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染瞅着神色各異的三人,心裡涌起抽搐般疼痛,這樣的場面令人說不出的難受,只不過是隱藏在了一層虛無的外表下而已。
明錚拿起匙子,勉爲其難吃一口。
幾乎是只沾到嘴角,就把匙子丟開。
“成佑,祝你生日快樂。”趙瀾由衷說道。
明成佑冷笑,心想,也不想想我生日的時候你正在坐着月子。
四人中唯有傅染的心情是最好的,本來被困在這樣的地方難免令人心煩氣躁,但幸好,也是巧合中的巧合,在這個其實不是明成佑生日的日子,有趙瀾在。
傅染看到明錚嘴角沾着的蛋糕屑,嘴脣不由上揚。
明成佑整頓飯幾乎沒開口,憋着一肚子氣回到房間,傅染也不去搭理他,想讓他自個消氣。
明成佑走進浴室,傅染則拉開落地窗來到陽臺。
先前和範嫺打過電話,尋了個理由告訴她這兩天回不去。
房間內陡然傳來手機鈴聲,很特殊,傅染之前也聽過。
明成佑把洗手間的門關緊了似乎完全沒聽見,傅染走進屋內喊道,“成佑,電話。”
浴室內傳來洗澡聲音,傅染打開電視在沙發上坐定,鈴聲持續響了三遍,且還在繼續。
傅染抱個靠墊看會電視,心想會不會是李韻苓或者公司有事的急電,她走過去拿起明成佑的手機,來電顯示:明。
可能是家裡。
傅染把手機放回去,鈴聲斷了,卻在她轉身之時又急促響起。
傅染想着她可以讓對方待會打過來,手指猶豫點向通話鍵,她把手機放到耳邊,“喂?”
“成——”一道女聲,兩人幾乎同時發出聲。
傅染輕怔,另一頭的人則瞬時紅了眼圈。
兩道聲音幾乎撞在一起,傅染眉尖微蹙,聽不出對方是誰。
尤應蕊精緻的美甲深嵌入掌心,她自然能想到是傅染,昨晚打了大半夜電話,明成佑只接通過一次,告訴她有事出去。
他說過他今天不能陪着她過生日,尤應蕊說服自己去理解,但這會已經是晚上,長期壓抑的委屈和不平即將要噴涌而出,她張了張嘴巴,最終還是不敢開口。
倘若她這般不管不顧,尤應蕊也知道,明成佑是再留不得她在身邊的。
她手掌捂住嘴角,傅染也未再開口,隔着遙遠的距離很難憑細微的呼吸聲猜出對方是誰,尤應蕊哼了聲,啪地掛斷電話。
明成佑穿着浴袍,邊用毛巾擦拭頭髮邊走出洗手間,傅染拿着被掛斷的手機,“有你電話。”
明成佑朝沙發跟前一坐,“誰。”
“不知道,來電顯示是明。”
男人擦拭的動作稍頓,但也只是肉眼看不出的差別,明成佑五官隱沒於垂下的黑色髮絲內,傅染杵在牀前,竟看不透男人的眼裡在想些什麼。
“噢,她說什麼?”
傅染眼裡有亮光流動,隨口掐了句,“她問你在哪。”
明成佑垂下的五官慢慢擡起,在壁燈反射出的五光十色間睨向她,“你告訴她我們在青山了嗎?”
傅染是不善撒謊的,至少,此時的她還不善於用謊言來套出一個人的話。
她走過去把手機遞給明成佑,“沒有。”
他隨手接過,撥開後瞅了眼已接來電,通話時間並不長。
明成佑是誰,那可是打小的人精,在明雲峰棍棒式教育下漏網的小魚,“是我媽,你要真告訴她我們在哪,估計明天整座青山都會被她給掀了。”
傅染聞言,不疑有他,心想寫着明的那自然是明成佑家裡人,況且從對方毫不猶豫掛斷手機的行爲來看,是李韻苓無疑了。
“你回去之後,別跟她提起來青山的事好嗎?”
聽着傅染的話,明成佑慶幸她和尤應蕊沒有對上話,但心裡同時又煩躁起來,他明三少向來光明磊落,在對待女人的問題上更是從來不拖泥帶水,如今卻要藏着掖着,時刻擔心尤應蕊的事會被曝光。
前所未有的疲憊感壓來,他後背往後一靠,人懶洋洋倚着真皮沙發。
叩叩——
一陣敲門聲適時打斷屋內僵局,傅染起身去開門。
她沒想到趙瀾會站在門外,傅染回頭望了眼背對着門口的明成佑,她迅速走出去並將門輕掩起。
“伯母,您這是?”
