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錚家裡看來是住不得,回去後說不定會鬧出什麼事來,羅聞櫻給他電話預定家酒店,她吃力地去前臺拿鑰匙,然後拖着他一路來到房間。
她伸手把明錚往牀上一丟,脖子和腰痠的動彈不得。
兩人身上都沾染了酒吧內的煙味,再加上天氣炎熱滿身的汗,羅聞櫻踢了下明錚的長腿,“我走了,你待會記得洗完澡再睡。”
明錚動也不動,眼睛張開盯向頭頂。
羅聞櫻擦把汗,“我走了。”
“幫我把洗澡水放好。”
她轉身之際,聽到明錚說出這樣的話。
她錯愕旋身,“你不是清醒着嗎?”
“頭疼的厲害,”明錚黑白分明的眼睛盯向羅聞櫻,“誰讓你把我帶酒店來的?”
“那你去哪?回去?”
明錚不再說話,用腳踢了踢浴室的方向。
羅聞櫻沒理睬他,但還是去給他放了洗澡水。
事情發生的很突然,也很自然,只不過有些難以招架而已。
羅聞櫻被明錚壓在牀上的時候,至少沒有掙扎,男歡女愛,誰規定非要結婚後才能行使的?
傅染像個幽靈似的來回在走廊上躥,她也覺得,她已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明成佑的這臺手術時間特別長,她再次來到搶救室門口前,外面只有趙瀾和李韻苓。
傅染說不出此時的心情,她走過去,在最靠近搶救室的位子上入座。
手術燈陡然熄滅。
率先出來的主任精疲力盡,李韻苓趕緊衝上前,“怎麼樣了?”
主任摘下口罩,“韻苓,手術成功這種話我不可能再對你說了,他病情很不穩定,好不容易搶救過來但你們要隨時做好心理準備。”
“什,什麼意思?”李韻苓慘白着臉追問。
“他的心臟已經形同虛設,任何一點刺激都會要了他的命,公司的事肯定是不能再上手了,依我看找個好地方讓他修養吧,說不定還能拖些時候。”
趙瀾方纔一直在忐忑明成佑究竟因爲什麼進急救室,如今聽主任這樣說,只覺一陣暈眩襲來差點栽倒。
傅染坐在椅子上手腳冰涼,僅存的希翼被人擊個粉碎,她心裡有僥倖,也許明成佑醒過來後就會沒事的。
主任側開身,病牀被幾人推出急救室,相同的場景在傅染跟前重新上演了一遍。
懸着的點滴瓶晃了下,透明液體源源不絕被送入明成佑體內,傅染睜大朦朧的眼睛看到他緊閉的雙眼,李韻苓撲過去,“成佑,成佑!”
趙瀾也像是驚醒般大哭出聲,她走上前想拉住兒子的手,卻被李韻苓一把用力推開。
男人的臉只在傅染眼裡晃了下,迅速消失在走廊上。
她聽到好像有人在喊她有染,聲音越來越遠,只在耳中留了個回聲。
傅染腦子裡不斷閃出明成佑恣意飛揚的那段時日,明媚俊朗的臉,囂張而魅惑的嗓音,她捂住嘴角的手緊揪住自己的頭髮,滅頂絕望擊得她潰不成軍。
明成佑沒想到,他還能活過來。
當初倒地的一霎那,他是做好死去的準備的。
李韻苓一直守到他醒來,在觀察室內,隔了扇大型玻璃窗能看到外面。
趙瀾動也不動杵在窗前,雙手緊張地扒着窗面。
明成佑睜開眼後,許是不適應,眼睛望向四側。
“成佑。”李韻苓坐在窗前,面容憔悴喊他聲。
明成佑目光看到窗外站着的趙瀾,李韻苓順着他的視線望去,趕緊起身走到門口。
她示意趙瀾別過來,“你還嫌他病的不夠重是不是,趕緊走,成佑要再有個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
趙瀾見明成佑總算甦醒,懸着的心也落定,“好,我走,我改天再來看他。”
“不用,”李韻苓脫口而出,但僅是一瞬間,強硬的語氣又軟了下來,“改天再說,你,好好照顧明錚。”
趙瀾擡頭時,李韻苓已經推開病房門進去。
明成佑依舊躺着,一束目光卻盯得她發毛,李韻苓回到牀邊。
“媽,你都知道了吧?”
“成佑?”李韻苓凝眉,“是傅染告訴你的嗎?你是不是因爲這樣才被送進急救室的?”
