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鏗鏘有力的腳步聲從病房外傳來。
片刻之後,緊閉的房門被人從外推開。
幽暗的房間瞬時被點亮燈光,牀上淺眠的男人警覺的睜開眼。
陳燃面無表情的瞪着睡得高枕無憂的身影。
陳亦城揉了揉惺忪的眼眸,伸了個懶腰,一如既往帶着痞痞的微笑,他道:“叔叔,這大半夜的您老人家不在家裡睡覺,跑來我這裡做什麼?”
“這事是你做的!”陳燃用着很肯定的語氣將手裡的報紙丟過去,頭條熱門,可謂是驚動了整個京城。
陳亦城瞧着被描寫的繪聲繪色的鄒靜雨事件,就差指名道姓說是某個財閥或者了不得的大人物把這個楚楚可憐的小女人給丟進了那賊窩子。
過程挺長的,陳亦城也懶得看下去,將報紙丟進垃圾桶,無可奈何道:“叔叔最近還挺空閒的,不僅時時刻刻惦記着我的私事了,連這些小報新聞也喜歡看了。”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那個女孩子對你挺好的,就算你失憶了,也對你不離不棄,難道你感受不到她對你的熱情?”陳燃用力的砸了砸自己的手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盯着他。
陳亦城從牀上走下來,倒了一杯溫水,呡上一口,“也幸好我沒有失憶,否則還真是相信她的話,這麼一臉人畜無害的表情,她不去當演員還真是可惜了。”
“你說什麼?”陳燃加重語氣。
陳亦城放下水杯,言之諄諄道:“叔叔很失望?”
陳燃眯了眯眼,目光自上而下的審視他一番,的確與以前那欠揍的樣子一模一樣,自己突然間還真是有點失望了,還打算趁着他失憶,把這被養歪的好苗子給糾正回來,可惜啊可惜。
等等,他剛剛說自己沒失憶!
陳燃疾步上前,拎起手杖就是毫不客氣的給了他一棍子,“你敢騙我!”
陳亦城捂着頭,苦笑道:“我可從來沒有說我不記得你們了,我不記得我是誰了,是你們不停的問我記不記得,唉,不記得了,不記得了也沒關係,咱們慢慢來。”
“……”
“其實我有很多次都想告訴你們,我真的沒有失憶,可是你們都不給我機會啊,我的嘴就好像被你們給縫起來了,我也是很無辜的。”
陳燃緊了緊手裡的力量,怒目而視,“那就算你沒有失憶,也不能這麼去傷害一個曾經愛過的女人啊,你這樣做,有違你的心中的信仰。”
“我陳亦城從來都是睚眥必報的性子,她既然敢設計我,就應該想到過後果,我給過他們活命的機會,很可惜,她總是自以爲是的以爲自己哭一哭,求一求,這個世界就會爲她綻放似的,這種人,是不需要陽光也會很燦爛的,爲了避免後患,我得斬草除根才行。”
“可是靜雨跟你挺合適的。”
“那只是您眼中的很合適,感情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其餘的人看到的不過就是她扮演的假象罷了。”
陳燃忍不住的長嘆一聲,“罷了罷了,我現在是管不了你了。”
“時候不走了,叔叔早點回去休息。”陳亦城躺回牀上。
陳燃臨走前再一次慎重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和那個男孩子——”
陳亦城輕咳一聲,打斷他的話,回覆着:“我們是兄弟,我很賞識他的能力,軍隊裡也需要這種人才,叔叔您放心,我雖然有些不着腔調,但是個正常的男人。”
“這就好,叔叔也就不過多的摻和你自己的私事了,有些事要懂得適可而止,可以曖昧,但絕對不能僭越那一步。”
陳亦城尷尬的牽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什麼叫做可以曖昧?他們之間清清白白,比純淨水還清澈,怎麼就是曖昧了?
