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大狼目光更是冰冷,定定地盯着蘇楊,像是通曉一切。
它耳朵動了一下,像是聽見了什麼聲響,卻不急着動作,只偏偏頭看了旁邊低迷的小崽一眼。在瞥見小崽一副委屈的樣子卻仍邁着小短腿磨蹭着蘇楊的胳膊時,靜靜地站起身,邁着優雅的步子走開了。
蘇楊看着不斷往他懷裡蹭的小崽,仰着腦袋烏溜溜的大眼睛緊盯着蘇楊看,目光端的是一個委屈,鼻子發出的聲音端的是一個可憐。
狠心將它推開,它卻又晃着小短腿蹭上來,再次推開,仍是蹭過來。
耳朵服帖地趴在圓圓的腦袋上,端坐在地上時前爪就空了出來,一把抱住蘇楊的小腿,腦袋貼上去一下一下地蹭。
腿上癢癢的,帶着熱度的肉呼呼毛茸茸的觸感讓蘇楊好不心軟。即使知道它另一面的兇殘暴戾,可現在的可憐模樣仍讓蘇楊十分疼惜。
猶豫了幾回,終是伸手將糰子抱進懷裡,聽到它滿足的輕哼,蘇楊也止不住笑開來,像往常一樣,用手輕撫它頸間的皮毛。
不一會兒便傳來古裡的呼喊聲,高聲應了古裡。
小崽作亂似的在懷裡來回拱,蘇楊輕拍了它腦袋一下,小崽像是被打疼了“嗷”了一聲,擡頭指責地看着蘇楊,乖乖地窩着不動了。
蘇楊並未告訴任何人小崽能變身的事,當時蘇于歸摔的七孔流血,都忙着搶救,也就沒顧上。況且即便就是說了,也未必有人會信一個八歲的孩子口中的怪力亂神。
興師動衆地全面檢查過後,衆醫生既慶幸又擔憂。
慶幸的是蘇大小姐一切安好,擔憂的正是一切安好怎地還疼成這樣。
只好給蘇于歸打了針強效的止痛劑。
止痛劑中有安定的成分,蘇楊回到病房時她已經睡着了。
小崽看見病牀上的蘇于歸,似是知道自己做錯事,低低地“嗚”了一聲,將頭埋在蘇楊懷裡。
將小崽放在牀邊,抓起蘇于歸的小手貼在自己臉上。
平日想到那個人,姐姐也是這樣將手貼在他臉上的,現在也是,一直都會是,蘇于歸會好好的,她不會死。
小崽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抖得被壓皺了的毛,看着眼前閉着眼睛,將臉緊貼着蘇于歸小手的蘇楊,似被他的傷感傳染,低着頭輕輕地“嗚”了一聲。
蘇楊安慰地摸摸它的頭。
擡頭看向古裡,古裡對上他的目光,故作輕鬆地揉揉他的腦袋,笑了一下道:“沒事的,你姐姐沒事。”
蘇楊低下頭,不願看古裡那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猶豫片刻仍是問出了口:“他……還不回來麼。”
古裡一頓,不敢看小孩子此時已然平靜的眼,別過頭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正常道:“蘇先生,忙,你爸爸他……忙。”
蘇楊瞭然地扯了下嘴角,抱着小崽走到蘇于歸牀邊的小凳子上坐下。
古裡看着沉浸在傷感中的蘇楊,十分心疼,卻也毫無辦法,那位可不是他這種身份的人能勸說的動的,將空調溫度調高了些,便打開門出去了。
古裡去看了孟家少爺,還未進門便被裡面驚天的吵鬧聲震的立在原地。
孟家小少爺送到醫院後不多時便醒了,只是受了些驚嚇,倒地時摔倒後腦才昏了過去,有些輕微的腦震盪,並無大礙。果然不一會兒就生龍活虎起來。
古裡聽着門內孟家人的嬉笑怒罵,對比之下蘇于歸的病房簡直安靜的不像人間。頹然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任深深的無力感漫過理智。掏出手機撥了那個鮮少撥通的號碼。
“什麼事。”對方的聲音依然冰冷。
“小姐受傷了,十分蹊蹺,只道是疼,卻不知傷在哪裡。”可能是對孩子的心疼轉成了對那人的怨,古裡一改平日的維諾,彙報工作一樣的僵硬語調。
對方連思考都沒有,冷冷地道:“呵,不知傷在哪,醫生是吃什麼的,這種小事也來煩我,我看你是這幾年閒的連規矩都忘了!”
