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順着解鈴的目光去看,那是放置在神龕供桌上的一口黑色袖珍棺材,上面還貼着一道藍色的符咒。這口棺材裡裝的就是洪辰的魂魄,我陡然一驚,難道李大民所說的完結因果,指的是洪辰?
洪辰的原身已毀,隨着王冬梅一起掉落深淵,此時估計已經萬劫不復了。
解鈴果然問道:“這位洪女士的身體還在嗎?”
這件事細說很複雜,千頭萬緒,扯出線頭就能講出一件衣服。我不知怎麼說好,不是我對解鈴不信任,他這個人吧,總給人非常神秘有些隔閡的感覺,和他打交道我不太託底,下意識就沒說實話。我長嘆一聲,簡單說道:“洪師傅的原身已經找不回來了,掉進深不見底的懸崖下面。”
解鈴站起身,來到棺材前,輕輕撫摸着棺材蓋,悠然長嘆:“看來不這麼做也不行了。”
“師兄,你是什麼意思?”秦丹問。
解鈴一字一頓道:“用三生石送洪女士的魂魄轉世往生。”
我們互相看看,誰也沒說話。半晌,李揚才道:“解兄,你的意思是,使她的魂兒重入輪迴?”
解鈴點點頭:“正是如此。這也算一個不好不壞的結果吧。她能轉世成什麼人,下一生又有什麼命運經歷,這就不知道了。天道無常,因果自知,成龍成鳳還是成鼠成龜,全看她自己。”
解鈴掂掂石頭,又說了一句話,讓我們精神爲之一振。他說,這塊石頭是具有一定能量的,除了送走洪女士,還能給我們其中一人觀照前世。不知你們誰有興趣?
楊姍姍尖叫着舉手報名,除了我,其他幾個人也都爭先恐後的報名。我對李揚說,原以爲你小子境界超脫,怎麼也爭這個東西?李揚說:“別誤會啊,我對前世是什麼玩意根本不感興趣。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只是想觀照三生來做科學研究。你知道我最近正在研究什麼課題?”
“什麼?”我問。
“我對轉世有了濃厚的興趣,所以想破譯一下轉世的密碼。你想想,如果把這密碼這規律我們破譯掌握了,下輩子還不是想轉什麼就轉什麼。”
我聽得目瞪口呆,這小子果然是個瘋子。我看看銅鎖,納悶問道:“你湊什麼熱鬧?”
“怎麼了?憑什麼你們都能看,我就沒資格?李揚說我前生是西門慶,我就要看看到底是不是,堵住他這張破嘴。我前世說不定是哪個皇上嘞。”
“是。晉惠帝,白癡皇帝。”李揚插嘴。
楊姍姍翻着手腕,把蝴蝶紋身給我們看:“活佛給我紋的,他都說我不簡單呢。我要看看自己上輩子是什麼人,說不定也是個小活佛呢。”
李揚嗤之以鼻:“你可拉倒吧。就你這慧根這悟性,上輩子估計就是個酒囊飯袋。”
楊姍姍不幹了,過來掐李揚,兩人瘋打瘋鬧。這時,秦丹說了一句話,差點沒把我嚇死。
她說,要用三生石看看自己和南南的緣分。
這可不是鬧着玩的,那位南南兄很可能和王雪有什麼前世因果瓜葛,要不然怎麼會間接死在她手上呢。這要理清了此中關係,王雪的秘密很可能就會被揭露。王雪逝者已逝,我不想她走的不安穩。
還好,解鈴說道:“大家既然都有興趣,我們做個小遊戲,抽籤吧。”
在供桌上有籤筒和一些籤子。解鈴按照人頭數塞進幾根,讓我們抽。誰抽到底部帶紅紋的,誰就來觀想前世。他們幾個躍躍欲試都抽了,輪到我這,我擺擺手,表示對此不感興趣。解鈴笑着看我:“劉洋,你想沒想過自己是有大來歷的?不想知道嗎?”
“一點都不想。”我搖搖頭。
銅鎖道:“我說解師傅,你跟他廢什麼話,多一個人就少了一份抽中的機會。”
等抽完了,大家同時看籤子,誰的都沒有,只有銅鎖樂得蹦高,鼻涕泡都美出來了:“在我這,在我這,我中獎了!”
解鈴拍拍他:“銅鎖,觀想前世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福禍難料。一旦前世極爲悲催,你可得有心理準備。”
“解師傅,前生就算再苦,和我這輩子也沒關係啊。我就當看電影了。”
解鈴道:“這三生石的記載我也只是在典籍中見過。第一次用三生石幫人觀想,不過你們放心,不會出危險。我也想看看觀想前世是個什麼樣子。”我和李揚把八仙桌擡到一邊,空出廳裡很大一塊麪積。讓銅鎖盤膝坐在地上,然後叫秦丹到廚房拿來一袋白鹽,細細地灑在他的周圍。
解鈴把石頭塞到銅鎖的手裡,拍拍他的肩膀:“做好準備了嗎?”
