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得命懸一線,我也是急眼了,迸發出一股難以想象的力量。我抓住寧哥的腳踝猛地一拽,他站立不穩,踉蹌了一下,那燭臺的底座就砸在離我腦袋不到十釐米的地方。火星四濺,青磚石地面生生砸出個小坑。
我冷汗都下來了,剛纔要不是激出一股牛勁,現在腦袋早就砸碎了。我不敢再和他耗下去,翻身爬起來,手和腳都軟了,好不容易要跑,褲腿卻被拉住。寧哥摔在地上,一隻手緊緊抓住我的褲子,嘴裡發出狼嚎的聲音,聲嘶力竭,對着我不斷咆哮。我從來沒見過一個人歇斯底里到這種程度,真是太嚇人了。我在強烈恐懼中,也是急眼了,猛地一拽,只聽“嘶啦”一聲,右腿的褲子從膝蓋以下被生生撕掉,露出我全是毛的小腿。我也顧不得許多,往後面一路狂奔。
穿過這第二重大殿,後面又是個庭院。這個庭院比前面的更加荒涼,雜草長得快有一米高了,天空昏暗,不見星月,像是罩了一層大罩子。庭院裡瀰漫着漸濃的薄霧,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雨。周圍一片死寂,一點聲音都沒有,靜得十分陰森。在庭院的深處,隱隱露出一棟詭異的廟宇,這就是第三重大殿。
我穿過雜草,一邊跑一邊心驚肉跳。一方面是身後有寧哥在追殺,另一方面這裡的氣氛實在古怪,亂草深院古代廟宇,行走在這裡就像是走進了一場似真似幻的噩夢。
我情不自禁用手掐了一下大腿,疼,不是夢。不是夢,就意味着無法醒來,就得繼續跑下去。
我穿過庭院,來到了第三重大殿前。到了近前才發現,這重大殿居然沒有大門。從門口看進去,裡面漆黑一團,陰森森的看不見盡頭,非常恐怖。
我聽到院子裡響起狼一樣的聲音,回頭去看,只見寧哥光着身子,他把上衣也脫了,全身都是黑色的蛾子粉塵,手裡拿着長長的燭臺,像獸一樣朝着我就殺了過來。
看到他這樣,我頭皮發麻,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我來不及細想,趕緊鑽進大殿。裡面實在太黑,不過黑點好,適合我藏身。我像瞎子一樣,在裡面亂走亂摸,憑直覺大殿的面積應該不是很大,因爲有一種狹窄壓抑的感覺。我走兩步就會碰到什麼東西,用手又摸不出個樣子。我是一路撞一路走,也不知走到什麼地方,這時一聲長嚎,寧哥殺到了門口。
我不敢發出聲音,門口還有些光亮,隱隱看到他黑黑的身影站在那裡,沒有進來。他的身形就像是皮影戲裡的剪影,看不到五官和表情。我實在無法揣摩他爲什麼站在那裡,他似乎在遲疑,他害怕什麼?
好半天,寧哥終於動了,他走進大殿。一進來,他黑黑的身影立刻融進漆黑的環境裡再也不見。
現在眼睛已經派不上用場了,我小心翼翼摸着地面,往角落裡縮。一邊動一邊側耳細聽。確實能聽出寧哥若有若無的腳步聲,似乎很遠又似乎就在近前,這種感覺實在太折磨人了。我的神經繃得緊緊的,大氣都不敢喘,後脖子冒涼風。
等了一會兒,忽然腳步聲消失了。說實話,就是因爲太緊張,我壓根就無法確定腳步聲什麼時候消失,怎麼消失的,就像突然之間,寧哥就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大殿裡失蹤了。
我全身汗毛直豎,蹲在地上,緊緊抱着雙腿,牙齒拼命打架。現在想走也走不了,誰知道他在哪貓着呢。寧哥肯定是藏哪了,靜等我現身,這就是一場心理戰,耗吧,看誰先挺不住。
這時,大殿不遠處忽然亮起一團光,這團光幽幽渺渺,就像是墳地裡的鬼火。我大氣不敢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火光是寧哥手裡燭臺發出來的。我這才恍然,他手裡有燭臺有打火機,完全可以照明。
幽幽火光下寧哥的臉映得有些綠,只能看到他臉部的中央,身體其它部分都隱在深深的黑暗裡。寧哥舉着燭臺,開始在大殿裡轉悠,他也沒個方向,就是憑直覺在找我藏身的位置。
我嚇得不敢發出聲音,心跳成了一個,目不轉睛看着他。
寧哥轉着轉着,走到一個地方,突然停下來,像是發現了什麼,他慢慢舉起燭臺,把火光遞了過去。從我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站在那個地方,而照的什麼完全看不見。
那一瞬間我突然頭皮像炸了一樣,突然誕生一個極爲荒誕的念頭,他不會是看到另外一個我了吧?這個大殿裡,還有一個我也藏在這裡,讓寧哥發現了。
寧哥有些疑惑,又有些惶恐,臉上表情變化不停。我屏住呼吸,看得也是奇怪非常。從他的姿勢判斷,他看到的這東西應該和他平高,就在對面,他到底看到了什麼?
