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長夜不是她一人輾轉難眠。
書房辦公桌前,陸華年出神望着杯中濃稠咖啡,八年過去,陸華年第一次向別人提起過去,往事如潮水在寂靜的夜中翻涌,手指輕湛咖啡在桌上一筆一劃極其認真的寫着,液體風乾無痕,只留下淡淡咖啡香氣。
夜半時分,躺在牀上好不容易睡着的景昕,渾身癢的難受,打開燈發現睡覺之前淡下去紅疙瘩又席捲全身,把藥吃上後,也沒感覺有多大效果。進浴室衝了涼水澡,整個人變得異常清醒,身上的瘙癢折磨的她煩躁不堪。從一堆藥中扒拉出來塗抹的藥水,把能塗抹到的地方抹完後,涼涼的很舒服。背後卻癢的她抓心撓肺,身前身後冰火兩重天。
嘗試幾次,胳膊不夠長,不得不放棄。只好拿着藥去找陸媽幫忙。
“怎麼還沒睡?”陸華年從書房出來,兩人剛好碰個正着,抓住與他錯身而過的景昕。
“你先放手,哎呀,癢死了,我去陸媽幫我擦下藥。”
景昕動動肩膀,這次的過敏比以往要嚴重的多,整個臉都木木的,說話都有些不得勁。
“陸媽患有嚴重失眠,這會應該剛剛睡下。”
“那怎辦?”
說話的功夫,景昕苦着臉又在身上不覺疼的狠狠抓了幾下,脖子後瞬間留下幾道明顯痕跡,陸華年眉頭緊蹙,握住她還在身上亂抓的手,拿過藥,擰開蓋子,幫她塗抹起來。藥水浸過傷口,景昕瑟縮下脖子。不過,疼比癢要舒服些,景昕指揮着陸華年先把重災區幫她解決掉。
“背後全是的,回房間,我幫你都抹上。”
陸華年拉了拉她的領口,眼中閃過一抹自責。
“算了,感覺好多了,我先回房間睡覺。”景昕渾身一僵,勉強扯着嘴角,去拿藥水。
陸華年輕輕躲開,握着她的胳膊,半拖半拽進入房間關上門。
“不,不用麻煩了,我覺得一點兒都不癢了,我上牀睡覺。”
景昕逃也似的鑽進被中,緊緊的裹住身子。倘若知道陸華年會這麼“熱心”,癢死她,她都不會出房間。
“把衣服脫了趴在牀上。”
聲音低沉,不容置喙,景昕潛意識搖頭,就算是知道在他眼中所有的女人都是一個樣,她還是過不去心中的坎。
“你別動,我脫!”
陸華年彎身大手一扯,被子從景昕身上離開,手剛碰到景昕,景昕妥協,陸華年霸道,她不配合,他會代勞。
趴在牀上,陸華年幫她塗抹藥水,微涼的指尖觸碰她光裸的後背,景昕身子僵硬,放淺呼吸,同一狀態堅持時間過長,景昕吃不消,睏意來襲,她緩緩閉上眼睛。
手中的小小的醫用刷從她肩頭一點點下移,動作輕柔,塗抹認真仔細。急性蕁麻疹來的快,去的也快,當他塗抹到她腰上的時候,整個後背上已光潔無瑕。她的皮膚很好,如剛剝了殼的雞蛋白嫩富有彈性。
手指不由自主在她身上輕按幾下。驀地,幽潭中暗色加深,呼吸亂了節奏,快速幫她扯上被子,好似身後有洪水猛獸追趕般三步並作兩步出了房間,回到臥室,陸華年直奔浴室,身上衣服未脫,打開花灑,閉上眼睛,冰冷的水從頭澆下,模糊他臉上的表情。
第二天一早,手機鬧鐘響起,景昕不情不願起身,憶起昨天晚上的事情,臉上一熱,景昕拍打幾下臉頰,唾棄自己一句“景昕你丫的最好收起你的少女情懷。”
刷牙時纔想起今天她不去上班,給蔣毅打電話請假,蔣毅話裡行間全是關切。
“今天有時間方便見個面嗎?”
