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佑彎腰,把丟出來的衣服一件件撿回去。
“檢查做出來都好嗎?”
傅染把垂在頰側的頭髮別至腦後,目光穿過墨色玻璃望向窗外,“你打個電話給趙主任直接就知道了。”
明成佑上半身陷入椅背內,前後空間很好的分割開,傅染見車子遲遲不發動,眉頭輕蹙起煩躁。
“你的肚子,”明成佑頓了頓說道,“現在看得明顯嗎?”
傅染穿着寬鬆,哪怕坐在那也看不出來,她充耳不聞,眼睛看着醫院門口偶爾經過的人。
明成佑按了旁側的一個按鈕,司機聞訊後發動引擎。
兩人分坐兩側,中間仍舊空出很大的位子,氣氛僵持,傅染喉間躥出噁心,明成佑見狀趕緊從袋子裡掏出一罐話梅給她。
她瞅了眼,卻並不伸手接。
明成佑薄脣抿動說道,“我前段日子……”
傅染越發覺得噁心,她乾嘔出聲,用力推開明成佑的手,“我不吃你的東西,省得摻雜了不乾不淨的東西,你前段日子去哪誰都清楚,我不想當着孩子的面討論這種事,噁心!”
明成佑自然也猜到,傅染所說的他前段日子住院的事外面早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別人,倒還好。
反正他明三少名聲遭惡也不是一天兩天。
但如此嫌棄的話從傅染嘴裡說出來,明成佑胸口還是猝不及防遭到一擊。
他拿着話梅盒的手垂放在膝蓋上,途徑上次他說過的別墅羣,明成佑瞅了眼傅染的臉色,“肚子馬上也藏不住,你不肯去國外,還是搬出來住吧。”
傅染這兩天也在考慮這件事,她擰眉細想。
明成佑軟下嗓音,“在外找房子的事你爸媽都不方便出面,萬一查到他們頭上也不是鬧着玩的,你也別意氣用事,房子我一早都給你安排好了,在這地方不會有人打攪你,放心吧。”
傅染目光從外面收回,總算落到明成佑臉上,“好,你把兩份協議還給我。”
明成佑面色如常,眼睛居高睇望傅染,“可以,一份現在給你,另一份孩子生下後再還你。”
“那好,我要協議生下孩子的那份。”傅染毫不猶豫道。
“可以。”明成佑也作出讓步,“你這兩天準備下,我派人過去接你,日用品和衣服都不需要準備,裡面應有盡有。”
“還要加一條,”傅染聲音澄淨,“你,包括明家的人都不準踏進來一步,爲確保孩子安全,她們連知道都不行,我搬進去後,這件事也就此結束,產檢我自己會去,總之,你要做到完完全全退出我的生活。”
明成佑聽她把話說到這份上,傅染望向他的視線已然平靜無波,連恨都沒了,他們之間最後僅存的一點點以此維繫的關係,是不是也斷了?
“好。”他艱難回答,心裡卻也莫名一鬆,整個身體忽然有種輕飄飄的錯覺,並不真實。
車子依舊開到上次的那個路口,待車輪停穩當後,傅染伸手去開車門。
明成佑喚住她,“等等。”
傅染一條腿已經邁出去,明成佑把座位上的幾個袋子遞向她,“我以後不買,但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想爲他買些東西。”
傅染頭也不回道,“你覺得我現在不接受跟當着你的面扔到地上,哪個更能令人難受?”
她下車,甩上車門之際,目光一晃而過,也僅僅是這微乎其微的瞬間,她捕捉到男人眼裡滿溢出來的寥落及傷感,墨色車窗玻璃很好的完全擋住傅染的視線。
她本想深究,但濃重的色彩遮掩掉明成佑的身影,傅染搖了搖頭,轉身朝停在前面的另一輛車走去。
前後空間融爲一體,司機出聲詢問,“三少?”
明成佑沒說話,他也沒敢發動車子。
傅染坐着的車已經駛離,明成佑眼裡的香檳色逐漸遠去,消失,他手裡還拽着那幾袋子衣物。
“開車吧。”
傅染回家把要帶的東西都整理好,兩箱子衣物,還有筆記本和書等,換季後的東西還可以添置,範嫺進來看到房間內擺着的幾個行李箱,“小染,你這是做什麼?”
“媽,”傅染拉起拉鍊,“爸在樓下嗎?”