……
時光稍縱即逝,轉眼間,八月的天就像是一個火爐子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的炙烤着影視基地。
金嘉意從車內走下,瞬間感受到一個天與一個地的差距,外面熱的她忍不住的就想回到自己涼悠悠的保姆車上休息。
洪勁穿着人字拖,目光凝重的注意着正在被威亞吊來吊去的兩道身影。
金嘉意穿着戲服坐在椅子上,什麼事都沒做都已經感受到內衫被汗水打溼了一層又一層。
“好了,可以了。”動作導演將兩名替身從威亞上放下來,對着洪勁道:“已經調好了。”
金嘉意仔仔細細的研究了一番洪勁給她的分鏡圖,洪勁喜歡用最簡單的火柴人來講述一個劇情,第一次見到他的作品時,半數以上的工作人員都是忍俊不禁的捧腹大笑。
以前跟辛導合作時,辛導是圈子裡出了名的美術工作者,那些腳本,那些分鏡圖,堪稱一部部精彩大作,如今再對比一下洪導的作畫技術。
嗯,只能說看得懂。
“嘉意,我聽說了本週五《變異人》首映?”洪勁坐在椅子另一頭,開口打破沉默。
金嘉意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嗯,本週五首映。”
“這可是部大製作,光是後期製作就用了大半年,想必出來的成品一定能拿下今年的衆多獎項吧。”
“你們大導演果真和我們這種小演員想的不一樣,我就想着能不能收回成本,畢竟投資了十幾個億啊。”
洪勁笑道:“我保守估價十億左右,但我想應該能破十五億。”
“洪導看來比我還有信心啊。”
“憑一部小小的《家人》嘉意就取得了五億票房,這部《變異人》無論從製作還是班底來講,都是勝人一籌,我剛剛所說的數字都是保守估價,如果真問我如何看待這部電影的票房,我說二十億都不算過分。”
“那就借洪導吉言,如果當真上了二十億,我想不止我會請洪導喝酒,連咱們辛導也會忍不住的跑來找洪導嘮嘮嗑,閒話家常一番了。”
洪勁合上劇本,面帶嚴肅,“辛導的確應該請我喝一杯,如果我的《賀信傳》和他同期上映,我想他連成本都收不回去。”
金嘉意掩嘴一笑,“洪導可真會開玩笑。”
“不,我有信心,明年的劇王非我莫屬。”洪勁滿意道。
金嘉意莞爾,“如此說來,我這一次復出還真是沒有選錯影片了。”
洪勁站起來,喝了一口水,“好了,閒話嘮完了,咱們開拍吧。”
金嘉意放下小風扇,站在綠幕前,任憑工作人員替自己綁上威亞。
莫易卿換上一襲玄衣,終於不再是單調的蒼白。
“好了,開始。”
鼓風機吹拂着微風,墨色黑髮微微飛揚,奕塵擋在喬蕎身前,面不改色的瞪着眼前的重重黑影。
“閣主有令,寧殺勿縱,一人不留。”隨着命令一下,眼前的黑衣人直接拔刀相向,形式一觸即發。
奕塵護着身後的喬蕎,步步後退。
喬蕎聽聞着他發出的一聲聲微乎其微的悶哼聲,知曉他寡不敵衆,已經被逼到了絕路上,搖了搖頭,“你快走,不用顧及我。”
奕塵回過頭,一言未發的凝視着她的眉眼,好像看到了特效之後的懸崖。
喬蕎主動的握上他的手,相視一笑,“如果有來生,我定然不負你。”
“我會記得。”奕塵抱着她,一躍而下。
四米的高臺上,兩人就這麼一縱跳下來。
“咔。”
隨着導演的一聲喊停,兩人就這麼癱軟在軟墊子上。
金嘉意覺得熱,熱的眼冒金星。
莫易卿覺得冷,後背拔涼拔涼,他剛剛好像抱了自家親姐,抱着的時候還聞到了她發間那淡淡的茉莉花香。
金嘉意翻身坐起來,憑着工作人員將她身上的威亞道具撤去。
“休息一下,等下繼續。”洪勁也不算是太過急性,畢竟這樣的暑熱天氣,中暑倒下一兩個耽擱的行程比休息這麼十幾分鍾更嚴重。
金嘉意注意着旁邊一動不動的身影,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還有兩天的戲就要殺青了。”
莫易卿從墊子上坐起來,點頭道:“還有三場戲左右。”
“陳亦城來找過你了?”金嘉意問。
莫易卿愣了愣,其實也不算是陳亦城來找過他,這個男人神出鬼沒,前段日子還纏着自己,如今過去了一個月,他竟然連臉都沒有在自己面前露一下,他可能是心虛了吧。
“我聽席宸說過了,他要回營區了。”金嘉意再一次開口。
莫易卿挺直後背,道:“是,下個禮拜離開。”
“你也要去?”金嘉意再問。
“這是我允過他的承諾,君子自然要言而有信。”
“去軍營也好,這娛樂圈不適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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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易卿沉默,可是他覺得自己演的挺好的。
