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爾文在聽到李維這聲似曾相識的告誡時,思緒就不由回到了當年汲水城港口動亂後,那夜老闆和他的一番長談。
老闆的身上有和他有着類似問題,並且提出過一個熵增理論。
而那夜對他的那番告誡也依舊曆歷在目,像是在對他說,又像是在警醒自己:
“彆着急,也許我們眼下很艱難,但我們未來的路還很長,所以不要急着做出決定,尤其是在誘惑中,在衝動之下做出的決定。”
“趁着年輕多去嘗試,多做積累,只有這樣,你在遇到需要做出抉擇的時候,擺在你面前的,纔有更多的選項,其中才可能有通往HappyEnd的選項。”
“而不是別無選擇,不是被逼無奈,不是走投無路。”
“加爾文,你知道爲什麼一夜暴富身的人,絕大多數最後都會返貧,甚至下場很慘淡嗎?”
“我曾聽過一句話,那就是憑藉運氣贏來的籌碼,遲早都會憑實力輸回去,我覺得很在理,”
“所以,不要輕易做賭徒,哪怕沒有更好的選擇時,也儘量保證自己有足夠的勝率再去。”
“身無分文的賭博與滿手王炸的賭博,那不是一個概念。
“前者叫賭命,後者叫運營。”
“我近期可能就要沉睡了,如果遇到解決不了的困難,等我...等我醒來。”
...
但他終究沒能等到自家那個彷彿什麼困難都能解決的老闆醒來,就遇到了面臨心靈煎熬、不得不做出抉擇的時候...
在加爾文的嘆息中,他開始緩緩講述過去的往事:
“這些年來,我一直緊遵您的教誨,鞏固自己的心靈壁障,同時在汲水城魔法學院和維娜一起重新研習幻術魔法,擴充未來可能的道路。
“在那前二十年裡,也許是我這輩子過的最舒心最沉醉的日子,父母尚在,家有嬌妻,還有個實現了自己明星夢的可愛妹妹西爾維婭。
“只是凡人的壽命,終究是有極限的,而能給普通人延續生命的手段,多少都有代價,或是性情大變,或是失去情感,這即便是在耐瑟瑞爾那個延命術漫天飛的時代也是如此。
“因爲普通人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都太脆弱太脆弱了,脆弱到,可能一碰就碎。
“我也曾和父親探討過這個問題,但他笑着對我說,他們這輩子雖然經受過大起大落,但自從我平安回來後,他們的這些年,過的很幸福。
“所以即便在下一秒死去,他也沒有任何遺憾。
“他讓我不要擔心,他說他們都是財富女神的信徒,即便是死後,也會抵達祂的國度。
“即便,那個時候,他們可能已經忘卻了很多很多。
“二十三年前,我的母親逝去了,走的很安詳,老喬治他也很平靜,他說這一天是遲早會到來的,很快他也會去女神的神國報道,或許幾天,也許幾年。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妹妹’,西爾維婭。
“那是一個可憐的孩子,獸人圍城那年,她那同樣信仰財富女神的父母都死去了,死狀很悽慘。
“在那個最絕望的時候,她曾經祈求漫天神祇,卻沒有得到任何神的迴應。
“從那以後,她就不再信仰任何神祇了,人也變得極爲內向。
“不過老喬治他們將西爾維婭照顧的很好,直至我回去時,人也變得開朗了不少。
“但我後來發現,也許我當時的選擇,最終可能害了她...”
“難道是...”李維似乎也想起了他們當初在汲水城搞那部狗血的光影劇。
加爾文有些喪氣道:“是的,我當時利用職務之便,選定了西爾維婭做了女主角,而她也就此一炮而紅,開始了她的明星生活。
“但明星這種生物,是註定很難得到常人的幸福的。
“光影熒屏上的她太過光彩奪目,追求者自然趨之若鶩。
“她那二十多年裡也處過幾個對象,但沒過多久又都分開了。”
他突然自嘲的笑了起來:
“後來經過我的調查,那幾個傢伙,一個來自安姆的商業間諜,一個是科米爾赫赫有名的風流王子,一個是紛爭之神的牧師,甚至還有一個和惡魔交易的貴族混蛋。
“我這個哥哥,當的依舊還是太失敗了啊...
