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筠脫口道:“她怎麼來了?”
陽筱朝門外張望一下,問陽筠:“可是這姚良媛與人不睦,姐姐不待見她麼?”
“倒也不是,只是平常往來不多。”陽筠輕輕一笑,來不及與陽筱多說,便揚聲讓珠兒把人請進內室。
姚良媛一身紫衣,緩步進屋裡來,她身後跟着兩個侍女,二人各捧了一個精緻的匣子,一看就是來八鳳殿送禮的。
陽筠這纔想起來,當初陽筱離開臨水返高陽時,姚良媛也曾送過厚禮,且是十分合陽筱心意的禮物。今日陽筱一來,她便又送禮來了,當不是巧合。
姚良媛看見陽筱,絲毫沒覺得意外,連故作驚訝也不曾。陽筠看在眼裡,愈發確信她是有意趕在這會兒來。
莫非這次又是給陽筱的不成?
姚良媛款款拜見了陽筠,陽筠吩咐侍女搬過胡凳給她坐。
因來了人,珠兒與春桃便不需再在外頭,而是進了內室服侍。聽見陽筠吩咐,春桃自去拿了胡凳,珠兒則抱了個松花色的軟墊來給姚良媛墊了。
姚良媛謝了座,卻不立即坐下,而是先與陽筱見了禮,禮畢又謝了陽筠一句,纔在胡凳上輕輕坐了。
“剛在來的路上碰着了段良媛,聽說世子夫人也在這裡,”姚良媛笑道,“妾身便叫侍女回去,把早些時候準備的賀禮一併拿了來。”
姚良媛讓侍女上前,遞給她一個大紅雕如意紋的盒子,一面親手打開,一面笑道:
“這個是送給小公子的,太子妃殿下出身高陽,是昆吾後人,小公子自然也是上天所遣,用此物也是應當。”
陽筠聽她說得奇怪,便笑着讓人把東西遞過來,珠兒上前接了,面色不禁微變,陽筠見了,心中愈發好奇。
待看清盒子裡裝的是什麼時,陽筠竟不覺倒吸了一口氣。
盒子裡是一塊帶赭色沁的拱形玉璜,約莫六七寸長,二寸五分寬,中央凹雕着一個獸面,兩邊凸雕兩個側面的獸首,紋路清晰可見。
“這好東西,從哪弄來的?”陽筠面上帶笑,心裡卻有些忐忑。
“是妾身的父親去關西道上平亂時得的。”姚良媛笑道,“太子妃殿下放心,這東西來得乾淨,是有人將它擱在寺庫裡十餘年,過了贖回的期限,父親去閒逛時無意發現,用銀子買到手裡的。”
陽筱湊過來看,見那上頭沁色明顯,隨口問道:“這東西可有年頭了罷?許是秦漢時候的?”
姚良媛聞言掩口而笑,笑過了才又道:
“要麼說妾身沒見過世面,還是太子妃殿下與世子夫人眼力好。日前說要送些東西給小公子,求家父幫着找尋,家父教人拿了這個進來,妾身還嫌不夠精緻。還是宮外交割東西的人說了一句,妾身才知道此物難得呢——說是先秦,至少也是東周的了。”
陽筠笑道:
“倒真是稀罕物,只是此物這般難得,我雖卻之不恭,受之卻又有愧,倒真是爲難。”
“太子妃殿下豈會受不得?”姚良媛抿嘴一笑,道,“家父說小公子按禮是執圭的人,只是他沒尋到合適的玉圭罷了。聽說按周禮制,這玉璜非要大富大貴之人才得佩,再不就是大巫。妾身才剛說小公子用此物也是應當,便是此理了。”
見姚良媛把話說得圓滿,陽筠心中也明白過來。姚良媛既是爲送禮而來,自然有多少話在等着她,無論陽筠如何推辭,怕都推辭不掉。
“難爲你一片誠心!既如此,我便先收下,待回頭稟了太子殿下,看把這玉璜掛在小公子屋裡。”陽筠微笑着說完,便讓珠兒把玉璜好生收在一旁。
因想起她今日帶了兩個盒子過來,另一個想是給陽筱的,陽筠接着又問姚良媛道:
“那個盒子裡又是什麼寶貝?”
“也不是什麼稀罕物,不過是座玉雕的送子觀音。”姚良媛說着,讓侍女把盒子遞給她,又親自打開,捧出一尊三四寸高,通身瑩潤無瑕的送子觀音像來。
陽筠姐妹看過去,情知此物是最近才雕成,只難得那一整塊和田白玉,竟無一點瑕疵。
陽筱笑着謝過,讓珠兒也先幫忙收着,說待會兒回王府時讓摘星帶着。姚良媛謙虛一番,與她們姐妹說了一回話才告辭,回麗正殿去了。
待人走後,內室的幾個人面面相覷,誰也說不出話來。
這人忽然就來送禮,還是這麼大一份禮,讓人不得不覺得古怪。可她分明不像安了壞心,這一番親近討好,倒教人不知爲何了。
沉默了片刻後,還是陽筱先開口,問陽筠是否要小心提防。
陽筠略一思忖,搖了搖頭,先說句“不必”,後纔對幾人道:“可還記得上次筱兒離開東宮,返回高陽的時候,姚良媛也是送了禮的。”
“送禮的也太多,倒不知道是哪一個。”陽筱嘿嘿一笑,道。
陽筠白了她一眼,笑道:
“一柄鑲金嵌寶的匕首,一件天蠶絲纏金絲的軟甲,也都是難得的寶貝,又合你的心意,這回記起來了麼?”
陽筱聞言大驚,微微張了口,卻半晌也說不出一個字。
陽筠輕笑了一笑,無奈道:
“我看她倒是誠心討好,只是她平日也不往來,也用不上我什麼,偏也不開口相求,我反而不好推辭不收。倒不知這幾次三番送厚禮來,究竟是爲何。”
陽筱與珠兒等人七嘴八舌,把心中的猜測說了一番,有說爲了讓陽筠在太子面前美言的,有說爲了替其親子琰哥兒謀個好前程的,也有說不過是爲了露臉,表表忠心罷了。
無論衆人說些什麼,陽筠都只點頭不語。
若說姚良媛有什麼想法,爲自己或爲了璟哥兒都還好說,可她方纔說得明白,這玉璜是其父鎮遠將軍姚石良送進來的,爲的就是送給瑄哥兒,討好八鳳殿。
姚良媛如此大手筆,自然要家裡支撐,可沒有哪個家裡願意下如此重的本錢,寄希望於一個無根無基的太子妃身上。姚石良乃三品武官,除非太子登基,立陽筠爲後,否則她怕是幫不上他什麼。
那他送這些禮,究竟衝着誰的面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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