金嘉意站起身,將裙襬拉到膝蓋處,涼一涼,她繼續道:“如果你不願意跟着他去,也沒人會強求你,上一輩子,我從未問過你喜不喜歡,這一次,我會尊重你的意見,如果不願意,可以說出來。”
“沒有喜歡或者不喜歡,如果這是你想看到的,我會努力的成爲你心目中的英雄。”莫易卿未加思索的脫口而出。
金嘉意回眸看着他,一如往常的面色平靜,那雙眼瞳,深邃到讓人看不出他的喜怒,也正是如此,會讓人不由自主的忽略他心中那隱藏的想法。
“好了,開始。”副導拿着擴音器開始準備工作。
工作人員將一盆水灑在兩人的身上,營造出一種從水下死裡逃生的即視感。
喬蕎抱着昏迷中的奕塵,就這麼脫力的坐在地上,她的面容有些蒼白,她望着懷裡一動不動的男人,眼眶溼了。
“咳咳,咳咳。”咳嗽聲從他的嘴裡發出,奕塵虛弱的睜了睜眼。
喬蕎喜極,“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奕塵很用力的睜着眼睛,他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就會因爲疼痛而久久的閉上雙眼。
喬蕎感覺到掌心一陣溫熱,她攤開手掌,一片紅霜。
奕塵握上她被血染紅的手,不以爲意道:“一點小傷,沒什麼。”
喬蕎也總算是明白了爲何一直以來素愛白衣的他會突然換上這麼一身墨色衣衫,原來這黑袍還有這等效果,不動聲色的便將血液掩去,讓人只聞得空氣裡那淡淡的血腥味,卻不知他早已命懸一線。
奕塵將自己腰間的玉佩放於她的手中,“我現在這樣走不動了,你想辦法上山,這裡離滄州府不遠了,你去滄州府,把我的玉佩交給府內任何一個人,他們會平平安安的送你離開。”
“我曾對你說過,你若與我下山,我必與你生死相依,我不能拋下你一個人。”
“糊塗。”奕塵說的有些激動,牽動傷口,他咬了咬牙,輕喘幾聲之後,才道:“你喬蕎姑娘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優柔寡斷了?”
“是,我喬蕎在所有眼裡都是不可一世的高人,可是我終歸只是一個女人,面對生死大義時,我會怕,面對衆叛親離時,我會惱,我雖爲黎民百姓擇一名良君,可是又有誰記得許我一寸溫柔?只有你,我哪怕是拋棄信義,也會帶你回家!”
奕塵嘴角輕揚,擡起手,手上還有血液,他卻是未曾顧忌的輕撫過她的面容。
喬蕎閉了閉眼,“我們一起走。”
奕塵搖了搖頭,“我現在這樣,只會拖累你,我奕塵曾對你說過,大是大非面前,任何人都是棋子,你和我在信王眼中是棋子,現在的我在你眼中也只能是顆棋子。”
“你終歸要我做那種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小人?”
“是,捨棄我這顆棋子可好?”
“不好。”喬蕎大吼一聲,燈光刺眼的落在她的眼瞳裡,照的她睜不開眼,她仰頭,淚痕乍現,“如果你非得逼我這樣,自此以後,你我天涯陌路。”
“請姑娘以大局爲重。”奕塵撐着最後一點體力,站起身,拱手行禮。
喬蕎看着他,目不轉睛,眼眶很紅,卻是執着的沒有掉下一滴淚,她決然道:“我允你。”
奕塵淺笑,毫無血色的臉上浮現一抹很是美好的微笑。
喬蕎撕下自己的衣裙衣角,咬破手指,憤走疾書,“恩斷義絕。”
奕塵望着靜放在不遠處的衣衫,仰頭,淚眼迷濛。
喬蕎毅然決然的選擇離開,頭也不曾回一下。
陽光下,男子的身影緩緩倒地,他看着落在地上的一滴一滴血跡,臉上的笑意分毫未減。
“一定要好好活着,答應我,好好的活着。”
喬蕎咬緊下脣,雙手緊握成拳,她能感受到指甲刺進皮肉中的劇痛,彷彿有血液從指縫中滲出,她一步一步,消失不見。
“我允你,你也要允我,下輩子不能忘了我。”
初次見面時,他白衣勝雪,風姿綽約。
“姑娘,請坐。”
“奕塵公子名諱如雷貫耳,今日一見,倒是世人大俗,如此絕塵的公子,當之無愧天下第一人。”
“姑娘過謙了。”
清茶一盞,回味無窮,聲樂嫋嫋,繞樑三尺。
“我好喜歡你,像春風,像夏雨,像秋霜,像冬雪,不問歸期。”
金嘉意脫下戲服,今天的戲終於完了。
她穿着簡簡單單的襯衫從休息室內走出來,清爽涼快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己又一次活過來了。
洪勁依舊全神貫注的坐在攝影機前,接下來拍攝的依舊的奕塵的戲。
綠幕景下,南宮玥一身紅裝從道具馬上一躍而下,她高傲的走上前,馬鞭輕輕的拂過地上靜躺不知死活的男子。
奕塵感受到有人的靠近,一把抓住她的鞭子,目光冷冽,“殺你我還是綽綽有餘。”
“你覺得你還有那個機會嗎?”南宮玥得意的大笑起來,“你現在還能感受到你的內力嗎?”
