攏。想至此,頓時對眼前的場景失去興趣。一切索然無味。
要起身告辭也沒個理由,白依然畢竟還隨身相伴。自己對她的評價可能過於直接,她來前就說過這裡的人都是原先的客戶成了現在的朋友。想不通韓勁鋒怎麼會到網上購物?自己還不是一樣……可能也是爲了買某種稀罕商品到網上碰運氣,一碰之下又把自己和他之間人際網的斷裂部分再串起來。
聚會不光就他們三個,還有其他男女五六人,看樣子大部分都是韓勁鋒的朋友——起碼和他很熟——這類的聚會可能也不是第一次舉辦。風花雪月精緻品味有閒生活類的話題偶爾爲之還算新鮮,但這個聚會從頭到尾聊得機會都是這些,就未免無趣。
席間有一人可能是個美食家,自己開了一家不以盈利爲目的的私房菜館,聽他口若懸河大談珍貴食材的選料搭配到火候盛裝器皿。另一人可能爲了提前結束他的話題,插了一腳來談摩洛哥式的腐敗生活:當地的毒販是如何通過海上巡邏快艇的時間差穿越直布羅陀海峽把毒品送到法國,然後拐回國過堪比皇室的貴族享受:開私人汽車收藏館,紅酒博物館,通過高級俱樂部預定進口名模點綴自己舉辦私人派對時的露天游泳池……
接下來一個談他到古巴的雪茄工廠參觀選購的見聞,手卷的雪茄用的菸葉是最新的嫩葉,這樣用於捲起包覆在外層時韌性好不易斷裂,看起來還有層很有質感的油光,時間長了雪茄也不易爆裂開口脫落。然後說起一些手工制雪茄的大師的名頭,大家都茫茫然。最後說起一則趣聞作爲結束:哥斯達黎加和臺灣有外交關係,因此中國公民不得入境。然後話題又轉入國際政治,最後一致以痛批小日本作爲結語。
罵日本人最兇的也是這些人,最不作爲的也是這些人——忘了提其中還有一人是開壽司連鎖店的日籍華人也一起在罵——再者就是玩盜版日系遊戲看日系動漫AV的年輕人,還美其名曰……。要看A片也只該看歐美的,尤其法國的質量上乘……日本同樣在用文化侵略擴張在世界的軟實力;這點和美國好萊塢電影類似,只不過日本文化的本質是皇國史觀,想吸引他人跟進它的僞道義力量體系,達到像漢堡牛排那樣全世界都吃它的魚生壽司那一步,很困難。
座上那位壽司店老闆主張聯日抗美,那是他想象中的對中國實力估計過高日本。不過是一廂情願。在反法西斯戰爭中,日本在太平年戰場付出的犧牲是14:1,日軍傷亡140萬(兩顆原子彈殺傷的十幾萬人還不包括在內),美軍犧牲十萬。在中國戰場代價是1:13,日本傷亡(包括平民)246萬,中國傷亡3200萬。所以日本只承認敗在美國手裡,不承認敗在中國手裡。
這種歷史結果形成的根深蒂固的觀念,是長期以來日本右翼勢力認爲中國不配和它平起平坐的主要原因。在日本右翼眼裡,中國只是手下敗將,美國纔是勁敵,纔是趕超對象。雖然目前的日美聯盟日本擔當潛伏爪牙有點難受,所以拼命宣傳“中國威脅論”,無非是想嚇唬美國人:中國的崛起,就是美國的衰弱。誘使美國爲它火中取栗。
靖國神社裡供奉的其中一位戰犯——東條英機,也是偷襲珍珠港的罪魁禍首,對它的參拜主要是紀念廣島被炸,裡面有臥薪嚐膽的意義。日本軍國主義者的忘恩負義將中國放棄戰爭賠償以德報怨的行爲當作軟弱無能的表現。(這點有些人就不明白了,爲什麼不要?當時的國際環境很複雜,本書不再涉及。)但它又不忘要報兩彈之仇、雪戰敗之恥。它反對太平洋戰爭的歷史觀,說這是成王敗寇的歷史觀。這分明是與美國叫板。
美國長期就默不作聲,它在日本駐有重兵,不怕日本政客怎麼去瞎折騰,也懶得管。沒必要當和事佬砸自己的腳。日本在亞洲的重要性被邊緣化,當不了龍頭,才最符合美國利益。日本的政策和國家目標是自相矛盾的,首要表現在十幾年來的經濟,積重難返。它要稱霸,就不能依附美國;它和美國結盟,事實是無法獨立自主。
