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路上一輛黑色的轎車疾馳而過,揚起一點灰塵,飄忽忽許久才落下。
曉沐看着車窗外血紅的夕陽,臉上不帶有一點情緒。她試圖與馮桀之間隔開更寬的距離,緊靠着左邊車門。因爲在這小空間裡對於旁邊人產生的畏懼,還因爲車裡的冷氣吹在只穿着單薄的禮服曉沐的身上,她微微弓起身子想多保留一些溫度與安全感。
馮桀凝視着她,看她的側臉在夕照下出一圈橙色的光暈,美輪美奐,如夢仙境。如果曉沐肯在這時候回望他一眼,那她會看見阿東眼裡那個最美的她,會看到他眼前蒙了一層霧氣,又無比幸福。
樑叔已經開了近兩個小時的車了,他們從濱海趕往另一個城市去赴一場早就被馮桀取消的晚宴。比起什麼將從這個宴會上得到的利益,馮桀更看重的是這遙遠的路程裡他能夠守着曉沐,就這樣默默地看着她,像是要把這輩子所有的愛戀統統都看個夠。
“曉沐……”他就是想要說出這兩個字,十四年之後,再一次深深地呼喚。
而她聽着這兩字,忽然心痛,好像所有的悲傷情緒都涌了上來,睫毛忽扇,她告訴自己不過就是幻覺,他怎麼會有他的聲音,完全就是兩個人,自己這段時間總是想些沒用的回憶,想起對她來說,發誓要埋心底一輩子的,他。
他着魔一樣再次念道:“曉沐,曉沐……”
她兩隻手絞在一起,狠下心,忽略心口的悶鈍,“你要說什麼?”曉沐沒有感情的回問他,馮桀提上的那一口氣,被曉沐冷冷的語氣澆滅,他本來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應對她的冰漠,拿更冷淡的聲音說:“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情,既然說好要演完這場戲,就請你敬業一點。”沒見過這麼口是心非的人,就連樑叔都對馮桀剛纔的話,感到詫異,從後視鏡裡看兩人的表情。
曉沐對於他的無事生非,感到說不出的,氣怒,“我答應別人的事情一定會做到,也請你記住自己說過的話,今晚上過後,就不要難爲溫華。”馮桀本來只是因爲曉沐突然問他,想要說什麼而隨口說出的話,卻沒想到,曉沐竟又提到溫華。他臉上又僵硬了一層,故意說:“他的死活,就要看你一會的表現了。”
曉沐別過頭去,抿緊嘴角,“知道了。”
他還想聽她再說一些,但是卻找不到話頭,於是兩人就繼續這樣僵持着直到車子已經進入繁華的市區,樑叔報告,已經快到了。
車子停穩,馮桀把他那側的車門打開一條縫,然後突然回身,用手撥開曉沐有些擋在眼前的頭髮,曉沐向後一躲,後腦直接磕在車窗上,精緻的眼睛裡又是驚慌。馮桀看她的樣子,停在空中的手尷尬的放下,眸子一寒。他下車,然後站在車外,伸出左手,“下車吧。”
曉沐鬆開攥緊的拳頭,把手輕輕的放在馮桀的手掌上,接觸的一瞬間,不知是馮桀的用力還是兩人註定的猩猩相惜,他們像兩塊磁石拋出地心引力,緊緊相連。兩人都感受到了之前從沒有過的情愫,深情相對的一瞬間,曉沐竟忘了牽着自己的曾是她最恨,最怕的男人。
曉沐先反應過來,紅着臉,低下頭從車裡出來。馮桀也收斂他之前強扭,輕聲在她耳邊說:“笑一笑,挽着我的手。”熱氣吹在曉沐的耳邊,一陣酥癢,她忙用挽着馮桀臂彎的動作來揮掉他的靠近。
她這時才被兩旁黑壓壓的人羣中頻閃的白光和麪前長長的望不到頭的紅毯的陣勢,恐得不知道該先邁哪一條腿。
“專注走路,忽視他們。”馮桀好心地提醒,他看見曉沐踩着高跟鞋會重心不穩,放在他臂彎的手都是在顫抖的。如此平凡的一個女孩子,該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情況吧。這是馮桀理所當然地想到的,其實曉沐懼怕強光還有另一個原因,那是她小時候的回憶裡最爲黑暗的一段過去。
