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頭,瞥見石三生的那把黑色長劍,它完成了血祭的使命,此刻正被遺棄在一邊靜靜躺着,如同祭祀臺上的楚臣的屍體一樣。 我也不管有用無用,猛地衝了過去,抓住長劍,擡起手用力一劃。幸的是有血流出我輕笑,將血祭出無數道符文,灑向半空之中玉石俱焚吧
既然我改變不了什麼,也阻礙不了誰,那麼,便同歸於盡吧至少我還能殺得死我自己。
爸,媽,原諒我的自私,我沒辦法承受失去楚臣的痛苦。我閉眼,輕笑。千言萬語,只在這一句話當中。石三生,永別了
小靈石三生怒喝我從來沒有聽過他叫我的名字叫得這樣惱怒那身威風凜凜的明黃朝服亦因了他的語調,向四周展了開來,似一條盛怒中的金龍。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火海飄去,漸漸淡化,時銘的聲音卻從陰木藤深處鑽入我的耳朵:女人,你不該死回去吧。記得告訴一殿,你的靈力還在我手裡。血祭是困不住我的
石三生踏風而來,冷峻的臉上滿是寒霜,彷彿叫人看上一眼,便能將血液凍住千年。他將我扯入懷中,制止了我逐漸消融於陰木藤火海的身體,復又擡手置上我的眉心,把一塊木頭模樣的東西刻了進去。聲音狠絕:小靈,這三界沒人能讓你死,哪怕是你自己,我也不允許
我擡頭,信手撫上石三生的臉:不要皺眉,我喜歡你笑的樣子。石三生,哪怕你殺了楚臣,我仍然恨你不起來。爲什麼爲什麼
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從石三生雙臂中掙扎而起,我放眼祭祀臺的方向想最後再看一眼我最寶貝的兒子,卻在入目皆空的瞬間陡然失神楚臣不見了轉身去觀陰木藤,沒有火海,沒有時銘,沒有血祭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僅僅只是我的一場夢境如果只是鏡花水月一場夢,是不是就代表夢去我便能醒可,眼前的石三生卻爲何又是真實存在着的
如此一來,黑霧峰上所發生的一切,到底是幻是真是捨去還是得到還是生生不息的輪迴
小靈,我說過,有我在你不會死那天命又算個什麼東西,我從未順應過它。石三生摸了摸我的長髮,把一個吻印在我的脣角,彎眼淺笑,溫柔低語,你若要流光平續,我便守你萬年無憂;你求無忌天地,我便助你道步神靈。
這般氣勢震天的話,也只有眼前這個威風凜凜的男子敢講了。我擡手,想去觸碰他的臉,卻在伸至一半時落成了個空願。唯有閉眼靜睡的瞬間,我將那一抹笑,刻進了骨髓
台州的天氣真好,天空一片湛藍,如水洗過一般。
我旁邊的一個老乞丐告訴我,我是個小乞丐,是個被父母遺棄的孤兒。因爲我的衣着很破舊,人也有些傻乎乎的,總是吃虧上當。除了這個老乞丐,沒有人願意理我。
老乞丐告訴我,他自己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後來孤獨院倒閉了,他就出來靠要飯爲生。他去過很多地方,吃過墳頭上的饅頭和水果,也跟野狗搶過食物,連那些寺廟裡的供奉都偷吃過。他說廟裡的食物最多,並且最容易到手,讓我也跟着他去弄點兒,開開葷。可我不想去
除了不明白爲什麼現在的和尚都不吃素以外,我還很是聞不慣那股香火味兒,就連老乞丐帶回來的食物上面,都覆蓋着很重的寺廟味道。
不過,我才當了兩天的乞丐,可能還不夠格弄懂其中的奧妙所在吧。
第三天,我跟前幾天一樣窩在橋洞裡望天托腮思考人生老乞丐替我着急三天沒進食會生病,我懶得笑話他一個黑衣黑褲的年輕人晃進了我的視線。他蹲下身子,也不嫌我髒,將我狠狠地揉進了懷裡,抱了足足有五六分鐘。直到我被他勒得喘不過氣來,甚至我覺得身上已有幾處紫青了,他這才鬆開,然後又很輕柔地將我攬在臂彎,修長的手指靜撫我的頭髮。
小靈,我來接你回家了。他溫柔淺笑,眉頭卻微皺。
一個男人怎麼可以長得這麼好看而又總是皺眉呢我剛想伸手摸摸他的眉眼,旁邊的老乞丐驚叫一聲:髒丫頭,終於有人看上你啦,他要領養你吶,你以後享清福了可別忘了我呀。
你是我沒有理會老乞丐的瘋言瘋語,看着這個俊朗的男人,純純地笑道。
小靈,你不記得我了。面前男子的眉皺得更緊了,可他的話語卻如暖陽般照進了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小靈,我是石三生