“也正是那些年,隨着鼠人的壯大,我也開始觀測到像西爾維婭這樣的因爲光影劇而聞名起來的‘明星們’身上,都有一種類似信仰之力的駁雜信念纏繞在身邊。
李維眉頭蹙起:“就像是路西菲爾那樣?”
加爾文:“差不多,不過路西菲爾本就是職業者,同時更是蜘蛛神後的‘神眷者’,所以這種東西不但對他沒什麼太大影響,他有足夠自保的能力,所以反而是職業道路上的某種助力。
“但當普通人擁有了這種‘體質’,落在某些存在眼中,就如同黑夜中的熒光燈,太過美味,即便他們大多數並不能看清那股力量。
“很快,悲劇還是發生了。
“那一年,老喬治平靜的離去了,從那以後,路西菲爾也許是擔心打擾我和維娜的生活,就很少主動聯繫我們了。
“然後有一天,她被綁架了,雖然我第一時間趕到,但她還是...死了,死於一個未完成的惡魔獻祭儀式上。
“那時她的靈魂已經離體,如果放任不管的話,身爲無信者的她,很有可能就會在那個未完成獻祭儀式的慣性下被拉入下層位面,那一去,很可能就是無底深淵...”
聽到這裡,李維緩緩仰起頭髮出一聲嘆息。
果然就聽到加爾韋繼續道:
“我想您已經猜到了,不錯,我曾經就有過一種猜想,根據科瑞爾外層位面衍生的規則,當一種信念或者說信仰足夠多足夠強烈時,就有可能變成真的。
“我們澤蘭迪亞的卡文斯鼠數量雖然一直在被維持管控在五百萬左右,但這些年已經繁衍更替死去的卡文斯鼠,恐怕有幾千萬甚至上億。
“所以我想,如此之多生物的信仰匯聚,也許,我曾經致力於讓它們相信死後會得到福報的天國,可能...真的誕生在了科瑞爾外層位面的某個角落呢?
“於是我引導了維娜的靈魂,讓她相信我,相信我口中的那個天國真的存在...哪怕...那並不屬於人類的天國...
“我...那時應該是成功了。
“也許是卡文斯鼠的羣體的確夠龐大,信念也夠純粹,世界上似乎真的誕生了一片那樣的地方,即便我至今都不知道,那是虛幻的,還是真實存在的。
“在我的引導下,我成功將西爾維婭的靈魂送往了那片‘天國’並封存了起來,只期望有一天有能力將她復活,重新以普通人的身份,再活一次,她不該那麼早夭折的。
“但也就在同一時刻,那片‘天國’與我意識間的‘通道’徹底打開...再也關不上了...
“我在某種程度上成了那些鼠人共同遵從的主,他們的那位尚未誕生的大角鼠...
“如果不是伊卡洛斯在第一時間幫我阻擋住了來自那個‘天國’的信仰之力,我恐怕就要成爲科瑞爾第一個被動點燃神火的存在了...
“不過伊卡洛斯終究只是一臺‘機器’,所以它只能阻擋住來自那邊的‘信息流’,也就是來自鼠人的祈禱。
“卻無法擋住來自鼠人心靈的‘情感’,它無法解讀這部分信息,也就無法阻止。
“無論是卡文斯鼠還是卡文斯鼠人,它們...也是有情感的,而情感中的某種東西,是慾望。
“它們有進食的貪婪,有延續繁衍的本能,有毀滅其他威脅物種的傾向,也有復興族羣的渴望。
“它們對外團結,對內同樣殘忍。
“在沒有加入澤蘭迪亞前,他們爲了保證族羣的存續,有時也會攻擊並毀滅其他族羣,以此保證自己的生存。
“在加入澤蘭迪亞後,那些有了工作的卡文斯鼠,也會視自己高那些肉鼠一等,而被選召誕生了智慧的極限戰鼠,也會認爲自己是族羣的希望。
“爲了種族的延續,爲了族羣的復興,它們會毫無保留的獻祭掉下層的鼠民,而爲了我...它們也會毫無猶豫的獻祭掉自己...
