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走到陽曦的屍身前,高氏便跪在地上不起,嚎啕大哭起來。
陽枍跟着母親傷心,哭得愈發厲害,陽杺也覺悲慟。
陽楌生怕母親又要尋死覓活,顧不得自己還流着淚,忙使眼色給跟着高氏的人,示意她們多小心。見衆人點了點頭,領會了他的意思,陽楌心中略安。
剛要收回視線時,不經意瞥見了一旁的陽槿。陽槿方纔還不停地流着淚,這會子高氏進來,她竟然止住了哭了。
雖被陽楌訓斥一頓,陽槿心裡還是忍不住要怪高氏。見高氏進來,她起初還暗暗勸着自己,千萬念着高氏是她生母,不能對高氏心存怨念。
可高氏分明連上前一步也不敢,讓陽槿原本冷了的心變得硬了。
哪有人哭靈時看也不看亡者一眼的?
眼看着高氏是不敢上前,只跪在入門處哭喪,想到父親自盡全是因爲高氏,陽槿不禁恨得咬牙,心中竟比方纔更加難過。
可正如陽楌所勸的那樣,高氏畢竟是她的生母,因此陽槿雖然怨恨,卻也只能忍耐,這可當真是無可奈何,唯有自苦罷了。
見陽槿皺着眉頭,眯着眼看着高氏,陽楌不禁也是蹙眉。
他輕輕拉了拉陽槿的衣袖,對她微微搖頭,面色十分凝重。
陽槿輕哼一聲,似乎是在嘆氣,又似乎有些不屑,聽着又像是苦笑一般,倒讓陽楌分辨不清了。
兄妹倆正各自在心中猜疑,忽聽見高氏一聲大喊,伸了頭又要往棺木上撞。
陽楌眼見過高氏昏厥,以爲她對陽曦必是癡心一片,倒未曾猶豫,雖有宮人拉住了高氏,陽楌還是跟陽杺、陽枍一齊衝了過去。三人一面哭,一面由陽楌開口,哀求高氏顧念幾人,莫要輕生。
待高氏安穩了些,陽楌才又回到一旁跪着。
他這才猛然發現,方纔高氏鬧着自盡時,陽槿竟然一直沒動。
陽楌心中愈發難過,心道此事母親雖然有錯,畢竟還是怪他多事。如今槿兒竟然因此怨上了母親,讓他愈發爲難了。
他只想自己所想,哪知陽槿如今纔是徹底寒了心,再不願爲高氏心軟。
陽槿只冷眼看着高氏做作,心中替父親不值。
父親究竟爲何自盡,陽槿雖無法查證,可總是因高氏之故。而高氏這般虛情假意,又哪裡值得陽曦連性命也不要呢?
陽槿忽然覺得,若高氏能安穩活着也好,讓高氏從此愧疚一世,爲高陽衆人厭棄,倒也算是得了報應。
至少,陽曦應該是不願與高氏同穴的。
此後數十日,陽楌一面忙着父親的喪事,一面學着如何治國理政。喪事還未料理妥當,他便又要忙着祭神明、問天意,更要時刻關心母親及一衆弟妹,恐衆人有什麼不好,當真忙得不可開交。
陽楌只顧着忙,竟沒工夫仔細想想夏恆的話。直到七七四十九天後,一切都穩當下來,他纔想起那日有些話不大對勁。
爲何父親對着那柄寶劍,會“心中有愧”?
既然有愧,又爲何非要掛在書房,時常都能見到,又要看着它追憶故人?
待想要去問時,忽然聽說大巫歿了。
大巫的事情還沒料理妥當,夏恆便一脖子吊死,殉主身亡。
事情接二連三地來,陽楌不得不強打起精神應對,一件一件處理妥當。
待忙過大巫與夏恆的喪事,陽楌這纔有空閒思考心事。夏恆顯然知曉一些舊事,或許已經推斷出父親的死因,可以如今人已經沒了,陽楌便是想問也是不能。
自此,他整日地琢磨起陽曦的死因,以及老國主與大巫扶乩得來的乩文來。
陽曦薨逝一事,陽楌並未遣人通知陽筱。
他心裡雖還替陽筱擔心,也忍不住替她開脫,不過因爲他心軟罷了。且這事多半還要怨在高氏頭上,陽楌寬厚公正,既然連高氏也不願記恨,自然也不會過多責怪陽筱。
但要陽楌毫無芥蒂,畢竟也太難爲了他。
因無人傳遞消息,陽筱並不知道自己一封書信闖下了這麼大的禍。
依她所想,不過是陽曦發一頓脾氣,厲聲指責高氏,躲着幾天不見罷了。而之後高氏見死不救一事會傳開,其在宮中勢必無法立足,十之**便要被逐出宮去。到時陽筱若心情不好了,可以隨便找人踩高氏兩腳,順便問問她還知道些什麼,或許能得知當年真相也未可知。若什麼也問不出,就權當是出了一口惡氣。
原本也是不錯的打算,可惜陽筱算漏了高氏的本事。
高氏不止見死不救,陽冀夫婦的死,根本就是高氏造成的。
可惜陽筠姐妹並不知真相,她們聽到的,只有陽曦的死訊。
陽曦自盡時許多人看着,要封鎖消息自是不能,因此燕國在高陽的探子輕易便知道了消息後。
探子倒不急着回報,而是先查明瞭事情的大致經過,確認此事與高氏有直接關聯,接着便飛鴿傳書報給臨水。臨水這邊的人接了,直接把消息遞給武嶽。雖然武承肅自己也有探子,但還是讓人告訴了武承肅。
錢氏和衛氏自然也有自己探聽消息的渠道。
聽說陽曦是自盡的,衆人均十分詫異。
武嶽雖一直看高陽不順眼,可畢竟陽筠已經嫁過來,又有魏國這個眼中釘在前,他對高陽的那點不滿已淡了不少。和況陽筠還有些用處,可以幫忙擋着錢氏和衛氏的路,有她穩穩地坐着太子妃的位置,武嶽倒不像從前那般,時常盼高陽垮掉了。
可高陽國的兩個國主接連自盡,又是怎麼一回事?
想到高陽以“傳天數者”自居,武嶽不禁有些頭疼。也不知這高陽是不是犯了神明的忌諱,離滅國不遠,因此纔有接二連三的厄運降臨,好好的國主竟都自尋短見。若果然是高陽國氣數將盡,那陽筠這個太子妃還能不能撐得住場面,幫他安撫、籠絡民心?
這算是上天示警麼?
想起前陣子司天監說的“天裂”,武嶽又是一陣心煩。
當時他就覺得司天監所言牽強,一會說有刀兵之劫,一會又說燕國江山穩固。
若果然穩固,何來兵災?
若果然景星爲他而現,又怎麼有“天裂”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