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都沒想就選擇了後者。
幹嘛要受制於一個莫須有的大劫難,而先失掉一條人命呢
不過,我想也可能是因爲我懶的緣故。船到橋頭自然直,就算有大劫將至,就等至了再說,該是誰的劫就該由誰去承受,何苦非要白白搭上一條性命也許享靈人創造者流血於世之時,本來的傳話是說用來救一個大人物的呢而我現在就將這個大人物之名先安在石三生的身上了。
當天,選好時辰,媽媽就將血靈聚魂的法事擺開了。
首先是將長年上鎖的屋子裡的血靈全部整理了出來,放在地上,然後拿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罐子,將玻璃瓶子打開,把血液全部收集進了罐子裡,再次密封起來。
弄好這些,媽媽就將那個滿是血靈的罐子交給了我,讓我一定要好好保管它,不能讓它接觸到了地面的地氣。
當我把罐子緊緊抱在手上的時候,瞬間就聞到了一種奇異的花香,很熟悉,好像曾經在石三生的身上聞到過。不過當時我沒怎麼在意,想着許是哪裡傳來的一陣香水味兒。
夜裡快十一點的時候,媽媽燒起了一個火盆,將提前寫好的招魂文書放進去燒掉,然後讓我跪坐在她的對面。
這次,就我和她兩個人。楚臣和爸爸已經睡下了,屋內靜悄悄的。
我依言而跪,媽媽就將一塊紅色的布蓋在了我的頭頂上,然後就說:爻爻,你的魂馬上會離體回陰間一趟,到三途河將小石的一魂給帶回來。切記,中途千萬不能耽擱,就算是在路上看到認識的人也不能搭話,否則你們倆都回不來了。
停了停,媽媽又說:你手裡拿着我們團口血靈,一般的鬼差不會難爲你。你只需要把血靈交給渡河公,然後讓他放了小石的魂就行了,到時候我還會安排團口的馬童去岸邊接應你們。記得,是白色的馬,別弄錯了
我隔着布點點頭,道:我記住了,你快點開始吧,再磨蹭下去我就沒勇氣再繼續下去了。
媽媽沉默了幾秒鐘,聲音輕柔:爻爻,這件事可大可小,我也是看在小石幫了你的份上,纔會讓你再去冒這個險的。
我還想再反駁媽媽兩聲,卻看到了一個人坐在地上,頭上蓋着紅色的布。凝視一瞧,可不正是我自個兒麼太驚訝了。從這個角度看,原來我的頭髮真的很長啊,都沒過紅布了
還來不及做太多的感想,一匹雪白的馬兒已經嘶叫着出現在了我旁邊,撒着歡兒。上面還坐着一個四歲左右的小男孩,扎着個朝天衝的小辮兒,像觀音娘娘畫像上的送財童一樣,看起來特別可愛。
他朝我眨眨眼,脆生生地說:主人,上馬吧,樂樂帶你去陰司。
你是誰啊爲什麼要叫我主人我好奇地問。
我就是你的馬童啊,每個享靈人都有一個馬童。樂樂回答我,快走吧,時辰快到了。
原來他就是馬童啊,我還以爲媽媽說的馬童是一匹馬的名字呢。
我嗯了一聲,輕飄飄地就上了馬背,由樂樂帶着一路飛奔。
路邊熟悉的場景飛快地向我們的身後退去,漸漸地,馬兒就跑向了郊外,草長樹深。一刻未停,接着,又出現許多光影,像坐時光機一樣,再之後就是兩重青山立在眼前。
馬童樂樂趕着馬直接撞了過去,我就感覺身子向後仰了一下,差點摔了下去,情急這下,連忙伸出手扯住了樂樂的沖天辮。
他哎喲喊了一聲疼,然後說:主人,你注意力集中些就不會掉下去了。
我放了他的小辮子,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將看風景的心思收了起來,只一心想着要進陰司,進陰司雖然這麼想着,可我眼睛還是不怎麼老實,用餘光瞟了一瞟,發現自己又來到了那個叫半步間的地方。這次沒有看到玄衣人,只有無數的墳堆和一塊石牌。
不消片刻,樂樂就在一叢血紅的花邊停了下來。
我跟着下來,仔細一瞧,原來這紅色的花正是兩生花,陽世就有不少,想不到這陰司也長了這麼多,大片大片,如火如荼。花開花落一千年,葉凋葉零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此刻情景一結合,不免覺得惋惜之餘,更多了許多悽美之情。
眼前便是三途河了,水仍舊混濁一片。兩生花沿着河岸一路開向遠處的黑暗中,無邊無際,像是指引歸路一般。
樂樂說讓我再等一會兒,渡河公馬上就來了,於是我就抱着那隻血靈罐子站在兩生花邊等。果然才過四五分鐘,就見一隻烏篷船緩緩駛近了岸。沒有魂魄從上面下來,只有一個頭帶斗笠的老翁在撐篙。
我什麼話也沒說,直接上了船,然後樂樂又立馬替我交了一錠金子給渡河公,說是我媽媽安排的過河費。我想媽媽還真是心細,要是一開始就交給了我,指不定就被我落在了半路上,看來媽媽曉得一個小馬童都比我靠譜得多啊。
