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琛沉默良久,低着頭不敢看趙子峰,可是我明顯感覺到他之前那種囂張跋扈的氣焰已經煙消雲散了。
“怎麼?要跟我去書房詳談嗎?”趙子峰眉頭微微一皺,語氣卻還是挺平淡,乍聽之下沒有一絲怒氣。
“不用了!”趙琛豁然擡頭看向趙子峰,“我在這盤菜裡下了瀉藥。”
“目的呢?”趙子峰這絕對是在明知故問,連我都能猜到的事,他怎麼可能猜不到?
“給她吃。”一個問的簡單,一個回答的也簡潔。
“吃了它!”趙子峰目光驀地一冷,用上了不容違抗的命令語氣。
“先生……”始終低着頭的劉芳突然擡頭,驚訝的看向趙子峰。
“趙先生,你不必這麼在意,我事先已經知道了,所以並沒有吃這盤菜。”趙子峰的話其實讓我也挺震驚的,趙琛可是他的親生兒子啊。
“那若是你事先並不知道呢?”趙子峰看了我一眼,目光還是那麼冷,看的我都不禁一顫。
“我相信這種事不會再有下次的,他也只是跟我開個玩笑而已。”看到這麼狠的趙子峰,我反倒有點同情趙琛了,好歹他也是我的學生嘛。
“不用你在這裡貓哭耗子。”趙琛又一次把我的好心當成驢肝肺了,不過我已經習慣,要是他會感激和欣然接受,那纔不正常呢。
“那你還愣着幹什麼?難道需要我來餵你嗎?”趙子峰真是一點餘地都不給自己的兒子,難怪趙琛跟他的關係會這麼僵了。
作爲單親家庭,他們父子兩相依爲命,感情本該是很好纔對。只是,感情這東西誰又說得清楚呢?就連我自己不也是跟父母的關心不好麼?
我從來也不會否認,我很不喜歡父母和弟弟,我跟他們幾乎沒有感情可言,充其量只是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多年的陌生人罷了。
也許會有人覺得我這樣想很沒有良心,不管怎麼說他們都養育了我,可是恩情歸恩情,感情歸感情,恩情和感情根本不是同一碼事。
世上會有多少人因爲感激而愛上一個人的?親情這種東西,最重要的還是感情,並不是住在一起久了,或者彼此間有着輩分關係就一定存在。
在我驚訝之際,趙琛已經很認命的在吃那盤之前我們誰也沒有吃過的西紅柿炒蛋了,我想我以後再也不會喜歡這道菜了,趙琛估計還會恨上這道菜吧?
只是,如果日後再看到西紅柿或者雞蛋,我們都會想起今天發生的一切,這種刻骨銘心的記憶想要忘卻也不是那麼簡單。
最後趙琛並沒有把一盤菜都吃掉,但也吃了不少,至於我自己那碗飯,因爲裡面有他夾給我的西紅柿,我沒有再吃了,白白浪費了一碗飯。
因爲這件事,晚上的課就沒有再上,趙子峰給我道了歉,讓我先回去,下週再來上課,而且不會扣工資。
下藥這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我倒是不介意,只是看到趙琛那張惱羞成怒的臉,再想想幾個小時之後他要該受的折騰,我也就釋然了,很快收拾東西回學校去。
什麼叫自作自受?什麼叫自掘墳墓?說的就是趙琛今天的所作所爲,也是他倒黴吧,偏偏遇上趙子峰突然歸來,看來上天終究還是眷顧我多些。
我今天這麼早就回去了,葉飛揚和羅安然覺得很奇怪,以爲我出什麼事了,尤其是葉飛揚,問我是不是又辭職了,說的我都不好意思面對她。
因爲連續辭職的事,她對我的印象大打折扣,從她的問話就能聽出弦外之音了,可我又不能反駁,誰讓我確實沒給她留下一個好的印象呢?
我自然不會告訴他們我提前回來的真正原因,只是找了個藉口,說學生的身體不太舒服,晚上不上課,而我這也不算是騙他們吧?
