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船上,馮君梅罵罵咧咧的,恨不得把珠子扔水裡。老爸在一旁勸解,馮君梅惱火道:“洞庭君本是一方水怪,可這做派簡直跟個渾人一樣。拿別人的珠子做賭注,他真是好意思。”
老爸說道:“現在我們惹了大麻煩,還是趕緊離開洞庭爲妙。”
誰知道他越這麼說,馮君梅越是惱火,臉紅脖子粗的:“這本是洞庭君之錯,爲何懲罰在我們的身上。願賭服輸,本就是天經地義,水娘娘真要討要,問罪洞庭君去,別來找我們。”
老爸火上澆油,跟馮君梅說人家是神仙精怪,手段通天,哪會跟凡人講道理。咱們還是別觸這個黴頭。
馮君梅這個人吃軟不吃硬,越這麼說他越梗梗,告訴船老大不準動地方,他倒要看看有誰敢找不自在。
說實話,我真挺欣賞他的,馮君梅算是個人物,豪爽多智,性情中人。如果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因果,我真想和他交個朋友。
白天無話,到了晚上夜深人靜。我們吃過飯喝了點酒,準備睡覺,忽然船老大慌慌張張進來:“兩位爺,不好了,你們出來看看吧。”
老爸和馮君梅對視一眼,他們兩人迅速鑽出船篷。我心猛地跳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也跟了出去。
到了船頭,發現整個洞庭水面像是開了鍋,浪花翻滾,小船隨浪上下顛簸。船老大奮力撐着,指着對面大聲喊:“已經看不到岸邊了。”
我們本來是靠在岸邊的,可是現在岸已經看不到了。水浪翻滾,水面下出現道道水痕,似乎有許多巨大的東西在水裡飄過。
船老大跪在船頭,雙手合十,喃喃祈禱。
天空打着亮閃,隱隱有雷聲,像是雷霆巨怒的長龍在雲中盤旋。老爸驚慌失措:“老馮,不好了,肯定是神仙來討要珠子。我們怎麼辦?”
馮君梅看着他,可能覺得馬兄此時的驚慌表現實在讓人失望。馮君梅一把推開他,老爸踉蹌一下,我趕緊在後面扶住。
馮君梅幾步走到船頭,從懷裡掏出珠子,仰首向天,大吼着:“水娘娘,是嗎?這是你的珠子嗎?既然是你的,爲何不敢現身,藏頭露尾,裝神弄鬼又是爲了什麼?”
這一聲剛落,不遠處的水面嘩嘩作響,從水底浮出黑黝黝的東西,像是一座小山。
船上人都嚇傻了,馮君梅真是了得,在我們發愣的時候,他用竹竿挑下船頭的風燈,黑夜大浪中,一點光亮,他用杆子往前送燈,去照不遠處的那座小山。
風燈本來亮度很大,可在這樣的夜晚猶如螢火之光,我們隱約看到這東西表面好像有數百個黑色的斑點,讓人一眼看去覺得那是一個從水下探上來的巨大蓮蓬。
那座小山靜靜地在水面移動,緩緩而來,船老大跪着磕頭,頭都出血了,其狀十分慘烈。
等那東西到了近前,連馮君梅也嚇住了。居然是一隻巨大的烏龜,背後殼像山一樣隆着,整個腦袋沉在水裡,烏漆漆一片。
龜甲上站着一個女孩,穿着白衣,手裡提着燈,迎風招呼:“對面是馮氏君梅,馬氏國強,馬氏連科嗎?”
“是我們!”馮君梅喊。
“請來。水娘娘要見你們。”那女孩說。
“怎麼來?”馮君梅問。
“從水面上走過來。”
我們來到船頭,下面是波浪翻滾的洞庭湖,不遠處是詭異巨龜,要踩着水過去,誰敢?馮君梅就敢,他提着風燈站在船頭,想都沒想“蹭”跳了下去。我在後面摒住呼吸看着。他落在水面上,身子搖了兩下,並沒有沉。
馮君梅搖搖晃晃往前走,周圍鴉雀無聲,那女孩一直用燈照着,言語中帶着欣喜:“馮先生,你真是好漢。”
馮君梅哈哈大笑,回頭招呼我們:“一起來。”
老爸對我使個眼色,低聲對我說:“到了水娘娘洞府官邸,你什麼也不要做,也不要說,保持沉默。馮君梅的死期要到了。”
我心怦怦跳,難道馮君梅會被水娘娘殺死?