不記得了。不過,我記得我老家在湖北,現居於上海,爺爺奶奶早死了,外公外婆卻都健在。上有雙親,下有兩歲兒子,還有幾個不着調的好友。我站起來,牽着石三生的手走出橋洞,我雖然想不起來你是誰了,可我對你的感覺卻很熟悉。我這兩天總是做夢,有一個穿明黃朝服的男人說會來救我,可你足足來晚了三天。說,我要怎麼罰你呢
老乞丐在身後大叫:髒丫頭,別忘了我
我眯着眼睛,把手伸到石三生的臉上磨蹭:給張金卡他吧,就當是替我報了他這三天的照顧之恩。
好。石三生拿出一張金色的卡遞給老乞丐,並告訴他密碼。
髒丫頭,我不要錢,我只要你常來看我就行,人老了,怕寂寞老乞丐把金卡還給石三生,對着我露出不捨的神情。
爺爺,我歪頭對着老乞丐詭異地微笑:我忘了告訴你,我叫諸靈爻,生於1991年9月,死於2014年10月,車禍,享年23歲。老乞丐愣住了,手腳都在發抖,滿臉不信地盯着我。我覺得更好玩兒了,便繼續道:我死了三天了,可是有個人說可以幫我還魂,我就不敢走遠,等在醒來的地方。我把手裡牽着的人往他面前一推,繼續道,爺爺你看,就是這個人能幫我。嘿嘿爺爺,恭喜你有雙陰陽眼哦。如果我還陽失敗,我會常回來看你噠。
老乞丐被我嚇得夠戧,轉身就跑,兩步一摔跤,我看着心裡挺抱歉的,便叫石三生把那張金卡偷偷留下了。
走了十多步,我便看到了一輛高端大氣的豪車,石三生站在車前淡淡地看着我。小靈,你全都記得,何以獨獨忘了我說着擡手探到我的頭頂上方,口中唸了些稀奇古怪的話語,而後自顧自道,原來是部分地魂與靈力留在了時銘那裡,難怪會如此。然後用指腹在我的左眼下方輕點一下,嘆聲道,你真是叫我不得安生。
我不大明白石三生這話的意思,只嘿嘿一笑:既然我叫你不得安生了,那你還來找我幹嘛湊到他耳邊,吹了口氣,餵我現在可是一隻鬼哦,你怎麼一點都不怕的
石三生俊臉一怔,低聲回我:我是陰陽師,專門捉鬼。
也對,不是神棍和走陰婆也不敢來攬我這瓷器活兒。我挽上石三生的衣袖,夢裡的那男人還告訴我,說會一直保護我。你是陰陽師,肯定很厲害吧。你會保護我的吧
你不怕我捉你
不擔心啊,因爲我是隻善良的好鬼嘛。我飄到石三生的面前,花言巧語,你長得這麼帥,又是個陰陽師,如果我還魂不成,以後能不能跟着你修煉啊我聽說鬼是可以修煉成神的。
這世上並無神靈。
啊這樣。那我就跟着你降鬼除妖,怎麼樣我忍不住在他的額頭上吻了一下,不待他回答,繼續道,就這麼說定咯,你以後不許丟下我。
石三生望着我,眼裡溫柔如水:好。
我燦爛地笑,高聲喊出兩個字:師父
石三生打開車門的手抖了一抖,隨即站直了身子:小靈,我是楚臣的爸爸,是你丈夫。
你就是楚臣的爸爸我納悶,原來都已經找到了,可,是什麼時候找到的呢莫不是我現在只是一隻鬼,所以經不得太深的思考,回憶不起來嗯,一定是這樣
我穿透車門,直接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諂媚地笑,丈夫跟師父嘿嘿,都一樣,一樣。眼前的楚臣老爸長得又帥還多金,聊勝於無,暫且認了他好了。
兩個小時後,石三生帶我來找一處小山村,說是叫太白屯。裡面的人都很熱情,可他們看不見我,那份熱情勁兒就全使在石三生的身上了。
石三生會不會是太白屯的村長咧我不禁這樣想着。
進到一所小茅屋裡,我一眼就瞧見了七鳳和安晨,還有二殿,小靈蛇。他們也看到我了,顯得特別的興奮,除了那個風風火火的七鳳,傻乎乎地東張西望,一個勁兒地問安晨我在哪裡。我悄悄潛到七鳳的背後,冷冷吹了一口氣,直到她生生地打了幾個噴嚏,這才罷休。
原來當鬼也還蠻好玩兒的嘛,要是晚上再出現在七鳳家的廁所裡,看她洗澡換衣服
我把我的想法一說,安晨和二殿都點頭附和着,可石三生卻冷冷看了我幾秒,厲聲道:胡鬧然後走到一張稻草鋪成的牀邊,命令我跟過去。
這不是我麼我看到一個人安靜地躺在牀上,頭髮像綢緞般地從牀上落到地面,臉色有些蒼白,雙眼緊閉。
這樣打量自己的身體,還真是另有一番韻味。
突地想起電視劇裡面都是魂魄直接躺到屍體的身上去,然後還陽的,於是就那樣做了,沒成想又被石三生喝斥了一句胡鬧。我皺着眉有些不滿,原來我丈夫這麼嚴肅,如此沒有幽默感日後怎麼教育楚臣
石三生把我的屍體上的被子掀開,取出一根針,在屍體的左右手中指和腳心各紮了一針,一點紅色沁了出來,他便又把那抹紅塗到了屍體的眉心處。又唸了一段咒語,這纔跟我道:小靈,順腳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