明成佑閉起眼睛不願說話。
“蕊蕊被警察帶走了,說是範嫺摔下樓梯成了植物人,傅染說,兇手是她。”
明成佑咻然睜開眼簾,潭底閃過莫名悲涼,李韻苓趕緊閉口,“你快休息會,別人的事與我們無關。”
他想到傅染當時的歇斯底里,想到她肚子裡流掉的那個孩子和摔成植物人的範嫺,明成佑心底一痛,有些哀痛,已經無法用言語來說明。
夜幕降臨,醫院也斂去白天的嘈雜,李韻苓身體承受不住在輸液,病房內只留下了蕭管家。
傅染找到觀察室,一夜之間,她的世界彷彿天翻地覆。
熟悉而令人心悸的嘀嘀聲隔了層門板透過來,傅染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看進去正好是明成佑的病牀。
男人似乎睡着,面色極爲安詳,病房內很暗,牀頭的燈虛弱打開,明成佑發出幾陣輕咳,守在邊上的蕭管家趕緊過去,“三少,你沒事吧?”
她餘光瞥到窗外的人影,定睛細看,也沒說話,注意力落回明成佑身上。
他嘴脣乾裂,嗓音嘶啞,蕭管家拿出棉棒蘸水替他溼潤嘴脣。
“蕭管家,幾點了?”
“半夜了,夫人在輸液,說待會還要過來。”
明成佑輕搖頭,“你帶她去休息,我沒事。”
蕭管家把棉棒丟入垃圾桶內,“你有事記得喊我,我在沙發上。”
明成佑沒說話,他目光轉過去,陡然發現站在窗外的人影。
心臟不可避免地牽痛,沒辦法,這顆心只要一天還在跳,他就控制不住。
傅染哭得眼圈通紅,只不過這會眼淚早已經流乾。
明成佑一瞬不瞬盯着她的臉,不過幾米遠的距離,忽然發現好遠。
他傷她入心,她刺他入骨。
從來也不否認他們的相愛,可有時候愛情是淬毒的酒,它如果是枯萎的,還能有救活的希望,可倘若死了呢?
明成佑咳了起來,傅染垂下頭,一種比絕望還要深的無助感流淌在兩人心間。
很懷念,初見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爭鬥,很懷念,他擁她入懷時的刻骨溫暖,很懷念,傅染總說堂堂明三少這些話時對他的挖苦,很懷念,她像個野蠻人一樣拿起枕頭要抽他的狠勁。
明成佑眼裡逐漸朦朧,視線也被氤氳出的水霧給打碎,彼時,他都不能牽着她的手再往下走,更別說是現在了,這雙手,他鬆開了就沒再想重新牽起過。
他們之間,已經再沒可能了。
這是明成佑一早認清的事實,現在想來,也未因時間的轉變而有所緩和,該來的痛只會更痛。
明成佑看到傅染聳動的雙肩,他眼裡溢出一股冰涼,淌出眼角,卻燙的他狠狠閉上眼。
再見了,我的愛。
再見了,我唯一愛過的,你。
其實,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不相愛,更不是天涯海角的距離。
而是愛比不愛更痛,想愛,不能愛。
這種絕望就跟明成佑的心一樣,挽救不回來了。
傅染擡起臉,兩人目光對望,這一眼,是要將彼此都遺忘掉的。
傷到此種地步,退到此種地步,前面後面的路明成佑全部一手封死了。
他沒想過以後,更沒想過有一天還能挽回。
陰暗的走廊內忽然聽到串腳步聲,傅染沒有回頭,明成佑閉上眼睛,似乎不想再見到她。
傅染站了會,轉身看到站在不遠處的趙瀾。
她邁着沉重腳步過去,“伯母。”
“小染,成佑沒事吧?”
傅染搖搖頭,她自己也不知道。
趙瀾轉過身在門口的椅子上坐定,傅染挨在她身側。
“這是一段孽緣,可卻報應在了孩子身上。”
傅染心情倍覺壓抑,“伯母,您別這樣。”
“小染,”趙瀾聲音哽咽,喉嚨已經嘶啞無比,“我當時懷着成佑的時候,其實是想離開,那段日子心理壓力太大,儘管我跟雲峰相愛,但外人眼裡我畢竟是第三者,孩子成了我們之間唯一的牽絆。我,我瞞着雲峰吃了藥,可是沒打下來,”趙瀾捂住臉慟哭,整個人隱在悲傷中,“我問過醫生,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因爲我吃的藥,我真是作孽,爲什麼得病的不是我?”
傅染腦袋抵着牆壁,只覺昏昏沉沉的難受,她想着腹中的生命,想到那粒到她嘴邊卻沒來得及嚥下去的藥。
“我心存僥倖,事後也沒跟雲峰提過,我想着打不下來就說明我跟這孩子有緣,我沒想到會變成今天這樣。”趙瀾痛不欲生,心情一點不比李韻苓好受,儘管沒在身邊養着卻是自己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