終於走到紅毯的盡頭,記者們都被擋在外面,他們乘着貴賓電梯上行,直到頂層。曉沐的異樣,並沒有引起馮桀的注意,電梯門打開,等候許久的侍者,引領他們來到宴會大廳的門前,併爲他們打開大門。
一扇擬漆器雕刻的硃紅色大門緩緩開啓,優雅的鋼琴曲傳入曉沐的耳朵,她深吸一口氣,深感棘手,能來這樣的地方的人一定都是社會名流,富家子女,商界巨頭,自己的普通會被別人看不起吧。
馮桀還算是個細心的人,他看到曉沐的手不自覺的用力拽着他昂貴的西裝外套。“微笑,不要多說話,緊緊跟着我。”門已完全打開,但是他並不急着帶領曉沐走進這個虛僞拜金的,美其名曰的宴會。
他很輕很輕的吐出三個字,卻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你很美。”
還在反應中的曉沐被身旁人的步伐帶着往前走,兩頰微紅。
富麗堂皇的宴會廳,酒光食色,香氣四溢。在那些人的眼裡,權利不過是生錢的工具,金錢則是滿足慾望的標尺。在他們優雅地交談中,也許幾個億的交易就已達成,也許一塊地皮的所屬就成定論。全都是眼裡只有自己的人,卻也時刻注意着今天的這場宴會都有哪位大人物在。比如此時此刻,遲遲步入大廳的一對璧人,他們的吸引力甚至讓一些人漸漸停止了對話,目光定在他們身上,先是不敢相信而後人的八卦本性開始作怪,相互低頭竊竊私語,談論着亦真亦假。
二十四個小時裡關於馮桀的報道鋪天蓋地。高調宴請金氏集團的董事長,與其千金關係隱約曖昧。在僅僅距離發佈這樣的報道不到半個小時又馬上飛出照片:寰宇集團神秘繼承人與另一公司ceo因爭奪一女而在新黎大酒店的餐廳裡大打出手,並強行帶走女孩。
而後關於馮桀、莫曉沐、溫華三人的背景,關係,調查成爲各大網站頭版頭條,點擊率居高不下,許多人驚呼,這些照片拍得就像偶像劇截圖,角度,人物動作,故事內容,匪夷所思。
馮桀的這張臉很輕易就被認出來的原因,不只是因爲俊朗帥氣,還因爲那寫的很清楚的‘多金’以及強大的遺傳基因。在這個以慶賀爲名義的宴會上,熟悉寰宇集團的人佔了大多數,他們都是看着馮修遠冷絕刻板的臉活過來的,這一次未來繼承人的突然現身,使他們將全部的寶都壓在了板上釘釘的馮桀身上,蓄勢以待調整衣領要以最好的面貌去給寰宇的未來留下一個最好的印象,以觀後效。
會場裡花香濃郁,珠光寶氣。曉沐跟隨着馮桀的腳步一直沒有停,直到全場的燈都暗下來了,馮桀才拉她在靠近露臺的一側停下。
這一幕的小夜曲結束,演奏者退下舞臺,一束聚光打在帷幔前的舞臺上,主持人隆重的開場,宴會進入正題。一位身材微微發福的中年人上臺,簡單地致謝到場來賓,然後舉杯。曉沐和馮桀手裡都沒有拿酒水,侍者舉着托盤走到他們身邊,詢問他們要喝點什麼。
“你想喝點什麼?”馮桀低下頭,關切的問曉沐,她還在想要什麼飲料不會麻煩他,他就先說道:“蘋果汁,可以嗎?”
她深陷在他的那雙深邃的眼睛裡,他怎麼會知道。有太多的疑惑了,是她太敏感嗎?還是……
“好。”她點點頭。
馮桀雖然說也是初次獨自應對這樣的環境,但他好像從骨子裡就能快速適應。圍在他們旁邊的有諸多看客,行動的人卻寥寥無幾。馮桀的氣場還不及他的父親那樣強大,但是與生俱來的高高在上的貴族氣質讓人難以靠近,說他是個異類,絕不過分。
曉沐喝一點果汁,掩飾自己的緊張,她沒有再去看馮桀,也沒有看別的地方。因爲只要稍稍看一點旁邊就會發現許多人都在虎視眈眈地盯着她,弄得她渾身不自在。微微發汗之後,她找到一個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讓自己專注在馮桀西裝外套上的扣子上刻的精緻花紋,出神地想象如果把它延展成是一個吊墜或者耳環是不是會更完美?
