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寰宇集團踢出去的濱海分公司已然是一棟空樓。
臨危受命的作爲馮桀特別助理的小蔡,拿起桌上的文件,轉身走出去。門關上之後,他微微嘆氣。
孤木難成林,他也在考慮是否要給自己鋪後路了。
偌大的董事長辦公室裡只聽得到他淺淺的呼吸聲。他從未感到絲毫的後悔,從未。幾日來,他不給自己休息的機會,整棟大廈上上下下各種事情他事必躬親。他很清楚這種時候,有多少人在等着落井下石。
又一個夜晚換白天之後,他做了決定,決不能跨。
馮桀下達了一份文件,大概的內容是將各個部門裡願意留下的人中按職位高低排位,最高者接任公司的關鍵位置,其餘的人填補次要位置,即日生效。馮桀拿出自己名下的錢預先支付了公司內所有人員三個月的薪水以及獎金分紅。之後,他親自給新的部門負責人們打電話,要求他們出席例會。當然所有的人都給了馮桀的面子,他們端坐在會議室裡等着馮董事長,其中的少數人甚至從未見過馮桀,頗爲緊張,毫無自信。
馮桀故意有些遲,他端着一盆清水走進會議室,將手裡的水澆在會議室角落裡一盆已經乾涸多日瀕臨死亡的植物花盆裡。然後宣佈散會,離開了會議室。
這一屋子被緊急召回來的人,各個啞然。
馮桀的決心,昭然若揭。
隨後,公司的一切人事物總算是恢復了動力。人力資源部的經理給所有向他們公司投過簡歷的人打電話,誠意邀請他們來工作。一週之後,濱海分公司至少人力充盈,漸漸步入正軌。
此時,明月高懸。整幢大樓,唯有頂層馮桀的辦公室還亮着燈,他慢慢翻動手中的文件,略有遲緩的簽上自己的名字。合上文件,放下筆,他一手扶額,難掩眼底的一抹青色。
疲憊感襲來,他靠在寬鬆的椅子上,閉上眼睛。本想只是小眯一下,卻很快沉沉睡去。這半個多月以來,他都是以這樣的方式在辦公室休息的,沒有回過莊園一次。
馮桀無法面對那片地方,無法面對他的秘密。哪怕只是稍稍回想,他就已經夜不能寐,那雙明亮如小鹿斑的大眼睛總是在他眼前晃啊晃,晃得他心煩意亂,情難自已。就這樣,把自己完全放在工作裡,便會好過一些。
東方開始有些泛白,微弱的光開始蔓延,這一夜終於過去了。馮桀俊美的一張臉上似有薄汗,夢魘作怪。他的睫毛以極細微的方式跳動,眼睛眯成一條縫。在他模糊的視線裡,他看到一個人站立在落地窗前,那背影竟有一瞬間讓他慌了神。
他還迷濛着,厲聲問:“誰?”
那人筆挺的身影略略一頓,轉過來時嘴角帶着他慣有的微笑,抹掉了他隱隱的一絲憂慮。“馮董,早!”
馮桀理應是很驚訝,但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一時又看不出什麼態度。他依舊眯着眼睛,“你怎麼在這兒?”
吳俊彥很是失望,在等待馮桀醒來的這幾個小時裡,他設想了無數種馮桀歡迎他的方式。卻沒料到,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馮大董事長修煉成了更高的境界。
“我丟了飯碗,回來找你算賬。”吳俊彥挑起一邊的眉毛,還是笑着的。
馮桀活動着脖子站起來,如有所思。“沒想到把你都拉下水了。俊彥,我……”
他揚起手,“別,千萬別說什麼感恩戴德的話。”吳俊彥從沒有遲疑過要幫馮桀挺過難關的心,更何況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馮桀的願望。就連馮桀的夢,他都聽得真切。那一聲聲‘曉沐’,吳俊彥甚至感受到了他心底涌出的無助。
所以他回來了。
吳俊彥微微側身,眼神堅定,對站在他身邊的馮桀說:“我主動辭了,回來幫你。”馮桀是不敢相信的臉,眼裡還有審度的成分。這種時候,他從沒想過有誰願意主動站在他身邊。他甚至都沒有丁點奢望吳俊彥會暗中給他一些支持,所以他回濱海之後連個電話都沒有打給吳俊彥。
卻,沒想到,他回來了。
他笑,“俊彥,我想我不是個瘋子。”他知道,大家都以爲他瘋了。
吳俊彥懂他,這是馮桀式的一種接納。他當然會用吳俊彥式的迴應說:“不,你不是瘋子,”他略有一番思索,“你頂多算個癡情種。”
馮桀有一拳打在吳俊彥臉上的衝動,他無奈的苦笑,眼裡是一番領悟。
吳俊彥收住了笑容,是有些擔憂的。他們兩人不約而同的俯瞰着這座剛剛甦醒的城市,迎接着新的日光。遠遠的看過去,有那麼一瞬間會錯把吳俊彥的背影認成馮桀。也許是馮大董事長的銳氣在被一點點磨平,或是吳俊彥與他有着相同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