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說笑着進來,先給陽筠行禮問安,接着便與其他女眷廝見。
衆人都守着規矩,說的話不多,聲音也都不大,看起來你一言我一語,似乎十分熱鬧,實際倒也不吵。
況地位高的自持身份,地位低的又不好多言,寒暄了幾句後,殿內便漸漸靜了好些。
“良娣娘娘昨夜好睡!瞧這氣色,竟比我們這些不操心的睡得還好呢!”孫承徽笑盈盈對衛良娣道,“可見小公子是個乖巧的,這麼小就知道不能吵着母親。”
衛良娣憋着氣,面上卻不好發作,只得微笑着說了些飲食、養生。
因孫承徽提到了小公子,衛良娣忽然想起無子的幾個人來,包括眼前這位和她差不多同時進宮的孫承徽。
她索性講起小公子如何懂事,恨不得將兒子贊上了天。
不少人變了臉色,衛良娣瞥見,心裡愈發有些得意。她倒也明白“見好就收”之理,又說了幾句養孩子的艱辛便住了口。
孫承徽原要奚落衛良娣,不想反被添了一回堵,所幸她進宮也不久,雖比衛氏落後了一大截,倒沒那麼着急。
一些東宮的老人卻不能如此淡然。
進宮三四年無子的總有幾個,而除了陽筠,便數衛良娣入宮最晚,她這麼快就有了兒子,本就招人嫉恨,偏又如此招搖顯擺,有心腸惡毒的,不免盼着她那寶貝兒子夭折。
另有一些人,諸如姚、段二位良媛,雖也恨衛良娣嘴壞,卻更怕她教壞了兒子。
陽筠心思不在衛氏身上,她暗地裡不停打量的,是幾乎一言不發的仇良媛。
仇良媛氣色很差,看得出她敷了不少脂粉,然而其眼下的一片淤青還是漏了餡。
若說有人是“睡到半夜”就醒了的,仇良媛定是其中一個。
仇良媛心中十分坦蕩,她覺得自己只是擔憂太子殿下——畢竟陽筠流着的是“狐狸精”的血,也不怪她擔心得睡不着覺。至於嫉妒等等,則與她絲毫無關。
衆人皆以爲衛良娣是“半夜就起的”,因此都不時拿眼覷着她,卻忽略了一旁的仇良媛。
然而衛良娣臉上除了偶爾閃過的不悅,似乎也看不出什麼異常來。
誠如孫承徽所說,衛良娣昨夜當真一場好睡。
她已經很久沒能睡得這麼好了,雖然不是很安穩,也早早就醒了,倒比平時好很多。
自從聽人說太子送了焦尾琴給陽筠那個狐媚子,衛良娣便無法安睡。
纔剛入宮的時候,衛良娣也曾彈琴給太子,太子也贊她琴彈得好,她趁機問東宮可收了什麼好琴。太子卻一聲冷笑,說是有張焦尾琴,但那是寶物,輕易動不得。
衛良娣心生疑竇,私下裡讓人去打聽焦尾琴的故事,才知道琴是燕皇所贈。
太子如今與父親鬧僵,自然不願動琴。
此後衛良娣便沒有提過焦尾琴之事,雖然心中對傳世名琴頗爲嚮往,她卻更怕觸了武承肅的逆鱗。
況她自知沒那個本事,能讓太子把琴贈她,便是彈奏一下聽聽琴音,對衛良娣也是個奢望了。
誰料忽然來了個陽筠,把太子妃的位置搶走不說,還讓太子毫不忌諱地把焦尾琴送了出去。
從此衛良娣便只顧着拈酸吃醋,完全忘了她入宮的緣由:她能入宮,全靠有龐大的衛氏一族爲援。
而這本就是她強於陽筠之處。
更何況她還生了個兒子。
若當初嫁進來做繼妃的是錢惠君,衛氏一族自然要再做打算,但如今她衛良娣面對的是舉目無親的陽筠,還有什麼好怕的?
陽筠不知道她這些小心思,見衛良娣洋洋得意地踩着衆人,索性安下心來看着她折騰,反正她越是如此,對陽筠自己越是有利。
至於衛良娣得意的原因,大抵就是家世和兒子。
陽筠想起段良媛從前的話,似乎武承肅原就無意扶衛氏,之前打算娶的,是錢氏出來的女兒。
想到衛氏和錢氏此消彼長的關係,她忽然覺得衛良娣單純得有些可憐。
衛氏一族太過自大,除非不着痕跡害死她,否則衛良娣怎能上位?
憑衛氏在燕國的實力,害死她並不多難……
陽筠心裡猛地一驚,看來自己還是疏忽了。
許是因爲她從未想過害人性命,又連着兩次輕易壓制了這些人,加上武承肅左一句“別怕”右一句“放心”,她竟漸漸懈怠了,險些因大意釀出禍事來。
等一屋子人散了,陽筠獨叫了印兒進內室。
“日前跟你說的,可都準備妥當了?”
“都備好了,現還是十來日送去一次。”
“加些吧,五七日給一副。”陽筠淡淡道。
陽筠的態度讓印兒心裡有些發麻。
“奴婢會留心着,發現不妥就讓人丟出宮去。”
陽筠略想了想,搖頭道:
“你還是讓春桃去打探吧!只是這次讓春桃小心着,別再讓人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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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兒有些不解,卻仍舊應了下來,好容易熬過晌午,陽筠歇了中覺,印兒總算能想想心事。
春桃何時被誰捉住什麼了?
印兒仔細想了半天,娘娘那話分明是對自己說的,而她讓春桃打聽的,就只有那次關於太子的事。
當時爲了遮掩,她還給了春桃一包蠶豆,讓人覺得春桃是有了吃的不想與人分,故意跑出去閒逛,爲了吃獨食去的。
聽春桃說,回來的時候碰上了金花和玉葉,還被質問去哪逛了。那金花性子發悶,最不會惹是生非,玉葉卻一直瞧着春桃冷笑。
印兒考慮再三,等陽筠醒了之後,將自己之前自作主張打聽太子情形的事,一五一十地對陽筠說了。
陽筠瞥了眼還在屋子裡呆站着的珠兒和麪色無異的墜兒,示意她們出去。
“原不是什麼大事,”待墜兒兩個退出去,陽筠嘆氣道,“只是你不該瞞我。若我不察,一旦傳了出去,外頭只會以爲是我要打聽,連累我壞了名聲,引太子忌憚,你們也不會有好日子。”
“是奴婢大意了。”印兒誠懇道。
“你未免太心急了些。”
陽筠又嘆了口氣,纔剛要說些肺腑之言,印兒接着又問一句,倒讓陽筠把話都嚥了回去。
“只是娘娘如何得知?可是春桃那小蹄子嘴不嚴麼?”印兒關切道。
陽筠聞言,心中陡然涼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