馮桀心裡惦記着自己此行的目的,關注着那個人旁邊何時空閒下來。時間久了,他也失去了耐性,把手裡的酒杯放在一邊,收回目光時候看見曉沐安靜地在他身邊好像在望着他,又好像不是。他自然的把手放在曉沐的腰上,俯下身來,在她耳邊,說:“放鬆點吧,不要離開我身邊,不要多說話,保持神秘。”他嘴角上揚,眼神像在安撫她緊張的情緒。曉沐迷糊了,這是他的另一面,在燈光下明亮迷人的一面麼?和那個嚇人的,陰鬱的男人恍若兩人。
曉沐點點頭,在這樣的環境下,四處亂走無所適從的樣子,還不如留在他身邊。雖然兩個人沒有什麼話想對對方說,但說實在的,在彼此身邊的感覺並不讓人難受。
這樣的曉沐應該纔是他該擁有的曉沐,馮桀看曉沐的大眼睛忽閃忽閃,濃密的睫毛並不因爲打上睫毛膏而顯得庸俗,高挺的鼻樑下是一張小巧飽滿的紅脣。
他突然想起來小時候的一件事,那時的她很少被人注意,因爲她比一般的小女孩的皮膚黑,個子高。每當夏天結束的時候,她總是像個小黑煤球一樣在阿東身邊晃來晃去。直到有一次,曉沐興高采烈地告訴阿東,有個星探邀請她去拍廣告,說起原因是因爲那個星探一眼看上去以爲她是個東南亞裔的小姑娘。阿東聽了這個消息一點都不高興,他不要曉沐被當做一個玩具一樣被大家觀賞,佔有慾強的阿東以‘如果曉沐去拍廣告,那麼他就不再理她’爲要挾不讓曉沐去拍。傻傻的她想不通阿東爲什麼說出這樣的狠話,只好一臉不高興地回家和爸爸媽媽說,她不要去拍廣告。曉沐的父母自然不會強求,那之後自然就是本該有曉沐出現的廣告海報上登了另一個皮膚黝黑的小姑娘,每次路過那些海報,曉沐總會拉着阿東大聲地品頭論足一番,她總是想讓很多人都知道,在電視奔奔跳跳喝着椰汁的人應該是她。
馮桀自己肯定沒有注意到他正看着曉沐,眉眼舒展,溫柔而氤氳,微張的嘴脣有完美的弧度在發自內心的笑。而曉沐也正在因爲他剛纔長久的注視而看着他對自己笑,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他對她笑得是這麼幹淨,自然。有那麼一瞬間曉沐覺得環抱着自己的人是一個多年未見的好朋友,就好像他下一秒就會對她說:“曉沐,你最近好嗎?”
“曉沐?你是莫曉沐?”心裡想的和現實撞在一起,馮桀先一步因爲這兩個敏感的字而從回憶裡回到宴會上,他看見他等了許久的人,已經站在他面前含笑的對他點點頭,他卻不自知。而剛纔那個聲音的來源則是站在那個人身邊的年輕人嘀咕着發出的,他試圖走進曉沐,而曉沐和他一樣眼神裡有疑惑,不確定。也許是馮桀天資聰穎,記憶力過人,也許是隻要關於莫曉沐的所有一點一滴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他只看了一眼就認出,這個比他陽光的同齡年輕人是誰,濱海實在是太小了,故人重逢得這麼急不可待。
馮桀的好心情被影響,卻還是先伸出手,兩手相握時說:“方叔叔,我替家父前來恭祝您今日雙喜臨門。我們都相信‘源明’的下一個十年會更加輝煌,尤其更加期待與寰宇日後的合作。”他沉着地從旁邊侍者處拿起的剔透酒杯與方晉白的手中杯相碰,飲酒致敬。
比馮桀略矮一頭的江南式男人,年過半百,但面目端正,眼神從容,除了有些發福的身材被寬大的西服外套掩飾外,整體看起來都十分得體,即使作爲一個曉沐經常從財經報紙和雜誌上看到的成功商人,他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銳氣和疲累之色。
“多年沒見了,馮桀,你絲毫不輸令尊的風度啊。”方晉白董事長叫他‘馮桀’,曉沐這時才知道自己答應陪伴一晚上的人的姓名,說起來,十分荒唐。
桀,上古時代夏朝的著名暴君,應該不止她一個人覺得人如其名吧。該是怎樣的父母纔會給自己的兒子起這樣的名字,難道故意盼得自己的兒子殘暴驕奢,沒有好下場?