我忽然腦子一激靈,和他平高!莫不是這裡又藏了什麼雕像?
寧哥看了一會兒,緩緩舉起燭臺,一直伸到自己頭頂,然後他慢慢擡起頭,往上看。
這一系列舉動真把我看懵了,我喉頭竄動,實在想不出他要幹什麼,難道天花板上還藏着什麼東西?
寧哥仰着脖子舉着燭臺,保持這個姿勢好半天,一直在擡頭看着。
他終於收回動作,開始四處走動,他走到一處,便點亮一盞燈籠。我這才發現,原來這座大殿四周懸掛着許多燈籠,有白色的有紅色的,外面蒙着浸過油的燈罩,光線柔和朦朧,飄飄在殿中,猶如一盞盞飛在黑暗夜空的孔明燈。
隨着燈籠越亮越多,整座大殿也亮堂起來。我藏在一根殿柱後面,小心翼翼探頭出去窺視,終於看明白剛纔寧哥在看什麼了。
這座大殿修得非常奇怪,四面八方居然全是鏡子!鏡子鑲嵌在落地鏡框裡,每一個都有成人那麼高矮,映的滿殿皆是寧哥行走的身形人影。
剛纔,他就是站在一面鏡子面前。可問題又來了,他在鏡子裡能看到什麼?無非就是他自己唄,難道他看自己也害怕?
我滿腹疑惑,看着寧哥在大殿角落裡搬來一把破椅子。這椅子不知放了多少年,爛得不成樣子,椅子腿還一高一矮,上面全是灰。我納悶地看着他,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寧哥把椅子放在他剛纔站過的地方,把燭臺放到一邊,然後小心翼翼踩了上去,看這個架勢他似乎要去拿天花板上的什麼東西。
我這胃口讓他吊得高高的,覺得他現在全神貫注幹事情,應該注意不到我。我小心翼翼從柱子後面鑽出來,弓着腰一溜小跑換了個隱蔽角落,終於看清楚他要做什麼了。
在大殿的上方懸着一面金字木匾,蒙着厚厚的灰塵,看不清寫的什麼字。在這塊木匾前面有一座懸空的金色蓮花臺,這座蓮花臺能有臉盆那麼大,可能是用銅做的。上面繁複的蓮花瓣層層疊疊,每一瓣都做的精巧玲瓏,巧奪天工。在蓮花臺的中間,朵朵蓮花瓣包圍之下,放着一口黑色的瓷甕。這口黑甕乍看上去有點像農村醃鹹菜的罈子,可仔細看,下面居然還有三條腿立足,又很像一尊怪模怪樣的鼎。
我看得真是稀奇,這東西是怎麼懸在半空的?仔細看才發現,原來蓮花臺底下延伸出四條鎖鏈,鎖鏈很長,那一頭一直延伸到黑暗中,想來是掛在房樑上。這四條鎖鏈按東西南北四個方位,扣在蓮花臺底部,四個方向一拉,讓蓮花臺穩穩的懸在空中,絲毫不動。
我仔細去看鎖鏈,不看還好,一看嚇了一大跳。鎖鏈上每個鐵環都做成了人臉的形狀,構思相當精妙,上一個鐵環人臉的下巴正好勾在下一個鐵環人臉的額頭上,一環扣一環,鎖鏈就這麼抻起來了。這些人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一張臉都冷漠怪誕,說不出什麼表情,看上去極爲陰森。
而此時寧哥正踩着凳子,伸直身子,正在去摸那口黑甕。
我實在是不明白,這東西招他惹他了,他手怎麼這麼賤。我心裡還好奇,這口黑甕的造型和存放方式如此怪異,裡面會不會藏着什麼東西?
寧哥的手指勉強碰到了黑甕,他沒有想辦法往下拿這口甕,而是拼力用手指把黑甕要撥拉到一邊去。
那口甕看樣子挺沉,寧哥費了好大力氣才把甕撥動幾釐米的位置。他稍稍歇歇,又一次去撥拉。
一開始我不理解他這個舉動什麼意思,看半天陡然明白了,寧哥這麼做的目的不是爲了什麼蓮花臺和黑甕,他是想把黑甕撥拉到一邊,去看看那面匾額上寫的是什麼字!
我靠,這小子果然非常人也。他如果對蓮花臺對黑甕好奇也就罷了,他居然費勁巴拉地想看看匾上的字,真是奇哉怪也。
我目不轉睛看着,心臟狂跳,幾乎忘了呼吸。匾額的字應該對於寧哥很重要,要不然他不會連殺我都忘了,而做這麼無聊的事情。
他費力撥拉着,卻疏忽了一件事。蓮花臺並不大,放了一口黑甕就不剩多少地方了。他這麼左撥拉右撥拉的,那口黑甕漸漸就被推到蓮花臺的邊緣,再往外推推,很可能失去平衡從上面掉下來。
我看得實在太緊張了,都想衝出去提醒他一下,還好還有些理智,剋制住自己。那口黑甕此時已經有一隻腳快要懸空,甕身搖搖晃晃。
後面的匾額也漸漸露出了上面的字,我隱約就看到最前面是一個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