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給我一雙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池塘邊,柳樹下,那是一道挺拔的身影,揹負着雙手,緩緩而來。
熾烈的陽光下,他臉上的疤,格外醒目。
他的腳步看似很慢,如同池塘邊的楊柳,隨風擺動,卻在轉眼之間,來到亭中。
“然後怎樣呢?”他的雙手,撐着石桌上,站在楚雄和餘多多之間,他目光炯炯,在兩人身上,反覆不停地晃動。
“吳志遠,小雅呢?”楚雄的臉色一變。
“小雅?你是說昨天晚上跟你一起去救我們那個姑娘麼?那個整天趴在收銀臺上,經常裝作打瞌睡的姑娘?”吳志遠的目光落在楚雄身上,“放心,她沒事,只是被我打暈了!我是成全她,這次她不用裝了,是真的睡過去了!”
“你!”楚雄臉色一沉,一變再變。
他能感受得到,吳志遠的眼睛裡,那是殺人的眼神,他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個死人!
吳志遠是告訴他,他要殺他,易如反掌!
誰也攔不住!
小雅的身手他了解,絕不是易於之輩,可在無聲無息之中,就被吳志遠放倒了。
若是如此,誰人想來就來,那他還什麼安全可言?
“你們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吳志遠轉過頭來,盯着着餘多多,“剛纔兩位聊是在什麼,聊得這麼暢快?要以靜制動,你們要制誰?”
“志遠,你走吧!”餘多多終於開口,神色自若,對於吳志遠的突然到來,沒有一絲波瀾。
“我要是不呢?”吳志遠冷聲說道。
“咔嚓!”餘多多掏出槍,頂在吳志遠的胸膛上,“走!否則,別怪我不念及兄弟之情!”
“兄弟?”吳志遠自嘲一聲,“你把我當兄弟?兄弟?你就這樣對兄弟的?在北川,我救過你不止一次,在婺城,我救過你不止兩次,再見時,你就用槍指着我,然後反過來對我說兄弟之情?”
餘多多眼中,閃過一抹掙扎與懷念之色,兩種情緒融在一起,最後,變爲複雜。
“走!”他握緊槍把,手指搭在扳機上,對着吳志遠的心口,用力一頂!
“吳志遠,餘多多,你們有話好好說,你們這樣,實在是……”
“閉嘴!”吳志遠打斷楚雄的話,“楚大老闆,楚大先生,我現在,沒有對你說話,當我要和你講話時,我自然會看着你!”
“你是不是要一槍打死我?來啊!還等什麼?你還等什麼!”吳志遠狂吼,眼睛變得赤紅起來。
“志遠,別逼我!”餘多多的手微微一顫,片刻之後,恢復淡然,“我只想報仇,別擋我的路!”
“擋你的路?你說我擋你的路?”吳志遠踉蹌,後退幾步,慘笑道,“你們剛纔是在商量,等我和歡兒,張逸傑拼得你死我活,你們好趁機作亂對吧!”
“餘多多,你還記得嗎?你是見過她的,你見過小曦的,在北川,你還記得嗎?是我們一起,把她從廢墟下刨出來的!我知道你想報仇,但別被人反利用了!”吳志遠看着餘多多,眼中,露出悲哀之色。
其實,從昨天晚上,餘多多不辭而別起,他就知道會這樣了。
他只想找到陳曦,就算殺人,也是身不由己,然而,餘多多隻想報仇,而且,他將不惜一切代價,他會不計一切後果,他根本不在乎陳曦的死活。
如果陳定海和歡兒真的被他一槍狙殺了,自己要去哪裡找陳曦?
對於歡兒和陳定海的恨,吳志遠比餘多多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恨不得立刻殺掉他們,然而,他們不能死,至少,在沒找到陳曦之前,他們不能死!
這點,他明白,餘多多又何嘗不明白?
他們兩人,一直在迴避這個問題,卻不想,餘多多真的來找楚雄了!
這是兩個瘋子,要是合在一起,婺城必將更亂,到那時,陳曦必然會成爲他們爭鬥的犧牲品。
“吳志遠,你還真的把你當好人了麼?”楚雄開口,“我利用他?笑話,我們只是各取所需而已,就像我們之前達成的協議一樣!別忘了,你的手上,同樣沾了別人的血!”
“我殺的那些人,每一個,都有必死的理由!我不是你!”
吳志遠冷笑一聲,把一個手提包,扔在桌子上,“這是你的五十萬,一分不少,從此,我們毫不相干!”
“你,好自爲之!”吳志遠看了餘多多一眼,眼睛裡閃過一抹痛苦之色,微微搖頭,轉身而去。
“你把葉小雯扔在這裡,不想管了麼?那可是柳夢然的好姐妹!”楚雄喊道。
“你敢傷害她,我必殺你!”吳志遠頓住腳步,“要不是看在昨晚你捨命相救的情況下,現在,你已經死了,今天我不殺你,是爲報昨天之恩!記住,別在背後陰我,我要殺你,沒有誰能攔得住!誰都不行!”