曉沐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得跑題,等她再注意聽那兩人的談話時已經是他們把話題轉向了自己,“不知這位小姐是……”本就是客套的敘舊,可寥寥不多算是與馮家有些淵源的方晉白不僅對昨晚的花邊新聞有耳聞,還睿智地猜到站在馮桀身邊的這位美麗的姑娘會與報紙上的文字產生些反應。其實馮桀沒有爲此做什麼準備,可他看着曉沐深情地盯着那位‘故人’,他心裡的不滿就又要找地方發泄。
“忘了和您介紹,”他寵溺地看着曉沐,說出他所羅門的第一個願望,“我的未婚妻,莫曉沐。”曉沐本來是有禮貌的保持微笑,想象自己被他無所謂地怎麼介紹都有可能。可是就沒想到馮桀竟然說她是他的,未婚妻!
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
莫曉沐的臉騰地一下就紅透,馬上就看向馮桀,眼睛瞬間睜大,她不知道他又要拿她怎麼樣,而馮桀放在她腰間的的手,收緊,讓旁人不易察覺的讓曉沐緊靠他的身體,使她不敢掙脫,只得默認。馮桀只是想給她打上一個標籤,讓其他想靠近曉沐的人知道,她已有所屬。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裡還是竊喜和激動的,可是一下子他就又並不得意他將這個自以爲是的謊言公之於衆,因爲只有他看見了曉沐的驚恐。他們四目相望的這一看似親密的動作,只是讓旁人,讓像方晉白一樣的人豔羨讚美,苦的卻是自己。
“原來是未來的‘寰宇夫人’,不知莫小姐是哪家的千金?”方晉白有些好奇這個他之前從未聽說過的,卻細細觀察下和今早看的報紙上的女孩有相似容貌的‘未婚妻’的身世。
馮桀抿嘴一笑,曉沐卻低下頭,“只是一般的千金,我不一定能夠看得上。曉沐她是並不爲人知的,著名珠寶設計師。我剛纔無意間看到令夫人今天佩戴的珠寶,那幾件很襯夫人氣質的首飾好像就是出自曉沐之手。”曉沐再一次被馮桀的語出驚人嚇到,他竟如此瞭解自己。的確,在場許多女士佩戴的珠寶都是她的作品。
方晉白恍然大悟般稱讚:“哦?我太太十分喜歡今天佩戴的珠寶,有時間的話真的應該介紹你們認識。看來,莫小姐不僅美豔動人,而且才淑非凡,和馮家少爺般配得很啊。”方董事長一貫精明,他立刻稱讚曉沐的天生麗質,與之前各種場面話不同的是,方晉白是真的覺得曉沐清容佳麗,可,是不是真的般配他就不知道了。
曉沐尷尬的報以一笑,她知道馮桀眼睛裡的潛臺詞是,要把戲演足。
“人老了,老了,”忽然想起什麼,他向身後的方向指了一指,“這是我的侄子,方達。最近剛剛回國,不才一畢業就開了自己的律師事務所。多多捧捧場的話我就不說了,真心希望你永遠不要找上他。”他開玩笑,卻也是話有深意。
馮桀亦是微笑,“方叔叔,多交些朋友總是好的。”兩個年輕人握手,報以微笑,一虛一實。
“馮董,很高興認識你,這是我的名片。律師也不是身敗名裂的代名詞,如果日後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儘管開口。”方達顯然是資本主義國家教育出的優秀產物,並無心機,純粹透明的把問題問了最不該問的人,“另外,我與你的未婚妻,還是老同學了,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我?”