“不是昨天才見過嗎,我狀態很好,你不用擔心。說不定我明天就回去上班。”
“景昕,其實那麼多年······”
“別跟我說那麼多年對我還餘情未了?行了,叔叔阿姨如果要是知道你跟我開這種玩笑,估計會氣的跟你翻臉。我現在已經身處麻煩堆,你就不要再給我添煩心事了。”
如果之前是錯覺,那天宋潔說的話則肯定蔣毅對她還有感情,蔣家是書香世家,注重道德修養,當年對她還算滿意,蔣毅出國後,他母親還找過她幾次,後來蔣毅一直沒有聯繫她,她們之間的關係也逐漸淡了。
還記得她跟唐敘戀愛的時候,他母親明確說過,不允許兩人在婚前發生關係。這話印象太過深刻,後來跟唐敘戀愛,一直深受影響。
蔣毅父母思想保守,接受不了被輿論推上風口浪尖的她,如果她跟蔣毅重
新走到一起,定會遭到強烈反對,經歷那麼多,她成熟,理智很多,不會去主動招惹麻煩。
陸華年今天也沒出去,景昕下樓,他從雜誌中擡頭,淡淡掃了她一眼收回視線,餐桌上放着清粥小菜,景昕坐下悶頭吃着。
“協議書我可以籤,但父親出院後,我必須親自照顧,不能繼續住在這裡。”
“有沒有想過他其實是不想看到你的。”
淡漠的話語讓景昕吃飯的動作頓住,猛地擡頭看向緩慢的翻着雜誌,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的陸華年,“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可以給他找個條件好一點的療養院。”
景昕貝齒用力咬着下脣,當年父親撫養她,一半是因爲她是他妹妹的孩子,父親重感情,她是一份無法割捨的責任。父親喜歡閆素珍,閆素珍卻恨着她和她的親生母親景凡。
父親跟閆素珍走到如今這一步,父親仍舊對閆素珍情根深種,捨不得去恨,去怨。陸華年說的對,父親見到她就會想到當年的事,想到他對閆素珍無望的感情。這幾次去見父親時,他表現冷淡,她就該有所察覺。
胃口全無,景昕起身回房。
“陸媽出去走親戚,中午不回來。”
意思是如果不吃,中午也得餓肚子。就算是這樣景昕也吃不下去。
坐在窗前,景昕雙手環住身子,本來還覺得世界上還有一個能溫暖她心的親人,原來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真相如此殘忍,狠狠戳着她的心,小時候跟父親在一起的畫面不斷閃過,景昕狠狠用力按着胸口,眼淚滴落在腳上。
S市,關於景昕身世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閆素珍趁機向媒體展示她滿臉傷痕,對着鏡頭哭訴辛苦把景昕拉扯大,卻淪落到這樣的下場。
記者同情閆素珍,言語全是對景昕的聲討。
熒幕上閆素珍放大臉紅腫一片,景昕很想把手中的遙控器砸過去。
辛苦拉扯大!如果不是父親和她命大,估計不知道要死上幾百次了!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估計現在外面已經罵聲成片,暗自慶幸,沒有搬回小窩,萬一被人肉,會被好事者整的很慘。
一雙大眼滴溜轉動着,母親已經死了那麼多年,現在因她被翻出無端承受那麼多罵名,她得想辦法爲自己,爲母親洗刷不白之冤,撕了閆素珍僞善的外皮。
二樓,書房門前,陸華年掏出手機。
“當年的案底拿到了?”
“已經辦妥,現在就要公佈出去?”
“再等等。”
收了線,陸華年單手插在兜中,目光久久定格在她氣的通紅的臉上,見她又開始在身上亂抓,陸華年眼中擔心一閃而逝,疾步下樓。
“事情我會處理。”
陸華年在景昕身邊坐下,拉着她的衣服查看,景昕彈跳起身,向樓上跑去,陸華年對她的態度太過奇怪。
“我要讓閆素珍後半生窮困潦倒,你能做到?”景昕在樓梯拐彎處停下腳步。死不可怕,怕的是生活看不到希望,閆素珍過慣大手大腳花錢的生活,倘若讓她吃完上頓沒了下頓,肯定會生不如死。
“把那份合約簽了。”陸華年拿起遙控器找到財經頻道,雙腿交疊,淡淡出聲。
整整三天景昕沒敢開網頁,也沒出門,手機關機。再過幾天父親就要做手術,用別墅中座機給她打個了電話,詢問他身體情況。
“這些天你受委屈了,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說。”景昕握緊電話,直覺他說的事情跟閆素珍有關。
“這幾天我打聽了些關於陸華年的事情,有你母親的前車之鑑你多長心眼,不要步她的後塵。我聽在警局工作的老朋友說,有人拿了你母親的案底,那個人是陸華年吧。”景皓沉默一會,纔再次緩緩開口,“閆素珍她可恨,但總歸給你一個家。你可能無法想象她面對你時候那種心情,二十五年,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再原諒她這一次,不要與她計較了。”
“爸!就算你喜歡一個人也不能喜歡的這麼沒有底線!她根本就沒有愛過你,現在你病成這樣,她不但不在病牀前照顧,還拿走你所有的錢跟別的男人逍遙快活。你知不知道那天她還指使她的姘頭強暴我,如果不是我逃掉了,我都不知道自己的下場會怎樣!”