古裡才頓然恐懼起來,居然一時衝動地連對方是什麼人都忘了。心下一顫,求饒的話就要出口,可頓了頓卻硬生生憋了回去,現在求饒怕是來不及了罷,看來上天待他還不薄,臨死前給了他硬氣一回的機會。
古裡苦笑一下,悠悠地開口道:“是小的逾越了,小姐爲保護幼弟而身受重傷,蘇家向來家學深厚,在捨己爲人方面更是有祖輩言傳身教,此情端的是感天動地,想來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平安無事,您說是不是,蘇先生。”
對方聞言卻不怒反笑,語氣甚至有幾分開心,只聽他笑呵呵地道:“古裡啊古裡,能讓你古裡對我反脣相譏,倒讓我對那兩個奶娃有了些興趣。既是如此,等兩日有空了,回去看看也好。”
古裡看了看四周,即使那人遠在W市,但那人若想要自己的命,哪怕現在說完那些話不到一秒種,下一秒也可能會從任何地方出來任何人將自己就地正法!豈料那人竟會如此不以爲意,古裡仍記得上一次意有所指的人死狀何其慘烈。
古裡怔在當場,心裡忽然有種難以言喻的不好的預感,但這感覺從何而來卻毫無頭緒。
等反應過來他對着誰的電話發呆時,對方早已掛了電話。
折騰了一天一夜,古裡十分疲憊,回想起蘇于歸醒來的時痛苦的模樣又是一陣心驚,又記起自己和蘇楊還沒吃晚飯,自己倒是不要緊,小孩子正在長身體可扛不住餓。便收了電話起身出去買吃的。
到醫院旁邊的粥店買了粥,經過便利店時想起小崽也在醫院,進去買了些牛肉乾,到門口看見蘇楊常吃的那種糖,也給他買了兩顆。
到了病房門口又是一陣壓抑,唯恐看見什麼令人心疼的場景,深吸一口氣纔敢推門進去,卻看見了最出乎意料的情況。
卻是蘇于歸已經醒了。
病牀上的女孩子笑靨如花,正溫溫柔柔地與蘇楊說着話,小崽在蘇于歸旁邊蹦躂,蘇楊更是笑得眉眼都彎。
正要叫醫生,蘇于歸卻說醫生已經來看過了,本就無恙,那莫名其妙的疼消失了也好,只是留院觀察幾天會保險些。
古裡還是有些擔心道:“哪裡會有不舒服麼?還是再讓醫生來看看吧,別是止痛劑藥效沒過才讓你覺得不疼的。”
蘇于歸不可置否,其實她知道自己是好了,只是這過程十分詭異,縱是說了,古裡也不一定會信,只好順了他的意,又大費周章地檢查了一次。
待檢查完事又已是深夜了。
古裡哄着兩個孩子吃了些宵夜,交代了些注意事項,兩個娃再三保證會好好睡覺,有事喊大人,這纔去了外間的病房。
姐弟倆說了會話,蘇楊也是困的不行,簡單洗漱過後便抱着小崽躺在旁邊的空牀上睡了。
聽着蘇楊平穩的呼吸,蘇于歸原本閉上的眼睛卻睜了開來。
蘇于歸不敢睡,她尚記得那深入骨髓的疼痛,沿着骨縫鑽進去,直疼的渾身上下散了架一般,動都動不了。
她倒不是怕醒來會發病,而是被前一陣子發生的事情驚的睡不着。
便是她瞞着古裡的那件詭異的事。
蘇于歸雖疼地意識模糊,卻仍是有些意識的,而就在衆人忙着將她送進病房的那會兒,她看到了恐怕今生都無法忘記的情景。
就在蘇于歸病牀的上方,半空處,懸着一個綠眸墨發,驚若天人的男子!
男子長髮及腰,皮膚甚是白皙,一雙綠眸輕眯着,挺翹的鼻和淡色的脣,使他看上去平白地妖冶,而斜飛入鬢的眉,又給他添了些英氣,去了些妖氣,卻擋不住那骨子裡露出來的豔麗。
他穿着寬大華貴的白色長袍,環紋繁複的下襬和袖口並着長髮飛舞,美得噬人心魄!
表情卻極其淡漠,冷冷地注視着蘇于歸,像是通曉一切。
分不出是他浮在半空的行爲詭異些,還是渾身上下那股妖氣詭異些,總之是詭異至極,卻也美得至極。
蘇于歸被震撼,可週圍的人仍自顧自地做着事,彷彿除她之外沒一個人看見這美得帶着妖氣的男子。
蘇于歸卻奇蹟般地發現方纔那蝕骨地疼,竟減輕了不少。
莫不是傳聞中的死神麼?死神原是這般好看麼?
再望向那人時,他卻朝她伸出了手,眨眼間便覺額間輕觸,那人修長白皙的指尖正貼着她的眉心,驚得連呼吸都忘記,惶然對上那雙淡漠的眸,卻彷彿陷進去一般,移不開眼。
蘇于歸只覺得一股柔涼的氣體由着男子的指尖傳入自己四肢百骸,慢慢將她包裹,身體變得越來越輕,意識也越來越沉,再感受不到疼。
蘇于歸以爲自己會一直這麼沉下去,然後醒來就在未知的世界或煎熬或享受,怎知睜開眼卻看見眼睛紅的像小兔子一樣的蘇楊。
那美得帶着妖氣的人彷彿只是她的臆想,不由苦笑。
這事縱是不能說給別人聽的,先是會變身的小崽,後是懸在半空的古裝男子,真說出去,別人還不以爲蘇家姐弟瘋了。
或真或假,就當自己做了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