“與其過得生不如死,當人的寄託品,還不如早死早好!”來到池塘邊,吳志遠撿起一塊石子,單手一揮,石子往池中飛去,只聽咔的一聲,池中那株青蓮,應聲而斷。
“吳志遠,你他媽的混蛋!”楚雄站起來,目眥欲裂,大聲怒吼,然而,此時此刻,吳志遠已然不見蹤影。
“殺了他!”楚雄對着餘多多說道。
“我最多算是你的合作伙伴,不是你的手下,更不是你的傭人!”餘多多也站起來,撐在石桌上,一字一頓地說道,“記住,別碰他!”
說完,餘多多轉身而去,到門口時,他的話,再次輕飄飄地傳來:“吳志遠能找到這裡來,張逸傑也能找來,歡兒同樣也能找來,具體怎麼合作,我們換個地方詳談,你這裡,已經不安全了!”
“混賬!沒一個好東西!”楚雄一拳擊在石桌上,神色變化不停,忽然,他目光一閃,像是想起什麼,他轉頭,看着池中,那株漂浮着、而漸漸枯萎的青蓮。
“靈兒!”楚雄驚叫一聲,跳進池中。
……
烈日當空,燥熱而煩悶,電視臺門口,除了一個萎靡不振的保安,空無一人。
此值中午,楊暮雪精神恍惚,從電視臺大樓裡面走出來。
她出名了!現在,她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這是她以前夢寐以求的事情,而今,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我是一隻寒蟬!”
楊暮雪愁容滿面,她知道,從早上六點,她把那則新聞,那段視頻公之於衆的開始,她已經站在風口浪尖。
一邊是項雲飛,一邊是陳歡兒,她在這兩個人之間,苦苦掙扎,她不想如此,但她不得不照做。
對於歡兒給她的那盤視頻,她播出去以後,公安局的人就來問話,她很想實話實說,然而,她不敢,她只是敷衍地說,她今早無意中收到的,以爲是公安局寄給她的,所以她才播出來。
她知道,她的話漏洞百出,但她別無他法。
更重要的是,還有一個人,她不知道如何應付,歡兒!
她那樣寫,明顯是要把吳雨蝶推出來,以她的才智,何嘗推斷不出來吳雨蝶和歡兒關係匪淺,然而,這是項雲飛的要求,她不得不這麼做。
她夾在這兩個人之間,太難做了!
其實,她要的很簡單,她只想和女兒平平安安,簡單快樂的生活,僅此而已。
可這種事,一旦捲進來,想抽身出去,太難,太難了!
她很怕,很怕!怕那個長着天使的面孔,卻如同魔鬼一般的女人,再次闖進她家裡來,如果她再來,她該何以自保,又何以保護女兒?
楊暮雪心亂如麻,她現在只想回家,立刻回到女兒的身邊去。
不知不覺,她來到車旁,掏出鑰匙,把車門打開,如夢遊一般,走進駕駛室裡。
直到,她把車門關上,準備啓動油門,她猛然一驚。
她感覺,有一雙眼睛,如同猛獸大蟲,盯着自己的後背,如芒刺背!
“楊小姐,好久不見!”正在這時,他身後,有聲音傳來。
楊暮雪一愣,這聲音,她熟悉!
她驀然回頭!
“是你!”楊暮雪說着,卻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
是他,真的是他!他和上次一樣,戴着一張死神面具,他一如既往,眼睛裡,淡漠入水。
他上次,給她帶來一盤錄音,說是給她用於自保。
而這次,他會給自己,帶來什麼?
“開車吧!”
他輕聲說道,“我想知道,今天早上的新聞,是怎麼回事!”
楊暮雪沉默半晌,最後點頭,油門一動,紅色的現代車,慢慢駛離電視臺。
風很輕,紅色的現代車不急不緩地往前行駛,楊暮雪娓娓道來,沒有一點隱瞞。
“事情就是這樣了!”楊暮雪輕嘆一聲,聲音裡,滿是悲涼與無奈。
她一腳踩在剎車上,紅色的現代車,在一個公園口,停了下來,如同上次一般。
“嗯!我知道了!”她的手,伸到車門,欲將離去。
“等一下!”楊暮雪突然叫道,不知道爲何,她想留住他,這個男人,雖然看似冷漠無情,但她感覺,有他在,比那些警察安全得多。
“還有事麼?”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
“我……我想求你,求你留下來,我女兒小倩,你認識的,我……我……”楊慕雪鼓起了莫大的勇氣,可心裡,卻開始忐忑不安起來。
這種感覺,很是矛盾,她既希望他答應,那女兒和她的安全,她可以放心了大半了,然而,和這個人相處,她壓力太大了,這個人,太冷,讓她無時無刻,渾身顫抖。
“放心!你暫時是安全的,他們都還需要你!”他搖搖頭,“再說,你現在也算是名人了,誰要動你,也得思量思量!”
“那……那我能……能看……看你麼?我想看你的模樣,一眼就好!”楊暮雪顫聲說道。
“你確定?”他盯着她,“看到我的臉,你會更危險,說不定,哪一天,我會殺了你!”
“我確定!”楊暮雪咬牙說道。
她的話音剛落,他的手,卻已經摸到面具上,隨着那張死神面具慢慢被扯開,楊暮雪的眼睛,慢慢地睜大,最後,她的眼睛,發出奪目的光彩,她終於看清楚他的臉,他的左臉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
“是你……吳志遠!”楊暮雪喃喃自語,當她回神過來時,她後車門已然大開,那道黑色的身影,已然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