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月亮從重重雲層中露出頭來,它毫無保留的向大地傾灑了一層細如銀屑的月光,遠處操場邊的幾棵金合歡樹,舒展枝葉,將一捧捧顏色紫粉,形似羽毛的花朵舉得高高的,像是在接受月亮之神的洗禮。
樹邊低矮的灌木叢裡閃了幾點星光,不用懷疑你的眼睛,那就是一羣上下飛舞的螢火蟲。它們頑皮地躲來躲去,卻還是抑制不住好奇,一次次試探地飛向踏入他們領地的兩個陌生人。
兩個,挺拔年輕的男人。
在這樣難得一見的美麗景緻下,任何讚美的言語都是多餘的。離馮桀幾步遠就是草皮操場,而他卻沒有走上前,準確的說是,不敢走上前,原因是那每棵草上的露珠在月光的照耀下,都折閃出了五彩的光芒,那種靜靜綻放的靈動,是在陽光下表現不出的……
是馮桀心底的涌出的,無處安放的,悲涼。
像是突然被拽進時光漩渦,不能自拔,馮桀他眼前劃過一幕幕不可思議的景象,那裡面有他最愛的人和他最不能接受的結果,有的片段是正敘,也有的是倒敘,有的快,有的慢,但無疑不偏離一個人的影子,馮桀。徒然間,那黑暗的幾年,被劈開幾道裂縫,一束白光晃得他睜不開眼睛。他的心臟被人攥的緊緊的,身邊好像有很多人,推推搡搡,困得他喘不過起來。
很靜,周圍一切都很靜。
吳俊彥望向馮桀,月光太亮,照得馮桀的臉,泛白。
那雙好看的琥珀色眼睛裡沒有了焦點,馮桀僵直的動動手指,想證明自己還是活着的。而在軀殼下的他站在這裡,是丟了,現在的自己。
在這裡,或許,叫他,馮昱東,阿東,更加合適。
這樣美好的一個地方,一個比吳俊彥想象的好上很多倍,他從沒見過這樣美的地方,可能用美都不足以形容,不足以形容在素來淡冷的月光下,感受到的那種把人滿滿包圍的清新恬淡溫暖感覺。
這種感覺,像一個人……
所以他脫口而出,“爲什麼,當年要離開?”爲什麼,要離開曉沐……
離開,是他離開嗎?他的人走了,可是他的心一直在這裡,他一直不願離開,是誰?是她吧,將他推開,讓他都沒有勇氣,再回頭。
吳俊彥不瞭解,他卻想給他個理由,讓他了解,幫自己從那個漩渦裡爬出來,多狼狽,都無所謂。
“爲什麼要調查我?”
“我不想寰宇敗在你手裡。”上一次吳俊彥說這話,可能就是個玩笑,但這回,他字字肯定,眼神裡凝着認真的神情,並不輕鬆。
倒是馮昱東,聽了這話以後,鬆下了緊繃的嘴角,不屑的輕笑,“誰在乎?”
原來,吳俊彥在乎的是自己的位子,可他馮昱東不在乎。
吳俊彥料到了他就會是這樣說,走上前幾步,站定馮昱東的面前,眯着眼睛,聲音沉穩,有力:“如果,你還想給莫曉沐未來,你就不得不做穩這個位子。”
多現實啊,多必然的原因啊,可他吳俊彥根本就不知道,這是個特別的遊戲,不是誰能決定誰的命運的,殺人遊戲。
“如果,可以讓我選擇,我絕不要出生在這樣的家裡,我寧願自己的父親是個殺人犯,也不要他這麼的冠冕堂皇。”馮昱東這話說到後面就變得愈發的激動,他一直都爲生在這個家,有這樣的父親而感到不齒。
他甚至在請求命運之神,換一個人生給他,多貧賤都好。
吳俊彥全盤接受到了馮昱東的情緒,此時的他,心裡惴惴不安,莫名的全身戰慄,思緒跳轉到別處,腦子飛速的轉着。這父子兩個的關係,比他想象的要嚴重多了,他知道的秘密要是此時說給馮昱東聽,那就將是一個天大的災難,他明白自己這個‘導火索’的厲害,他的這個絕招,還要靜觀其變,絕不能現在就引爆,他要在適合的時候,對着適合的人,炸在海底,推波助瀾。
吳俊彥冷靜下來,還是決定不說話,等着馮昱東開口。
他看見馮昱東緩步左轉,手落在乒乓球檯上,身影融進了樹的暗影子,然後就看不清他的表情了,他以爲馮昱東就這麼沉默下去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句像是綴着淚水,溼澀澀的話從馮昱東的方向傳過來。
聲音不大不小,不急不緩,卻,似悲似怨。
“你聽過一首叫做《當初愛》的歌嗎?”
《當初愛》,他當然聽過,那是他們上一輩的經典,被後人無數次翻唱又無法超越的動聽旋律。
但這首歌……馮昱東此時提到這首歌,是有什麼玄機?馮昱東他不像是會有這樣懷舊情緒的人,況且這歌離他們的生活,有些遙遠。
“聽過,是首老歌,演繹那首歌的人……”
“是我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