林歡聽得那壽司老闆還在不停大放厥詞,完全搞不清實際狀況把日本放到至高無上的地位去。白依然看他臉色越來越不對勁,在他準備出口批駁他時及時先搶着道:“停停!不講這些。各人抒發己見是各人自由,不過起碼的觀點表達要正確。”
那人收住嘴,改口道:“呵呵,既然女士有要求我就不說了。不過,我還真不懂女人。”
林歡道:“我也不懂,但事實上是她們很懂我們。”
白依然笑道:“要懂一個人,需要花上一輩子時間,不是再起一個話題就能一言概之。”
聚會到了五點散場,林歡起身告辭不準備在這吃飯,韓勁鋒居然相送到門口。白依然也推說晚上有其它事,讓林歡順路送她回去。她纔是韓勁鋒想送的對象。
在車上白依然道:“生意不好做,這對我來說是應酬。今天來的人都好沒意思,對不起了,浪費你一下午時間。”
林歡笑道:“沒事,出來沾點陌生的人氣也不錯,至少了解一小部分人是怎麼生活的。”他思量半響,終於還是決定開口,“那個韓勁鋒是好是壞我不好妄下結論,但他和我不是一類人。”他儘量說得委婉。
白依然不在意地道:“看得出來。我指的不是財富地位方面,他交往的圈子很龐雜,你就不同。”
自己的財富地位未必比他差到哪去了,不過這不是重點。林歡開玩笑道:“他是黑暗系,我是光明系,當然不同。要是我沒女朋友的話確實很想救你出火坑,男人間的爭風吃醋經常是一較高低的手段。”
“真有這種想法?”
“有過,現在沒有了。你要好自爲之,社會上壞人很多。”
“嗯,好人壞人我還能分得清,不過你把他說成壞人就太武斷了。我自己慢慢觀察吧。”
林歡在心中嘆息,也不再說什麼。從湖南路到家過不了幾條馬路,林歡道:“你還回去?還是我送你回家?”
白依然道:“不必了,現在車不好開,你送我到靜安站下車就好。對了,你說週末帶上你女朋友們吃飯,現在怎麼樣了?”
林歡爲難道:“估計難了,今天要讓她們知道我和你廝混半天,回去肯定要扒掉我的皮再扔進小黑屋裡。”
她笑道:“真不知道你說的到底有幾句是真的……”
“句句屬實,我向來老實,即使其它有些現在不方便說的,大體也都是實話。”
車到了靜安站附近路邊停下,白依然下車。林歡看她已走到車前回頭看了一眼,又朝自己這側緩緩走近。把窗戶玻璃按下,白依然走到他面前笑道:“果然沒半句實話,這車掛着軍牌,明明就是我以前看過的那臺。”說完回過身走了。
林歡回到家洗把臉,把自己重重拋到自己沙發上閉目養神。如果整天無所事事,家會讓你無聊;如果每天都像今天下午這樣來上一回,家就是寧靜的避風港。自己的玩火行爲險些拆了這座避風港。打電話給小丫頭,還好她說晚上回來吃飯,只不過會比平時晚半個小時左右,她會買東西回家煮。林歡說林晨今晚會晚點回來。夏霽霏道:“知道了,乖乖等我,別亂跑。”
林歡答道:“明白,不再亂跑。”
接着打電話給陳冠浦,說自己買了不少禮物送他,問他明天有沒空到自己家一趟。陳冠浦感興趣地問是什麼,林歡道:“你來了就知道。”
去蘇州時忘了或者說抽不出時間帶姑媽到新居去,鑰匙也沒給她。打電話問了老楊那所房子的確切地址,然後又打電話讓快遞公司上門收件,準備把四把鑰匙連同寫下的地址寄過去,以免到時候姑媽又因房租等其它問題和自己爭執不下。自己留下兩把,萬一快遞寄丟了還可以再寄……