他眼底清冷,故作驚訝,“是嗎?那還真是有緣。”本就想敷衍而過,沒想到方達這句話卻給了方晉白一個機會。
“方達,你和莫小姐是同學嗎?”方晉白明顯的真的驚訝。
“叔叔,我那短短的幾年國內學習就是有幸和曉沐一起度過的,您說巧不巧?”方晉白大笑,“巧,真是太巧了。馮桀,看來我和寰宇的緣分是註定的啊。”
方晉白還在臺上的時候就一眼看到了馮桀,他的特意加上意料外的前來不僅讓方晉白覺得面子上綽綽有餘,還是他更想趁熱打鐵,衣暖富足。如此,又聽到自己的親侄子與馮桀之間有了更深切地聯繫,雖然這聯繫會不會長久他不知道,但是在衆多賓客面前,方晉白喜色與得意不需掩飾。
馮桀順着他們的意思點點頭,但是心裡還在介意方達的親暱稱呼‘曉沐’。十年後的相逢,他輕輕鬆鬆的就能把這兩個字說出口。
此時,叔侄兩個人懷着截然不同的心態都在看着談話中的主角,莫曉沐,希望她識時務地大方承認這層關係,而不是他們在唱獨角戲,認錯了人。
曉沐果然聽話,她不用仔仔細細地想就想起來方達是何許人也。微笑着說:“方達,我記得你,很久沒見了。”皆大歡喜的局面,唯一人傷得血肉模糊。
他多盼望,曉沐用那時忘記他一樣的眼神疑惑地問:“你是誰?”可是她沒有,原來,他們間被他奉以海枯石爛的情誼比不上任何一個小學同學之間的記憶。
“變得這麼美,若不是有人介紹你真的是叫‘莫曉沐’,我還不敢認呢。”方達即使穿着西裝也掩飾不住他的陽光和灑脫,他絲毫不躲藏的喜悅讓馮桀的臉色很難看,尤其是他樂於欣賞曉沐的美,並故意提起過去,這令馮桀十分不爽。
若不是最近發生這麼多的事情使馮桀真正的成長了,那他在剛纔那一刻必定會拉着莫曉沐一走了之。
他明確,他不能意氣用事,裝着剋制。
曉沐被他直白的讚美誇得不好意思,羞澀一笑。方達不是膚淺之人但故人相逢耐醉倒,他顯得很興奮。“從小你就喜歡畫畫,沒想到現在已經是著名的珠寶設計師了,恭喜你如願以償。”
知道她擅長設計的人並不多,言語上的讚賞她聽得也很少,對於設計她心裡一直都有一個亙古不變的標準,她深知她還達不到那個標準,所以人們的稱讚對於她來說一直不過是世俗的評價。“沒有多著名,只是我的喜好。”她羞怯地搖搖頭。
“還謙虛上了?真高興能在這裡見到你。”方達這回徹底走近曉沐,臉上笑容燦爛。
“我也是。大家聚過很多次,卻一直沒有聯繫到你。”
“嗨,我這些年一直在爲偉大祖國的航空事業添磚加瓦,中英來回飛,聯繫方式也換了,你們還能記得我,那我真的應該感謝主了。”方達又扶額又雙手合十又逗趣的一番話,讓站在一旁的顧晉白笑得皺紋都更舒開了。
同時,曉沐也被他的風趣,惹笑。回想小時候,方達在她的印象裡並不是個幽默的人,感嘆時光的力量,改過自新。
“沒想到,你做了律師?”兩人說得很投機的時候,曉沐感覺到摩挲在她腰間的手,僵硬地用力。她下意識去看馮桀,可他並沒有看她,只留一邊的眼角微皺,好像在警告她,話,說的太多了。
因爲曉沐看向馮桀,所以方達並沒有急於說話。鑑於這個空隙,方晉白插上話,“聽你們聊得開心,算算你們兩人也已是有十年未見了吧,故友重逢值得慶祝啊。”他以一個長者,發表着感嘆,對馮桀提議道:“真是羨慕啊,不如就讓他們到一旁去好好敘舊。馮桀啊,我與你還有些話要說。”
他心裡是十萬分的不樂意,在這種情況下,讓曉沐離開他的身邊。但是方晉白用‘敘舊’去做幌子,不過就是有些話不方便在商業利益外的人面前說。他的小心翼翼,在親人面前都是一樣發揮作用。
他稍稍鬆開對曉沐的束縛,又在她耳邊說:“別去太久。”這是一個關心,當然,更是一個威脅。
曉沐點點頭,笑容僵在臉上,她感受得到他的惱火,卻也只能是乖乖的照做,找不到頭緒。
方晉白把年輕人的如膠似漆看在眼裡,嘴上暗言:“方達,照顧好莫小姐,別光顧着敘舊,就忘了人家可是馮董的未婚妻。”他的世故,讓曉沐聽得很彆扭。
方達自信滿滿地笑笑,向一旁引領曉沐,而馮桀則隨着方晉白在另一個方向落座,這一別,意義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