“在,纔回來。”
傅染跟範嫺相繼下樓,傅頌庭的棋盤擺在窗口,近段日子來他連碰都沒碰過。
傅染走過去,朝客廳內的傅頌庭道,“爸,我們下一盤吧。”
“好。”
父女二人分坐在兩側,其實各自的心思都不在棋局上,傅染斟酌再三,有些話還是要說,“爸,我想搬出去住。”
傅頌庭落下棋子,眼簾微擡,“小染,你真的下定決心了嗎?”
傅染眼神閃爍,卻異常堅定,“嗯。”
“孩子生下來後要面臨的問題,你也都想好了是嗎?包括以後的道路可能不會走得順利,他有可能會拖累你可能有的幸福,我不希望你哪天后悔,從而去怨恨他。”
“不會的,”傅染眼睛盯着棋盤,手裡的棋子卻不知該下在哪,她索性停頓,“爸,我自己選擇的路,不怨別人。”
傅頌庭餘光看到走過來的範嫺,他嘆口氣,“小染,我們不攔着你,唯一能做的,是將來能夠儘可能地保護你。”
範嫺把手裡的茶遞給傅頌庭,“小染,你要搬出去的話,媽跟你一起。”
“媽,不用,”傅染輕揉膝蓋,最近總是容易累,“我出去也是避風頭的,對外可以宣稱出遠門甚至出國,你不一樣,你跟爸還是留在家裡吧,反正隨時都能來看我。”
範嫺細想後,也點點頭,“我讓陳媽跟你過去,她是家裡的老人了,要不然說什麼我都不放心。”
“好。”傅染應允,有些話到嘴邊,說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範嫺站在旁邊紅了眼眶。
傅染嗓音嘶啞,艱難地張張嘴,“爸,媽,對不起。”
明成佑出院後,尤應蕊暫時還住在明家,李韻苓也不敢讓她回中景濠庭。
明嶸的房間蕭管家一早準備好,特別是明成佑出事的那幾天,李韻苓一個電話將明嶸召回來,但到底還是瞞着的,也沿用了外界的傳聞,只說吃藥吃壞了身子。
明嶸基本隔着兩三天回來住一晚,自己的事業重心在別的市裡,但也有意在迎安市落腳,畢竟迎安市是經濟大市,目前他正做鋪排工作。
明家內氣氛怪異,李韻苓從醫院回來後,彷彿變了個人似的,身子消瘦,精神也不好,尤應蕊成天躲在房間哭,壓在頭頂的天,似乎隨時要垮下來。
塹堃高層辦公室。
羅聞櫻雙手抱臂站在窗前,灑進來的陽光被分割後投注在她兩肩。
明錚擰開辦公室門進來,羅聞櫻聽到動靜頭也不回,她伸手調了百葉窗,完全閉合的狀態使得屋內陷入死寂沉沉一般的陰暗。
羅聞櫻回到辦公桌前,明錚也已經在她對面坐定。
她抽出一份資料遞給他,“這是上個月的銷售報告。”
明錚隨手翻開幾頁,“我看過了。”
“這樣下去不行,”羅聞櫻兩手頭疼地撐着額頭,“mr不單是自殺式行爲,他拉了多少中小型公司作爲陪葬?如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塹堃身上,而我們又不得不採取相應的手段,久而久之,我們也會被他拖得苟延殘喘,mr無所謂,可塹堃不能這樣白白等死!”
明錚自然也知道事態的嚴重,“但依照目前局勢來看,塹堃只有應對,不能退縮。”
“老大,”羅聞櫻話有試探,“我有句話……”
“你說。”
“mr跟塹堃,沒必要鬥成這樣,兩個都是屬於明家的公司,依我看,外面多少人想坐收漁翁之利?”
明錚擺動手裡的資料,清冷俊臉上,五官也是出類拔萃的,“這點我當然知道,但明成佑不會就此罷手。”
“老大,”羅聞櫻把在心裡考慮再三後的話說出來,“倘若可以,你應該找他談談,我希望你們不要再用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辦法鬥下去。”
“不可能!”明錚卻想也不想拒絕,“他想鬥,我自然也奉陪到底,明成佑要搞垮塹堃,豈是這麼容易能得手的?”
羅聞櫻話到嘴邊,兩個能力相當且頗具手段的人長此以往下去,mr跟塹堃受到重創是必然的事。
羅聞櫻動了下無線鼠標,目光盯向電腦屏幕。
她左手托腮,安靜的樣子與平日裡的模樣一點不符。
明錚想起他們訂婚的那段日子,每天見到的羅聞櫻就是這般,性子安安靜靜,不溫不火,哪裡有半分商場上女強人的氣勢?
他把資料放回羅聞櫻手邊。
“eve?”
“做什麼?”她眼睛睬都不睬他一眼,他都不關心的事,她瞎起勁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