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唐曉月這間小小的客棧,樓上樓下一共只有十來間房,就算客滿,也只能住十來個客人。

因爲客人少,再加上一般的遊客都會去尋訪當地的美食,所以她這個客棧碰上旅客要吃飯的問題,基本就是用搭夥的方式來解決的。也就是說,唐曉月每天會把自己要吃的一日三餐掛出來,如果那個旅客今天不想在外面就餐,而想在客棧吃的話,只需提前給她說一聲,她就會多做一份飯,再收一點合理的飯錢,這事就算解決了。

當然也是可以點餐的,那是唐曉月掛在一日三餐旁邊的另一份菜單,這些菜基本就是她的拿手好菜,原材料也是用的當地、當季的土特產,價錢自然也貴一些。

這天下午,就是因爲有個客人點了一個土雞山菌煲,唐曉月特意去附近的山裡買菌子,也就是野蘑菇去了。

她在虞柏謙來了之後沒多久就回來了。這個時候,虞柏謙已被那個守客棧的本地小姑娘領到給他開好的客房去了,小姑娘下來了,虞柏謙卻還沒下來。

辛蕙還在庭院裡風中凌亂着,一看見唐曉月拎着一籃子山蘑菇進了門,就迫不及待地就迎了上去。在院子裡她沒敢問,因爲客棧的每間客房都有窗戶對着庭院,她一直忍着跟着唐曉月進了廚房,才急忙問:“是不是你把虞柏謙叫來的?”

唐曉月驚訝地擡頭,“他已經來了?”

辛蕙無語凝噎,簡直無法相信,“真的是你把他叫來的?”隨後她就發難,“你幹嘛要叫他來?”

唐曉月對她的反應一點都不吃驚,把手裡的東西一樣樣放下,洗了手,才轉身對她說:“你這個樣子,總要有個人對這個孩子負責吧……”

她話還沒說完,辛蕙的臉色就一下變了,“你把這事也告訴他了?”

唐曉月的臉上這時候有了些歉意,“對不起,辛蕙,我自作主張,把你給出賣了。”她的樣子也像是很無奈,替自己辯解着,“我想的是,哪怕是去醫院,你也得有個人陪着你去吧?現在這種情況,你肯定是不會再去找顧承亮了,所以我就告訴了虞柏謙。”

辛蕙的情緒一下激動起來,“我早就告訴過你了,用不着替我擔心,我自己闖的禍,我自己會負責,你把他叫過來幹什麼?”

“你別激動啊……”唐曉月正想安撫她,話剛出口卻一下打住了,眼光就看向她身後,辛蕙渾身一僵,緩緩回過身,果然是虞柏謙出現在了廚房門口。毫無疑問,她剛剛說的那些話被他聽去了。

廚房裡安靜了幾秒,然後是唐曉月打破了沉默,她呵呵笑了一聲,和虞柏謙打招呼,“謙哥你來了?”虞柏謙點着頭,沒說話,唐曉月接着問他,“幾點的飛機,你也不給我說一聲,我可以開車去接你。你怎麼過來的?”

他這纔開口,“我叫了個出租,直接把我送過來的。”

“哦,呵呵。”唐曉月笑一聲,低下頭,似乎也無話可說了,等了片刻,她才又說:“要不你們倆上樓去談一談吧,我還要做飯,今天有客人定了土雞山菌湯,等下我多做一罐,晚上我們也吃這個。”

虞柏謙點點頭,說了聲好,又說了句麻煩你了,目光就轉向辛蕙。唐曉月輕輕推了她一下,她轉身跟着虞柏謙向樓上走去。

樓上一共只有五間客房,兩個是雙人間,剩下的三個單人間有一間住了旅客,辛蕙又住了一間,剩的最後一間就給了虞柏謙,他的房間就在辛蕙房間的隔壁。

他打開自己那間的房門,站在門口等着辛蕙進來,辛蕙和他對視了幾秒,就從他身邊走了進去。既然他已經知道了,而且還立刻就跑了過來,那談一談是不可避免的了。

這個房間的佈局和她那個房間是一樣的。老式的民居改造的客棧,木地板已有些年代,雖然打了臘,泛着水一般的光澤,但走起來,不小心還是會嘎吱作響。牀上扔着他的超薄電腦和一兩件衣服,辛蕙一眼看去,上面那件衣服正是他很喜歡當睡衣穿的一件菸灰色純棉t恤。跟着這個男人一起出去了五天,她對他不爲人知的一些生活習慣已有了些瞭解,她立刻把視線從那件衣服上瞥開了。

虞柏謙拿起茶盤裡的一個水杯,問她,“你喝不喝水?”她搖了搖頭,不由自主地有點緊張,他還是打開了一瓶礦泉水,兩人一人倒了一杯。

把水杯放在離她不遠的桌上,他示意她坐。辛蕙卻不想坐,她總覺站着說話比較有氣勢,這種時候,還是站着比較好。

虞柏謙也不勉強她,他也沒有坐,陪她一起站着,看了她片刻,纔開口問:“孩子是不是我的?”

