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邊的這位竟然是空不二,他還是一身僧裝,站在病房裡,非常扎眼。
我靠着枕頭坐起來,看他好半天,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空不二手捻佛珠,坐在對面:“剛纔給你打過電話,你忘了?”
“是嗎?”我隱隱約約想起似乎真的接過一個電話。
“你怎麼了?”空不二看我這副德行,疑惑地問。
我回想起往事點點滴滴,怔了好半天的神,竟然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你那兩個兄弟呢?”空不二問:“老周有事要你們三個人做,你趕緊把他們找來。”
我冷笑一下,覺得無比煩躁,閉着眼不說話。
空不二倒是很有耐心,看我沉默,他也沒催,自己坐在那裡唸經。他這個經文,顛三倒四像是鄉下送殯吹嗩吶,嗚嗚咽咽的。我越聽越煩,睜開眼看到,全病房的人居然都被他念跑了。
我說道:“你別念了,發生的事我都告訴你。那兩個人現在已經不是我的朋友了,他們在哪我也不知道。”
“說吧,怎麼回事?”空不二柔聲問。
我整理一下思路,從我和鳥爺查找尤素下落開始,一直講到我遇襲被捆在荒郊野外的工地大樓裡。整個經過,我花費了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纔講完,空不二從始至終未發一言。
“事情就是這樣。”我說。
“善哉。”空不二口打佛號:“馬施主,你現在馬上跟我走,把你的事告訴老周。”
“我爲什麼聽你的?”我頭扎繃帶,躺在牀上,一點都不想動。
空不二道:“在你身上發生的事非常關鍵,會影響到老周下一步的修行。老周這人你也見識過了,現在沒別的心思,最大的執着便是入門徑修行長生,誰要在他這個目標前擋橫,誰就是他的敵人。對待敵人,他會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他的親妹妹落到何等下場,你也看到了。”
“你這算威脅吧?”我氣惱地說。
“算忠告。佛門弟子的忠告。”空不二還是這麼彬彬有禮。
“你呀,就是個假和尚。”我怒罵。
空不二嘻嘻笑不以爲然:“馬施主,你犯了口嗔之戒,日後會得報應的。”
這和尚沒臉沒皮,還真沒法說。可他的話也是句句在理,我感覺這些人幾近瘋狂,先是周秀,然後是尤素和鳥爺,這又輪到了周維民。他們算是理智的人,可接觸到黃九嬰的事,個個都癲瘋異常,行事有悖常理。
周維民要是瘋起來,那誰也擋不住,我呀識時務者爲俊傑吧。讓這些瘋子自相爭鬥,我沒必要觸黴頭。
想到這,我忽然誕生一個想法,現在尤素和鳥爺不知所蹤,憑我的力量很難找到他們,莫不如拿這個周維民當槍使,讓他去找。
我從病牀上下來,換了便衣,辦了離院手續,跟着空不二走出大門。
外面早已停着車,看來空不二勢在必行,肯定要把我弄回去。
這和尚等日後我再慢慢跟他算賬,不急,一個個來。
我們坐着車,回到山莊,直接去了道觀。道觀已經不接待外人,門前有兩個道士把門,大門緊閉。
空不二和看門的道士打過招呼,道士推開兩扇高高的木門。道觀正殿沒有香火,十分冷清,空不二做個手勢讓我進去。
我疑惑地看看裡面,生出一種別樣的詭異感。
我跟着空不二走進道觀,徑直來到後院。這裡空空蕩蕩,看不到周維民的影子。
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似乎嗅到了強烈的危險,我考,這不會是一個陷阱吧?
我提心吊膽地問:“周總呢?”
“他正在修煉你們得到的那本古書,《悟真濟世全書》。”空不二說:“現在遇到了很大的麻煩。”
《悟真濟世全書》是我們在鍾馗鬼殿裡偷來的,放在手裡也看不懂,鳥爺嘴欠,把這本書的事告訴了周維民,當時是想着用這本書作爲交換治療他和尤素身上的屍毒。
這本書落到了周維民手裡,真是沒想到,他竟然開始按照書上的內容修煉起來。
我疑惑地問:“你把我叫來,又想找侯鵬和尤素,這個意思是,我們三個能解決周總出現的問題?”