銅鎖躍躍欲試,滿臉都是期待:“解師傅,來吧。”
解鈴揹着手進到裡屋,不多時取出一本線狀古書,翻到一頁從上至下看了看,然後合上。銅鎖看得眼熱:“解師傅,你這是現學現用啊?”
“放心吧。”說完這句話,解鈴站在他身後,雙手結印,揮出右掌“啪”一下印在銅鎖的後腦。銅鎖哼都沒哼一聲,頭一垂,像是被催眠過去。
解鈴嘴裡緩緩吟道:“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莫要論,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我聽得眼都不眨,這句詩歌正是當日李大民幫助王雪觀想時吟誦的。
吟罷,解鈴退出細鹽圍成的圈子,和我們站在一起靜靜看着。
銅鎖在裡面坐着,低垂着頭,一動不動。
李揚低聲問:“他去了嗎?”
“不知道。”解鈴搖搖頭。
楊姍姍着急地問:“他的前世是什麼人?”
解鈴奇怪地看她:“我怎麼會知道?他在觀想中所看到的一切,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
“你的意思是,如果他不說,就是徹底的謎了唄?”李揚問。
解鈴點點頭。
就在這時,銅鎖起了變化,他背對着我們,緩緩擡起頭,直直地看着前方。我們屏住呼吸,誰也沒敢打擾,靜靜看着。他慢慢站起身,一步踏了出去。秦丹着急地抓住解鈴的手:“師兄,他這是要去哪?”
“先看看再說。他現在處於一種催眠狀態,已經進入觀想境界。”
銅鎖就在白鹽撒過的圈子裡原地踏步,不多時又彎腰,雙手一前一後像是拿着什麼工具,正一下下動着。李揚先反應過來:“他這是在耕地,哈哈,原來他上輩子是老農民。”
然後銅鎖的舉動就是一些平常居家過日子,耕地洗衣服做飯之類。我們越看越奇怪,看他這些動作,不像是男人做的,有一些是很女性化的家務勞作。正看看,忽然銅鎖躺在地上,驚懼地看着空氣,雙手緊緊攏在胸前。
在觀想中,他的雙眼是一片黑色,瞳仁已經擴散至整個眼眶,臉上表情是如此驚恐,五官都有些扭曲。他看到了什麼?
我們看的驚心動魄,正在這時,銅鎖在地上滾來滾去地掙扎,嘴裡竟然發出聲音:“滾!滾!救命啊!”
聲音無比淒厲,透着撕心裂肺。伴隨着喊聲,還有抽泣,銅鎖黑色的眼睛裡居然滾落出眼淚。李揚看形勢不對要上去施救,被解鈴一把拉住。解鈴沉聲道:“看看再說,現在不可輕易撞破他的境界,很可能發生意外。”
楊姍姍驚疑道:“他好像,好像被人強姦……”
銅鎖這形象還真像,衣服的前心扯爛,自己在地上拼命掙扎,那些鹽粒子撲騰得到處都是。他雙腿岔開,身體一下一下動着,臉上全是淚水,張着嘴在不停地悽嚎,到最後,表情竟然呈現出一種極度的惡毒,充滿了要殺光一切的恨意。
我實在看不下去,閉上眼。以前電視裡總有一些違背女人意志強行姦污的情節,但演出來的東西和實際情況還是有巨大差距。現在的銅鎖,正在觀想前世,那一世的他肯定是個農村婦女,不知怎麼被人強姦了。他雖然在表演,但看的人心裡像是萬針扎過,如同在看活生生的現實。
楊姍姍和秦丹居然眼裡都是淚水,女孩們已經側過臉不再去看。
李揚面色沉重,雙拳緊握。而解鈴一言不發,默默看着。
銅鎖坐了起來,雙手環在胸前,呆呆坐在地上,眼睛一動不動看着前方。表情充滿了極大的哀慟,無聲處淚水漣漣,雙手顫抖。
他再次站起來,手裡竟然持剪刀狀,對着空氣躡手躡腳走過去,“噗噗”猛扎,邊扎邊笑。笑裡含淚,哭中有笑,那種感覺簡直讓人無法直視。
下一幕場景更讓人心裡發堵。銅鎖跪在地上,長笑看天,突然頭輕輕一顫,整個人直直趴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等了會兒,他還沒有起來,我們知道情形不對。解鈴趕緊過去,把他扶起,手持掌印,打在他的額頭,雙手一掐喉嚨,好半天銅鎖長吁了一聲,悠悠迴轉。
他面色凝重悲傷,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
“好玩嗎?”李揚問。
半晌,銅鎖才緩緩回神,苦笑道:“不好玩。”
“你前世是什麼人?”楊姍姍輕輕問。
銅鎖沒說話,讓我們離開些,他扶着膝蓋慢慢站起,來到八仙桌前,大口飲了一杯茶。然後坐在椅子上發愣。
我們面面相覷,知道他心情不佳,誰也沒好意思再問什麼。
銅鎖忽然道:“你們相信嗎?我的前世居然是寧寧。”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