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張宏略在辦公室吃飯,他今天心情不好,哪都不想去。他這個人就這樣,從一個農民的孩子——考上大學——當上記者——做到頻道總監,四十五歲終於坐在了正處級領導崗位,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麼不容易,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擅長的攻心計發揮了多大的作用。今天的一條匿名短信讓他有些光火,這個人不在他掌控之中,他不知道是誰,這讓他心情很不好。
張宏略生活上一項很節儉,就像多數喜歡權術之人一樣,他們一門心思地投入在了爾虞我詐的遊戲裡。張宏略不講究吃,不抽菸、不喝酒;不講究穿,名牌、名包都不認識。至於女人,張宏略自然是有的,不然,作爲男人的他虧待了自己。今天中午張宏略讓王思明幫他叫了外賣,他打算就在辦公室午餐。
張宏略的辦公室很簡樸,十多平米的房間內一張普通的大辦公桌,桌上放着一部電話,一臺聯想的筆記本電腦,張宏略很少用電腦,他擅長的是人與人直面的交流。桌上還堆放着一些專業刊物和工作資料,偌大的桌子顯得挺開闊的。桌後面的牆面放着一排鐵櫃,櫃裡都是一些電視劇磁帶、碟片,相互擁擠着放了滿滿一櫃子。辦公室裡多出來的空間都堆放着廣告抵賬物品,大箱大箱的奶粉、礦泉水、酒。其實,這些東西都已堆放大半年了,可張宏略就是捨不得處理掉,他是一個在農家長大,吃過苦的人,特懂得節約,也可以說特吝嗇。這些堆積的抵賬物品,張宏略也沒捨得怎麼送人,看護得跟家當一樣,當然了,臺裡的各級領導有看得上這些東西的,他還是會慷慨贈送的。秘書小唐曾提醒過他:這奶粉再放就得要過期了。他盤算着還差九個月纔到期,他想想還是到年底作爲年貨發放給員工更體面些。
現在是七月份,酷暑難當,張宏略的辦公室裡居然沒有開空調,他把一面牆的窗子全部打開,雖然都市頻道的辦公樓位居十六層,可習習微風不怎麼進屋,因爲窗戶對面的門緊閉着,空氣不對流。辦公室裡有些悶熱,張宏略耐得住酷暑,他不喜歡開空調倒不是因爲節約,是感知身體不能承受,最近,他的頸椎、腰椎都有些疼痛,所以,他在大夏天裡信奉心靜自然涼——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張宏略和王思明面對面地坐在辦公桌前吃盒飯,王思明給張宏略泡了一壺涼茶,她細緻地把壺裡已經涼了的涼茶倒進張宏略的茶杯裡,她把盒飯打開,輕輕地推放在了張宏略的面前。張宏略接完一個電話,他跟王思明說了聲——吃吧,他們纔開始吃起來。
“張總,這個寫短信的人,你認爲會是誰?”王思明一邊吃着,瞪着大大的眼睛,細軟的聲音小心地詢問着。
“我也不知道會是誰,”張宏略埋頭吃着,滿腹心事地回答道。“你認爲會是誰?”
王思明沒有馬上接話,她看着張宏略大口大口的吃相,知道他這會心裡憋着氣。她很瞭解張宏略,她知道張宏略這會兒心裡在想着什麼,她也知道張宏略此時很想有個可靠的人傾訴——以解心頭的憤怒。
“張總,吉佳今天怎麼這麼激動啊?”王思明一邊說一邊看着張宏略。“好像郭小燕說的小人就是他一樣。”
王思明知道張宏略心裡也在懷疑吉佳,此時她有一種想煽風點火的衝動。吉佳跟她在一個欄目工作,她任《晚間新聞》的製片人,吉佳是總編輯,他們之間沒少有矛盾。她這個製片人是從廣告部調過來——由張宏略欽點的,而吉佳是個資深的總編輯,自然在工作上看不起她。在工作上不管她有多謙卑,吉佳都不把她放在眼裡——哪怕領着張宏略的尚方寶劍,處處都得聽他吉佳的。不過,在工作上她還是很佩服吉佳的,吉佳能寫能編不是她王思明能及的。她只是覺得我是製片人,怎麼也算你吉佳的上級,平日裡我在你吉佳面前笑臉相迎,你怎麼也要在衆人面前給我三分薄面,可你卻對我比一個普通記者更怠慢。王思明表面總是斯斯文文,卑恭卑膝的,而心裡早就埋藏了怨恨。
“郭小燕說的也很對呀,發匿名短信就是小人行爲。不是你吉佳發的短信,你出來說什麼話,那麼多人都沒有說話。”王思明纖細的聲音就像鋒利的刀子一樣刺向了吉佳的胸膛,她說完,不無快感地看着張宏略。
“肯定就是他,其他人沒這膽量。”張宏略放下筷子,略有所思地看着王思明。“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我看他是個人才,委以重用,他卻背地裡害我。”
“張總也懷疑是他了,平時仗着自己有些能耐就不把張總放在眼裡。”王思明用最溫柔的語言說出最挑釁的話,一點都不失端莊。“沒發工資,他肯定最急,聽說他最近談了個女朋友,好像是個護士。三十五歲的人了,能不着急嗎!”
張宏略聽了沒有做聲,他揣摩着王思明的話。都市頻道有恃無恐的能人有三個:崔俊成、葉子、吉佳,崔俊成和葉子是不差錢的主,只有吉佳最有可能是此事的締造者。他尋思着:自己一向對吉佳不薄,沒有任何值得積怨的事情,除了幾次爲維護王思明的利益跟吉佳發生過爭執,後來都是以妥協于吉佳或中性的方式收場,這些,吉佳也都不至於要到害我的地步。到底是哪出了錯,張宏略決定今天下午找吉佳談談,採用他最擅長的攻心戰術探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