趙瀾手裡端着大碗的面,“這是我讓酒店特意煮的,方纔我見成佑沒怎麼吃東西,再說生日應該吃麪,咱不興那些洋玩意。”
“伯母,”傅染心裡倍覺溫暖,“您有心了。”
“明錚每回生日我都要親自給他煮上碗麪,小染,你拿進去吧,別說是我拿來的,要不然他又不肯吃。”
傅染從趙瀾手裡接過麪碗,很燙,而且是滿滿的一大碗,“您該拿個托盤,這樣多燙呢。”
趙瀾把筷子和湯匙交給傅染,“不麻煩他們了,我看着能拿。”
“謝謝您。”
趙瀾揮手示意她進去,自己轉了身朝房間走去。
傅染從背後望向她,趙瀾看着似乎又瘦了,但精神不錯,也不過是來了青山一趟,竟是比住在醫院裡天天掛着那些昂貴的營養液有用得多。
傅染轉身,用腳輕踢開房門進去。
趙瀾回到房間前,看到明錚從他的屋內出來,頎長的身影貼在燈光下,照例是一雙清清冷冷的眸子,“媽。”
趙瀾走過去,明錚在她開口前問道,“媽,您在做什麼?”
“我讓酒店給煮了碗麪。”
“爲什麼?”明錚脫口而出,完全不給趙瀾細想的功夫,他隱忍在眼裡的悲涼肆意散發,“您是不是又想說,因爲我們是見不得人的?哪怕他多麼厭棄你多麼不想多看你一眼,你都應該巴結他們母子?”
“明錚?”趙瀾搖着頭道,“我想讓你們兄弟兩個好好相處。”
“我最後說一遍,他不是我弟弟!”明錚單手推開房門,砰地關上。
趙瀾又何嘗不知道自己兒子的委屈,但明雲峰生前她答應過他,無論怎樣,她都要把明成佑和明錚都當成自己的兒子。
明成佑拭乾頭髮後,把毛巾丟向一旁,頭也不回道,“是誰?”
傅染小心翼翼端着麪碗走進房間,“我看你晚上幾乎沒吃多少東西,讓人給你煮了碗麪。”
“也虧你想得出來讓我跟他們坐到一起。”
傅染把麪碗放到茶几上,“別小氣了,快過來吃麪,吃完長壽哦。”
明成佑目光別向熱氣騰騰的麪碗,眼裡似有恍惚,傅染抽出筷子遞給他,明成佑心不在焉撈了根麪條,眼睛望着碗裡的兩個荷包蛋,“真的能長壽?”
“是是是,”傅染嘴裡敷衍,她盤膝坐在地毯上,雙手交疊後臉枕着手背,“吃吧。”
他真是餓了,對着明錚和趙瀾哪裡能咽的下飯,明成佑用筷子捲起麪條,幾口墊着立馬覺得胃部舒服不少,“要吃嗎?”
傅染搖搖頭,“我晚飯都吃飽了。”
明成佑端着麪碗往傅染嘴邊湊,“喝口麪湯。”
傅染撥開他的手,右手手掌撐起下頷,“好吃嗎?”
“還行吧。”明成佑頭也不擡道。
傅染走到落地窗前,看樣子明天應該能下山。
明成佑把麪碗推到一邊,取過衣架上傅染的外套給她披上。
“成佑,對不起,你的禮物我放在家裡了。”
“哎,”明成佑輕嘆。“那怎麼辦?”
“明天下山後補給你吧。”傅染眼睛依舊盯向窗外。
“不行,”明成佑雙手穿過傅染腰際,“你把我好好的一天給毀了,得補償我。”
這話聽着,好像她把一多根紅苗正的孩子給掐了似的。
明成佑拉住傅染的手往外走去,她單手把住門框,“這麼晚去哪啊?”
“賠我的禮物。”
“噢。”傅染不情願應了聲,任由明成佑牽住她手走到電梯口。
兩人走出旋轉門,明成佑站在巨大的盆景前,傅染雙手放在脣邊呵氣,“這附近倒是有商店,但好東西不多,你想要什麼禮物,我先買給你?”
明成佑斜着視線睨她。
傅染手一摸,“忘記帶錢包了,我上去拿。”
明成佑摟住她的腰,“買什麼玩意,這附近全是墓園。”
腳步聲踩着石階往下走,一片巨大的廣場被雪花堆積滿,傅染趔趄跟在他身後,明成佑眼瞅着正道不走,擡起腿要往雪地裡走。
傅染忙拉住他,“喝醉了吧,走路不看道。”
明成佑二話不說扯着她走進雪地,他鬆開傅染的手後彎腰蹲下身,雙手捧着雪花開始佈置造型。
傅染好奇湊去,“做什麼呢?”
明成佑頭也不回道,“趕緊的幫忙,給我做個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