景昕情緒激動,身體中的怒火亂竄,最後碰撞,燒的她五臟六腑疼的擰在一起,第一次用接近嘶吼的聲音跟父親說話,電話那頭久久沉
默,如果不是耳邊傳來低低的喘息,她以爲父親已掛了電話。
考慮到父親此時的身體情況,景昕深吸,輕吐,放低聲音。
“對不起,剛纔是我太激動。其他的事情,我可以不計較,但是閆素珍做的事情太過分,我不能放過她。爸,不早了,早點休息。”
景昕閉着眼睛,爸,你讓我說些什麼好呢?卑微到塵埃中的愛,是開不出絢麗的花,閆素珍她不值得。
事情經過三天發酵,陸華年和景昕沒有出來做任何迴應,魯馨雅有些坐不住了,撥通陸華年的電話。
“華年,我們見個面吧。”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
“父母最近身體都不是太好,陸豐的股票也一直在起起伏伏,你就那麼狠心一點都不關心?”
魯馨雅手握成拳,她以爲贏得他父母的心,扼住陸豐,就有籌碼讓他多看她一眼,到頭來還是她一場空。
“這些都不是重點吧,你是想跟我談條件,逼我打消的離婚的念頭。”陸華年一語中的,語氣染上化不開的冰霜,“魯馨雅我不愛你,你八年前就知道,我們之間沒結果,你這樣苦苦耗着你的青春沒有任何意義。八年來,你從陸豐拿走的錢,足夠你下半輩子揮霍的。當然,身爲魯氏千金,你也不缺錢,更不缺喜歡你的人。離婚後,你會過的比現在幸福。”
“華年從小我就喜歡你,小的時候,我們一起上學放學,當時你對我很好,我以爲你也是喜歡我的,爲什麼到後來一切都變了,你不再是你,你笑的多了,卻不是爲了我。而我也不再是我,爲了能靠你近一些,我一直努力做到最好,想着有一天能嫁給你,跟你一起打理公司,攜手創造屬於我們共同的未來。華年,給我一次機會,幫我完成我的夢想好嗎?”
“那是我的夢想不是我的,你想做什麼就做吧,不用通知我。”
掛斷電話,會所頂樓,陸華年負手而立,眺望遠方。其實執著的人何止她一個?
忽然,面前浮現一張清秀的小臉,陸華年臉上表情柔和些許,下一秒,俊臉驟然轉冷,眼神也冰凍成冰。
翌日一早,晨報一則消息讓整個S市沸騰起來,陸華年,陸豐,景昕再次被推上風口浪尖,景昕看了眼報紙又看了看和平常無異吃着早餐的陸華年,眉梢輕挑,隱藏在心裡的秘密就這樣被爆出,他怎麼就一點反應都沒有?
陸華年伸手拿過她手中的報紙,扔在垃圾桶中。
“今天去上班。”會所的案子交給她,一波三折,一拖再拖,他已經有些等不下去了。
“我不要。”景昕堅決搖頭,他的事情一爆出,她立刻成爲全市最悲催的“三兒”,挖空心思,卻沒想到最後卻是白費心思,遠洋其他人還好說,胡蝶那個死女人在,估計她一天都甭想安生。
“就算是再過些日子去上班,該面對的還一個都不少。”陸華年放下空空的牛奶杯,拿出兜中響着的手機。
“先生,陸豐股票猛跌,老爺受不住刺激再次入院,現在正在急救室搶救。”
電話那頭傳來李航焦急的聲音,看來溫良的情況不容樂觀。
“收購股票。”
陸華年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冷冷吐出無情字眼,景昕嘴角一抽,你爹都要被氣死了,你丫的能不能有點爲人子的自覺!
“正在收購,不過,有兩方人在跟我們爭奪。”
“一起。”陸華年輕嗯了聲,回頭掃了眼一直注意他的景昕。
“你事急,你先走,待會我打車去。”
景昕低下頭向口中塞着麪包,她心裡自有小算盤。父親說陸華年拿了她母親當年的檔案,卻一直都沒有任何動作,就說明他在等時機,現在魯馨雅出手,他肯定會有所動作。等他把眼前的事情擺平,她去上班也不遲。
陸華年哪裡會讓她如願,回身把牛奶放在她的嘴邊,逼着她喝完,拉着她的胳膊半拖半拽向外走去。
邁出客廳,陸華年改成牽着她的手,景昕低着頭欲把他的手拿到一邊,閃爍的鎂光燈讓她的動作硬生生頓住。
一擡頭,好傢伙,門前的記者拿着長槍短炮擠滿整個鐵門前,見到兩人,眼中閃動着如狼興奮光亮。
陸華年臉色不變,側身幫景昕整理下短髮,手指扯動了車她的嘴角。
“你笑起來挺美。”
記者對兩人一陣猛拍,景昕嘴角動了動,該死的男人,哪裡是想讓她去上班,是要她跟他一起面對記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