船晃晃悠悠地又撐開了,樂樂站在岸邊等,而我則抱着血靈罐子忐忑不安地站在烏篷船裡,琢磨着該怎麼跟渡河公開口講這件事,纔不至於太過唐突。萬一引得他老人家不高興,把我也扣在這裡也可怎麼辦啊。
正得出神,一個聲音道:小靈,我來陰司尋我,我很歡喜。
我一聽,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想了想,好像正是石三生的啊。難道他已經投入了三途河,變成了水鬼
喂~石三生,我本來跟你無冤無仇,你要當水鬼也是你自己的選擇,不能硬把救了我當成是你現在這個下場的誘因啊。我小聲地向着水裡說話,還用一隻手半擋着,我這次是來帶你回家的,可是你也知道我這人能力差,若不能順利完成任務,你可不能怪我。
想了想,我覺得有必要再申明一件事,就又道:你我之間也沒什麼感情可言,我這次也算是盡了全力,日後你是生是死,記得都別再回頭找我了哈。老實跟你講,雖然我現在是享靈人,可是我真的很怕見到鬼。我怕鬼的,你別故意嚇我啊
我自言自語地說完那幾句後,就再也沒有聽到石三生的聲音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鄙視了,石三生認爲我是一個貪生怕死之輩。可是這也不能怪我啊,我還有楚臣,不能平白無故就把命丟在了這裡,我還得給楚臣找親爸,幫媽媽找骨笛呢。所以我不能死。
我又想起來之前來陰司時,玄衣人同我講過女子過三途河的傳說。
說是若一名女子離了世,當經過三途河時,必須要由一位男子牽引,並且,這位男子還要是這個女子在世時第一次的交歡之人。
如果那個女子的交歡之人還沒死怎麼辦呢我問道,那由誰來牽引她呢
玄衣人是這麼回答的
若沒死,這個女子就會在岸邊等,過不了三途河,只能一直等下去,直到那名男子出現。假如那個男子最後背叛了她,她就會變成河兩岸的兩生花,開至豔紅。
我這才知道爲什麼我沒有在三途河邊看見其他的魂魄,而只盛放着這麼多兩生花了。
小爻,快凝神。石三生的聲音又傳了出來,拿好血靈,站穩,別回頭。
剛聽完石三生說話,我就感覺脖子上像是有什麼東西搭在了上面,冰涼入骨,很滑膩的樣子。我就暗想那是不是石三生的一魂呢那他的魂真夠可以的,都快趕得上小布丁了入口q彈,爽滑無比,絲絲冷心。
河岸兩生花漸漸退去,隱隱有萬重大山顯現,河面上白霧嫋嫋,小船悠悠。
我記得上次自己是在這裡被渡河公給扔回陽世的,不知道這次是不是一樣。正想着,就見渡河公伸手過來抓我。
他的手直接牽到了我的手,然後整個臨空而起,將我也帶得飛了起來,烏逢船都不要了。一路上升,直到山腰時,我見白霧正濃,不知如何是好。
渡河公牽着我穿過白霧,繼續飛行着,然後我就看到了山頂有一個很大的空地,跟我在幻覺裡看到的祭祀臺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沒有紅衣女子在上面主持活動,也沒有山腰下如蟻般的黑影人。
他沒有停下,還在霧裡穿梭,速度越來越快,快得我的腦袋都些暈乎乎的了,纔看到頭頂有個亮點。徑直而上,穿了過去,才發現已經回到了半步間。
渡河公您別走了,我的馬童還在三途河邊呢我想掙脫他的手,可是他的勁很大,我這次來是和您做交易的,這是我們家的血靈,我想用它來跟您換一個魂。
渡河公回我:你手中血靈可抵三界惡靈,如此強大之力,你只用它來取回一個魂,值麼
如果人間有什麼劫難,是因爲失了血靈之力纔會發生的,屆時我自會用自己的性命去相拼。可是現在,我堅定地道,我欠石三生一個人情,用血靈交換,沒什麼不妥。
渡河公聽到我的話,手明顯抖動了一下,然後他緩緩轉過身來,用另一隻空閒的手摘下了自己的斗笠。
我一看,他卻是石三生。
當下我就大爲不解,石三生不是掉到三途河裡了麼怎麼又出現在這裡還成了渡河公
於是我問:石三生,你不是成了水鬼麼怎麼又變成船公了之前那個渡河爺爺呢
看到他現在好端端的,我其實也鬆了一大口氣,總算不用享靈人團口血靈去做交換了,萬一將來大劫來臨,還省下了好多麻煩事。因爲我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是清楚的,除了一條命,還能有什麼用啊。連自己兒子的爸爸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