“這股情感,是如此的真摯而熾烈。
“於是我接下來的這二十多年裡,基本都是在與這來自鼠人心靈的情感所抗衡,卻依舊不可避免的被它所侵蝕...所同化...
“原本我應該還能撐更久的,但在先前與那頭太古綠龍的抗衡中,我再次主動聯繫了那片‘天國’,讓其降臨...
“我感覺...我可能撐不住多久了...”
若是換做其他人聽到這種話,估計八成以爲對方時日無多,就要掛了...
但李維卻是嘴角抽了抽,問:
“你要踏入傳奇了?”
加爾文苦笑道:“是的,否則以現在的我,根本就扛不住這種‘心靈’上的侵蝕。”
雖然這個笑容落在李維的眼中很欠扁,但還是忍不住關切的問:
“哪條路?”
“靈能術士與幻術大師,老師說過,我很有靈能上的天賦,而幻術我也很喜歡,配合靈能也不錯,雖然卡文斯鼠的信仰能夠讓我輕鬆成爲一個強大的傳奇甚至是半神,但我可不想真的變成一隻大角鼠。”加爾文道。
“知識跟的上嗎?”李維這會兒就像是藍星那些面對剛剛參加完高考準備填報志願的班主任,鹹吃蘿蔔淡操心。
“幻術造詣上,我如今應該已經是北地的大師級。但靈能法術上我感覺依舊有些欠缺,原本想去幽暗地域的鐵熔堡綁架一隻靈吸怪來教我,但之前狀態一直不太對,一直沒能實施。”
加爾文說到這,突然將手中的那條‘沙華魚人’扔在地上。
發出吧唧一聲。
繼續說道:“倒是您讓我準備宰的這條底棲魔魚,我從它腦子裡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傳承記憶,只可惜...來不及學了。”
地上的底棲魔魚原本還一直瑟瑟發抖,在聽到眼前這兩位大佬那細思恐極的對話後,索性兩眼一翻,裝死了...
天吶!它薩克拉克究竟是遇到什麼可怕的存在了啊!
“這樣的話,也許...還可以試試別的辦法。”
李維倒也沒在乎這條魚的生死,反而是猶豫了會兒,然後掏出一本大部頭書扔給了加爾文。
正是當年讓狄莎娜自耐瑟魔法船中抄寫出來的那本...
“祈禱冥想法?”加爾文曾經從老闆口中聽過,卻一直未曾見過。
就聽見李維道:
“我曾經有個計劃,是爲我自己可能出現的失控準備的。而初步的理論我們已經在汲水城港口證實過,的確有效。”
加爾文頓時擔心起來:“扮演並‘殺死’這種‘混亂’?可在主物質位面這麼弄的話,動靜大了容易引起神祇的關注,甚至可能真的被當成邪神爪牙啊。”
他倒是不太擔心自己,而是擔心牽連到安娜和李維。
李維臉上帶着一種莫名的神情:
“那就去外層位面,也用不着‘殺死’,我想有些存在,反而樂意接受這種‘瘋狂’的侵染。”
加爾文嚥了口唾沫,已經意識到了老闆可能將自己扔哪兒去,卻依舊抱着些許僥倖的忐忑問道:
“您的意思是...讓我去...”
就見李維咧開嘴角,露出滿嘴獠牙:
“不錯,我準備送你去的那個地方...
“正是那個毫無道德倫理,永不停歇的殺戮之地。
“那個從無友情,親情,愛情,只有背叛,殺戮,毀滅的邪惡之地。
“那個致力於死亡和毀滅的惡魔家園,也是混亂邪惡靈魂的歸宿之一
“無限層面之無底深淵!
“在那裡,你就可以毫無心理障礙的將卡文斯鼠人的那份慾望與瘋狂,徹底割裂出去。
“好好扮演一名真正的邪神吧。”
李維拍了拍自家馬仔的肩膀,心中滿是自我感動:
‘爲了眷屬的前途,我可真是費盡周折,用心良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