聽老楊說那所房子搞得很不錯,希望他們一家住得習慣。房契和水電煤氣卡還在自己手上,老楊還是按老規矩各存了不少錢在裡頭,暫時夠用。改天到蘇州去時再親自拿給他們——近期確實該再去一趟,結婚需要去街道辦民政局辦的手續昨天也沒去。快遞來收件後他到了自己屋子開始動手幹活,一個月四噸,代理金都收了,從過年回來後一直把正事拋諸腦後。
代理金收是一方面,產品的利潤纔是大頭。給葉知秋的定價比原先給老曾他們的還高出20%,即一克12塊人民幣左右。以免他們兩人發現自己原先定價中的利潤過高(事實上這東西的利潤到底有多高只有他和葉知秋明白,所以從這一點上,葉知秋是非常大方的)。三人各10%利潤,他計劃讓公司負責成本覈算這方面的精算師把將來三方共同投資後的成本做到9塊錢一克。
這九塊就是自己的毛利……很多吧!其實只是還好而已,華晨高科還替自己輸入了離子精煉設備等冶金用的高端生產線,墊進去了多少也不清楚,因此初期只能算回收期。但公司也是自己的,資金怎麼流轉最後也是自己和林晨獲益最大。想至此心裡對林晨的愧疚感少了些,他對她的愧疚一是把整個公司的擔子全丟給她,當初她說的沒錯,CEO不光是名頭響亮而已;二是由於自己的緣故害她失去了競賽資格。
邊神遊手下也不慢,產品都按給葉知秋樣品的樣子堆疊排列好,最後算了算有一百多錠。這一百多錠鐵疙瘩的價值和高純度的海洛英幾乎不相上下,這種程度的產能着實驚人,印鈔機印得也沒這麼快。拿起一塊鐵錠在手中把玩,情不自禁念道:“葵花在手,江山我有,哈。”
他又做了塊正方形薄薄的鍋墊,免得每次吃飯都要找報紙來墊,原先的墊子是棉的,有時候用來墊底部非常熱的砂鍋,到最後全燒壞完。拎着那塊墊子走回家中,傳來廚房裡抽油煙機和鍋鏟清脆的碰撞聲,內心油然生出一股溫馨。
走到廚房從她身後抱着她道:“你回來發現我不在怎麼沒打電話找我?”
“車就停在樓下,包也放在家裡,想也知道你到隔壁去了。再過十分鐘吃飯,去洗手添飯吧。”夏霽霏看他手上的東西問道:“手裡拿塊鐵皮做什麼?”
“這是塊價值連城的絕世好鐵皮:重量輕、耐高溫、不導熱而且使用壽命長,我拿來墊湯用的。”
她笑道:“好好,快點去吧。”
飯吃了一半,林晨回來了。林歡站起來走去接過她手袋和公文包,又接過她剛脫下的大衣,然後過去幫她添飯。林晨道:“我在公司吃過一些,小半碗就好了。”林歡答了聲是。
夏霽霏狐疑地道:“有事纔會獻殷勤,送了塊絕世好鐵給我,一見她回來馬上忙裡忙外。你今天又在外頭闖下什麼禍了?”
林歡面不改色道:“一整天孤零零沒見你們,忽然覺得這三口之家特別溫暖。”
林晨笑笑,“一回家再加上你甜言蜜語疲勞盡消。”
夏霽霏還是不大相信,“吃完飯說說你今天都幹嗎了?老實說的話就不怪罪你。我下午打電話回來讓你乖乖在家別亂跑,你回答沃什麼還記得嗎?”
“不記得了。”
“你說不‘再’亂跑,爲什麼要用再這個字?”
這魔女的本性又爆發了……唉!爲了這座避風港的長治久安,況且也必要讓林晨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搬去和韓勁鋒作鄰居。他小心地問:“能不能不關小黑屋?”
林晨的注意力也被吸引過來,“不關你,說吧。”
他看小丫頭也點頭,“噢,今天下午我碰到韓勁鋒了,還和他待了一下午……”
夏霽霏對韓勁鋒是哪路大神並不清楚,問道:“應該從上午說起吧,次序顛倒了。”
“噢,今天上午我去找白依然了,還和她待了差不多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