趙琛吃了自己下的瀉藥,今晚別想消停了,可是爲什麼我卻有種負罪感呢?要是我當時發現的時候就去廚房跟他當面對質,那也不會弄成這樣了。
聽我這麼一解釋,葉飛揚便沒有多說什麼了,羅安然就更不會糾結與這個話題,很快就轉移話題,跟我說起了她新看的某本小說,說有多好看多好看的。
最近她瘋狂迷上了看網絡小說,因爲手機有個電子書功能,不過由於手機上網流量費太貴,她都是先從電腦上下載下來,然後存到手機裡。
經過上次的事,我猜趙琛現在肯定恨我入骨了吧?所以對於週末的家教課,我一直在擔心着。
時間過的很快,哪怕心裡裝着沉重的心事,一週時間也很快就過了,我又該去給趙琛上課了,也不知道趙子峰還會不會在家裡坐鎮。
這種新仇加舊恨的時刻,我多麼希望他能在家裡啊,那樣我心裡纔有底,因爲趙琛投鼠忌器不敢動我,說實在的,我其實還是很怕他的報復。
很不幸的,週六到了他家之後我就得知趙子峰幾天前就出門去了,也不知道他做什麼工作,三天兩頭的往外跑,根本不着家。
來之前我有點擔心,怕劉芳因爲過於關心趙琛而遷怒於我,但事實證明她還和以前一樣,神情和態度都沒有什麼變化,我這才暗鬆了口氣。
趙家總共就這麼幾個人,要是他們都對我有意見,那我肯定是度日如年,分分鐘都是如坐鍼氈,這樣的生活我不敢想象。
再見到趙琛,是2008年的11月29日,在他的書房裡。
當時我正坐在書桌前等着他來上課,他拿着瓶牛奶走進來,一看到我臉色就變了,像是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他沒有說話,我也沒有開口,氣氛沉默了,就顯得詭異。
我張張嘴想說點什麼來打破這份沉默,可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上次的事不是我的錯,我不能道歉,免得助長他的囂張氣焰。
他往自己的書桌前一坐,連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當我不存在,被忽視的感覺,還挺不好受的。
我既然是來給他上課,話肯定要說,只是沒像以前那樣說什麼廢話,跟他打招呼之類的,直接開始上課。
題海戰術,大概是應試教育的殺手鐗吧,反正我當年是利用這招走過高考的獨木橋的,所以對於趙琛,我一直用的也是這一招。
現在我已經不會再自己去準備什麼資料了,都是在書房拿現成的,趙琛的功課已經夠多了,我也不想再給他增進額外的負擔。
“死女人,你等着,我會要你好看的!”課纔剛開始上,我問的事他不回答,倒是先給我撂了句狠話。
“上次的事,不能怪我,那叫自作自受,所以你不要再想着怎麼趕我走了,也不是我不想走,而是走不了。”我自己已經夠固執,沒想到趙琛比我還固執。
可我的固執是被逼無奈,他的固執卻僅僅是爲了跟趙子峰作對,這樣又有什麼意思?我很想跟他講一番大道理,但想想還是算了,他根本聽不進去。
“那只是個意外,不會再有下次了。”趙琛抓住筆的手驀地握緊,連臉色都變了,可見那個意外給他留下了不少的回憶。
“嗯,我也不希望還有下次。”無論是折騰我還是折騰他,我都不想看到,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也是人生的基礎,不是麼?
《孝經·開宗明義》有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
趙琛的手鬆了鬆,沒有再說什麼,很快就低下頭去做我給他挑出來的習題了。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了,我總感覺最近他的學習態度有了點變化,比以前認真了很多。
但是,還沒等我去證實,他的劣根性就再次顯現出來了,我只能罵自己想太多,竟然會覺得他認真。
後來我又客觀的想了想,趙琛大概是還記恨着上週自掘墳墓的事,心裡不爽,所以纔再次跟我對着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