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沂卻依舊我行我素,絲毫沒有改變。
甚至公開言道,想去江南的,發放路費,絕不阻攔。
這個時候,誰都能猜到,李沐與李沂之間恐怕已經翻臉了。
相比長江以北的擠兌潮引發的民亂。
江南要安穩得多了。
其中的原因,一是李沐預先有了準備,另外則是銀幣發行和直道帶來的運輸便利。
可以肯定的說,江南東道的十九州,一天之內,不管是哪個地方出現擠兌,從杭州出發的運輸錢車都能抵達該地。
而江南百姓更相信“沐王”,在他們看來,一個可以自己掏腰包,爲江南興修興利的親王,沒有任何理由會搶佔百姓那些血汗錢。
“沐王”二字,在江南百姓心中,比真金還要真。
這一天,一艘商船停靠在了運河杭州碼頭。
一個身着細麻青色圓領袍衫,頭上軟巾包頭的老者,在幾個隨從的陪伴下走出船艙。
老者等人剛剛下船,便被岸上十幾個車伕圍了起來。
“這位官爺,要車嗎?”車伕們紛紛問道。
老者很和藹地問道:“你們怎麼知道我是官?”
一個車伕笑道:“看官爺衣衫下襬那道橫襴,便可知道尊駕是官了。”
其實這並不難發現,大唐官員下朝之後,基本都是這種便服,俗稱“襴衫”。
因爲它在衣衫的下襬近膝蓋處加了一道橫襴。
老者呵呵笑道:“看來杭州果然人傑地靈啊,一個車伕就有這般見識。”
老者說完向自己的隨從打量了一下,然後隨手點了三個車伕道:“也罷,就要你們三輛車吧。”
那三個被點到的車伕高興地回去取車,其餘車伕也不以爲意,各自分頭去尋找別的客人了。
一會三名車伕趕着馬車過來,老者見了一驚,問道:“你們這馬車用得是戰馬啊?朝廷律例,民間不可擁有戰馬,你們這可是規制啊?”
方纔與老者說襴衫的車伕笑道:“官爺是從江北來的吧?”
老者點頭道:“不錯,老夫從長安而來。”
“那就不奇怪了。”車伕笑道,“咱們沐王大勝突厥而返,帶回二萬多匹戰馬,篩選出精良之後,餘下劣下和帶傷的,就全部賣於民間充當畜力了。如今在杭、越兩州,所有的馬車都是這種馬。”
“沐王?”老者奇怪地問道,“老夫只聽說杭州吳王,可沒有聽說過有沐王啊?”
“沒錯,沐王就是吳王殿下,咱們江南百姓都稱沐王。”
老者問道:“這與律法不符啊,且稱呼中帶着名,也顯得不敬啊。”
“官爺怕是誤會了,咱們稱呼殿下爲沐王,那是顯得親近。”
老者聞言心中暗歎,這小子還真有一套,不過也太敗家了,拿着戰馬當駑馬使。
搖搖頭,老者在隨從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坐穩之後,老者問道:“你可知去杭州府的路?”
“放心吧官爺,小的熟稔着呢。從運河下船的,十有八九都是去府衙和都督府的。”
“都督府?”老者問道,“老夫沒聽說杭州有都督府啊,是新建的嗎?”
“是啊。”車伕滿臉自豪地說道,“都督府去年底剛建好,是沐王的官邸,佔地一千五百畝,可氣派了。”
老者不解地問道:“吳王修建這麼大的都督府,豈不是耗費民力?佔了那麼多土地,百姓難道沒有怨言嗎?”
車伕笑道:“官爺說笑了,沐王愛民如子,去年中大旱,殿下用自己的錢爲錢塘百姓興修水利,如今殿下花自己的錢修建都督府,百姓怎會有怨言?”
老者追問道:“百姓被攤派徭役也沒有怨言?”
“看您說的,修建都督府雖然徵過勞役,可沐王按市價支付了百姓工錢,怎會有怨言呢?”
老者心中一嘆,此子還真這麼做了,想到去年皇帝修建宮殿,徵發十萬勞工,用了五個月時間,卻分文未付,心中泛起了別樣滋味來。
這一路上,老者看着路邊民居店肆的白牆黑瓦,乾淨整潔的水泥道,還有來來往往百姓的笑臉,心中感嘆道,這還是杭州嗎?自己六年前也奉旨來過一次杭州,那時的杭州可是一片荒蕪,真真的蠻荒之地啊。
這才短短的兩年時間,竟不下長安的繁華了。
此時,老者突然看見對面有一間規模很大的酒肆,它匾額上“女兒紅”三個字吸引了他的目光。
老者連忙喝道:“停車。”
車伕聞聽勒住了繮繩。
老者道:“就在此停吧。”
說完,便下了車。
可剛要邁步,聽見隨從與車伕起了爭執。
老者不悅,過去問道:“發生何事?”
隨從應道:“這車伕愣是要五文錢。”
老者一聽,有些慍怒,這一個時辰的路,就算是在長安,也就一、二文錢。
杭州居然要十文。
“你這是想敲詐老夫麼?”
車伕陪笑道:“小的怎敢敲詐官爺。官爺想必是不知,沐王有令,兩州在籍百姓每日工錢不得少於十文。小的載官爺從碼頭出發到此處,已經半天過去,小的收五文,沒有敲詐官爺的意思。”
老者聞言悚然動容,李沐竟有如此膽魄,敢定下這麼個規矩?
就算在長安,朝廷也沒有這個實力去保證每個百姓一天的收入到達十文錢。
老者擺了擺手,讓隨從付了車錢,然後走入酒肆裡。
此時離午時還早,酒肆中客人不多。
老者加上隨從一夥人的進入,驚動了酒肆掌櫃。
掌櫃見來者氣宇軒昂,不敢慢待,主動迎上來道:“客官要些什麼?”
老者道:“將店中最好的酒取來,然後隨便配幾樣菜餚即可。”
“好咧。”掌櫃應道,遂派小二取酒上菜,自己則站在一邊陪笑侍候。
老者待酒上來,端起酒杯,斟了一杯,卻發現此酒與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
此酒呈琥珀色,透明澄澈,純潔可愛,使人賞心悅目。
老者拿鼻子聞了聞,馥郁芳香撲鼻而來。
禁不住喝了一口,大讚道:“好酒。酒好名字也取得好。”
掌櫃陪笑道:“這是紹興女兒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