辛蕙就扭過臉去,閉了下眼睛,她就怕他這樣問,結果他真的就是這樣問的。她轉過頭來,也不想騙他,“要是我說,我也不知道這個孩子是誰的,你信不信?”

或許唐曉月早就對他說過了,虞柏謙並不驚訝,只是一雙眼睛像是要看透她似的,過了很長時間,他才又說:“你打算怎麼處置這個孩子?”

辛蕙深吸一口氣,雖然她也不太想把這個孩子留下來,但聽見虞柏謙用了處置這個詞,她還是很不舒服。於是她擡頭,讓自己微笑,“虞先生,這個孩子在我身上,目前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我自己會妥善處理,用不着你操心。”

她讓自己一直笑着,顯然,她的這種笑容,是不會讓這個男人高興的。

果然虞柏謙的眉峰深深地鎖了起來,看着她的眼光變得更鋒利。連虞先生都叫出來了,他倒是不知道,她是這樣一個一觸她逆鱗就要反抗的人。想想她對顧承亮,總是笑臉相迎,想來不會像對他這樣笑裡藏刀。

於是他也讓自己露出若有若無的一絲笑,“誰說和我沒關係,你不是說,你也不知道這個孩子是誰的麼,萬一是我的呢?”

辛蕙頓時一怔,萬一是他的?她猛然意識到,她好像從來都沒有這樣想過,她一直想的是,這孩子父不祥,是不吉利的。

她從來就沒有單獨把他們拿出來想過,如果是顧承亮的會怎麼樣,如果是虞柏謙的又會怎麼樣?她突然覺得心裡翻江倒海般地難受起來,如是是顧承亮的……又如果是虞柏謙的……

她會爲了誰把這孩子留下來?不,不,都不會。她和顧承亮已是不可能,揹負了那麼多東西,他們已不會快樂。而這個男人,對她一向就像獵奇,而未必是當真。

她又讓自己笑一下,“萬一是你的?”彷彿是呼吸不暢似的,她又吸一口氣,語氣變得柔和了一些。

“謙哥,你是怕我把這孩子生下來,是嗎?”她笑着,“你是不是怕萬一是你的,你就會憑空冒出個私生子?要是我臉皮厚一點的話,一天到晚找你敲詐,像一塊甩不掉的牛皮糖似的,確實是很讓人頭疼的事情。就更不要說二十年以後了,到時候這孩子長大了,一不小心知道了你是他爹,萬一他心裡不平衡,找上門來要瓜分你的財產,到時候父子反目,兄弟相殘,腥風血雨地演一出tvb大戲,確實有夠好看的。”

她一口氣說完,嘴角還一直含着笑,“你會擔心着急也很正常,要不然你也不會這麼快就趕過來。不過,你放心,我早就想明白了。雖然我很怕去醫院,也很爲這個投錯了胎的孩子心痛,但我還有理智,我不會讓自己生一個連父親是誰都搞不清的孽種。”說到這裡她猛地一停,她竟然這樣說這個孩子。可她還在繼續,“所以你大可以把你的擔心收起來,過兩天我就會回江城,你要是不放心的話,到時候你可以陪着我一起去醫院,我正好可以省點錢。”

一番話說得淋漓順暢,她也不知道她哪來的勇氣。其實在此之前,她都一直下不定決心,反倒是這一刻,虞柏謙站在她面前,嘴角露出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的笑的時候,她倒瞬間做出了決定。

她把話說痛快了,虞柏謙卻被她活活氣笑了,他從來不知道她是這樣的尖牙利嘴。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有光潔瑩潤的一張臉,一雙眼睛望着顧承亮,患得患失的情緒像在演電影一樣,他冷眼旁觀着,把這當做是無聊時的一點樂趣,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追到顧承亮,在那一羣比他小了好幾歲的傻孩子中間,他也算找到了存在的理由。

沒想到她能把他氣得肝都疼。

他冷笑一聲,“孽種?誰敢說我的孩子是孽種?我倒要讓你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就算是別人的,我也養得起,有本事你只管來敲詐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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