我們跳到水面上,我踩着水,下面像是鋪了一層看不見的擋板,很是奇妙。走在這上面,十分提心吊膽,現在已經是洞庭湖的湖心,一旦人家把法力撤走,淹進水裡真是死都不知怎麼死的。
我看着腳下黑黝黝的水,腿肚子都轉筋,再回頭看,小船已經在很遠的夜風裡,只有風燈那一點光亮,照着船老大滄桑的臉。
老爸扶着我,一起上了巨龜的後背。風這麼大,我凍得直哆嗦,那女孩卻穿着一襲白紗,提着燈籠,輕飄飄像是畫中的仙子。
可這仙子只注意馮君梅,對我和老爸眼皮子都不夾一下。這種情景讓我有點酸溜溜的感覺。老爸則嬉笑如常,神態安穩,我心靜下來。是啊,這裡本就是妄境,何苦糾結這些,完成任務我們就可以永遠離開這裡了。
老龜的龜殼忽然顫動,水面出現漣漪,它居然在下沉。我下意識一聲尖叫,馮君梅不滿地瞅了我一眼,覺得丟人。
那女孩倒是善解人意:“你不用害怕,水娘娘讓你們去,自然不會加害你們。”
老龜下沉,我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呢,眼前一黑,身子一涼,整個人浸在水裡。
這一瞬間不知道多久,就覺得整個人暈乎乎的,周身冰涼,像是一片葉子隨着風打轉,轉着轉着落了地。再睜眼的時候,眼前出現一片洞窟。那隻老龜浮在水裡,只留出龜背在洞口,我還暈暈的,讓老爸扶着上岸。
這就到了?
那女孩提着燈走在前面,馮君梅擺擺手,示意我們跟上。洞裡真冷啊,山石低矮,如鬼牙交錯,一路走着,都得小心翼翼。
走了很長時間,到了一處洞府,四面洞壁,可佈置得卻如同女人閨房,充滿了脂粉氣。
洞里人還挺多,大部分都是侍女,服飾和穿着白紗的女孩一樣。還有幾個男人,穿着古衣,眉目陰森,躲在光的暗處,看不太清楚。
石桌旁坐着一個女人,鳳冠霞帔國色天香,形容不出來的雍容華貴。
對這樣的女人從心底哪怕有一絲褻瀆都覺得對不起自己良心。我認出來了,她就是水娘娘,和祠堂裡的塑像一模一樣。
馮君梅一看到這個女人,眼睛發光,人像是癡傻了一般。
老爸嘴角暗暗盪漾起一絲陰笑。
水娘娘站起來說:“歡迎三位。你們拿了我的東西,該還了吧。”
馮君梅大大咧咧坐在石椅上,用手指着牆角陰暗處一個陰森男人說:“洞庭君!說句話啊,珠子可是你輸給我的。”
水娘娘一拍桌子:“他手不老實,是盜竊我的東西。”
“那我管不着。”馮君梅說:“願賭服輸。哪怕你們現在用神通對付我,我死後官司打到陰曹地府,也是不服的。”
“那你說怎麼辦?”水娘娘看他。
馮君梅眼珠一轉:“一局定輸贏,我們再賭一把。”
“好。”水娘娘道:“怎麼個賭法。”
“擲骰子。”馮君梅說:“我輸了,珠子自然還你們。”
“好。”水娘娘點頭:“拿骰子。”
“稍等。”馮君梅叫停:“我有兩點必須說明白。”
所有人看向他。馮君梅道:“第一,你們禁止用神通,君子不欺暗室,神怪不欺天道,用神通者算作弊,天打五雷轟,修爲全失。”
“好。”水娘娘眼睛都不眨。
馮君梅道:“第二,剛纔只說我輸了怎麼辦,還沒說水娘娘你輸了怎麼辦。”
“你說吧。”水娘娘看他。
馮君梅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如果你輸了,就要給我當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