“呵呵,”空不二笑:“差不多。周總想讓你們三個去找黃九嬰,他修煉出的問題,目前只有黃九嬰可解。可沒想到,在你們三個人身上會發生這麼多事,看來天機莫測啊。”
“周總現在人在哪呢?”我問。
“隨我來。”空不二走在前面,我一肚子疑問,只能跟在後面。
我們從閣樓上去,穿廊過屋,看這個方向,應該是去以前收藏黃九嬰屍體的那間密室。周維民現在的情況應該是屬於閉關,肯定要找清淨地,那間密室是最好的選擇。
果然,我們來到了門上寫着“仙”字的密室前。空不二看看我,眼神大有深意,似乎是讓我做好心理準備。
我心砰砰跳,狐疑到了極點。
空不二輕輕敲木門,時間不長,應聲而開,門裡站着一個小姑娘。這女孩大概十三四歲的模樣,清秀絕倫,絕對的美人胚子,詭異的是,她居然穿了一身灰色道袍,扎着髮髻,臉色紅撲撲的,嫵媚嬌羞。那模樣怎麼說呢,讓我想起紅樓裡和秦鍾偷情的小尼姑智能。說風塵不風塵,說出家不出家,另類的制服誘惑,別有一番風趣。
這小道姑一看到空不二,用手下意識去扣緊衣襟上的扣子。這個舉動,明顯是在幹什麼風流事,怕別人看出來。
我和空不二都沒有點破,空不二帶我走進密室,問小道姑:“周總還好嗎?”
“還是老樣子。”小道姑恢復常態,對答如流,聲音特別好聽,有點嗲。
我情不自禁看了她一眼,作爲正常的男人,有點想入非非。這小丫頭年歲是小了點,可觀其形聽其聲,極像見慣風月的風塵老手。
我注意到密室變了樣子。以前的神龕,雕像,香案什麼的全部撤走,露出很大的空間,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很大的帳篷。這帳篷怎麼形容呢,有點像縮小版的蒙古包,不過它不是固定在地上的,而是蓬散下來,最高處懸掛在房樑上。
我指着這個“蒙古包”驚訝地說:“這是什麼東西?”
空不二道:“此爲《悟真濟世全書》中所記載的龍虎帳,專爲修仙長生而用。”
我走上前,細細看,這龍虎帳整體呈暗黃色,圍着一圈繡着雲中龍,不知多少條,神龍見首不見尾。這些龍都無比猙獰,呲牙咧嘴,龍眼似電,透過帳面看着外面的世界。
在這些龍的空白處,繪着很多小小的八卦圖,上面寫滿了繁體字,我仔細辨認,寫着“青龍居,東屬水,木能生,火指南,雲龍從,火裡出”。寫的莫名其妙,大概意思可能和五行有關。
我指着裡面說:“周總在這裡?”
空不二站在大門處:“正是。玄貞,撩開簾讓這位馬施主進去看看。”
原來那小道姑的道號叫玄貞。
她清脆地答應一聲,帶着我繞過龍虎帳,走到背面。房間陰暗,沒有點燈,這裡是空不二的視野盲區,他看不到這裡。
龍虎帳在背面開了一道布簾,應該可以進去。玄貞一掀簾子,低低道:“大哥哥,周總在裡面。”
此時無光,又那麼偏僻,看着玄貞嬌羞的小模樣,我不知怎麼冒出一股邪火。強行壓住,深吸口氣,頓時大腦一片清涼。
周維民找這麼個女孩到底他想幹啥?我把簾子撩起來往裡看。
裡面空間不大,居然是帳中帳,還掛着一個小帳篷。小帳篷裡亮着蠟燭,透簾而出,幽幽而燃,隱約能看到面對面盤膝坐着兩個人。
我狐疑地看看玄貞,稍一猶豫,還是走了進去。剛進去,外面簾子放下了。此時此刻,這裡只有我自己。
這時,我聽到外面響起空不二朗朗的聲音:“先把乾坤爲鼎器,次將烏兔藥來烹,即趨二物歸黃道,爭得金丹不解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