奕塵心裡知曉自己的內力已經潰散,現在只怕是中毒已深。
南宮玥蹲下身子,憐惜般的撫了撫他的絕世美顏,嘲諷道:“你的喬蕎姑娘也並非你想的那麼美好,若問大業與你相比,你不過就是一顆棋子罷了。”
“南宮府何嘗不是與我一樣?”奕塵不着痕跡的避開她的觸碰。
南宮玥惱急,掐住他的喉嚨,漠然道:“我南宮府雖說是岐王的棋子,但卻是最不可捨棄的棋子,我南宮府早已與岐王連成一線,福禍相依,生死同命。”
“那南宮小姐可得小心爲上了,免得最後被岐王過河拆橋。”
“你放心,我南宮府擁兵自重,岐王想要登上大位,只得依靠南宮世家。”
“我會拭目以待,見着南宮府與我一樣,被做廢棋家破人亡那一天。”
“很可惜,你看不到了。”南宮玥目眥欲裂,已經下了殺意。
“小姐,岐王說過,不能殺了他。”一旁的侍衛急忙制止
南宮玥惱羞成怒的鬆開自己的手,咬牙道:“把他給我帶回去。”
奕塵就這麼任憑所有人蠻橫的將他丟進了馬車。
南宮玥望着不遠處的深山樹林,揮了揮手,“給我搜,任何一個地方都不能放過,見到喬蕎,立刻射殺。”
金嘉意坐上車,空調的冷風呼哧在她的臉上,她舒服的閉了閉眼。
“叮……”手機鈴聲打着旋兒的提醒着自己的存在感。
金嘉意瞥了一眼上面的號碼,是辛導的電話。
辛導聽見接通提示音,忙道:“嘉意,首映活動,你會參加嗎?”
金嘉意看了看特意被陳藝圈出來的通告活動,道:“我肯定會參加。”
“那就好,那個嘉意啊,你有沒有試過去找找幸月小姐?我這兩個月一直試着跟她聯繫,可是都沒有消息,你能找到她嗎?”辛導吞吞吐吐的說了出來。
金嘉意眉頭微蹙,回覆着:“我等一下會打電話試試。”
通話中斷。
金嘉意放下手機,對着司機道:“去西郊療養院。”
司機不敢耽擱,即刻踩上油門,車子揚長而去。
西郊療養院前,早早就停靠了一輛車,熟悉的賓利車。
金嘉意瞧着車牌號,自然知曉是誰搶先一步來了。
病房內,大牀上,女人被綁着四肢,也就算是被綁住了手腳,幸月依舊是不肯放棄的掙扎着,嘴裡似乎還在破口大罵什麼,她很怒,很急,很生氣。
“席總,我們已經加強了藥量控制,但她的精神抵抗力很強,已經控制了兩個月,現在依舊有短暫時間的清醒。”院長解釋道。
“你說如果現在放她出去,她的自主行爲會像是一個精神方面有疾病的患者嗎?”席宸問。
“從她的行爲習慣看來,她與院裡的多數患者一致,只是她現在精神方面不穩定,如果受了什麼刺激,保不準會恢復清醒。”
“看來還需要繼續治療啊。”席宸意味深長的說道。
院長低下頭,自知有些失責。
席宸打開病房門,踏步走進。
院長急忙跟上,謹慎道:“她現在已經出現了自主攻擊狀況,是一個很危險的人。”
席宸站在病牀前,雙目一眨不眨的盯着正在聲嘶力竭的女人,她的臉上有很多抓痕,應該是她自己抓的。
幸月看見眼前出現的模糊影子,就像是抓到了什麼救命稻草那般,不停的重複着:“救救我,救救我,我沒有病,我真的沒有病。”
席宸沒有回覆。
須臾之後,幸月又一次嚎啕大哭起來,“我要我的媽媽,我要我的爸爸,我要回家,都是惡魔,有惡魔咬我,有壞蛋想要吃了我,啊,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過幾天,我需要她出席一場發佈會,我希望在現場,所有人都知道她瘋了。”席宸的聲音強勢的迴盪在病房內。
院長蹙眉,“她現在精神狀況很不穩定,隨時都會面臨崩潰,可是如果想要在短期內完完全全崩潰,只怕過後會出現很大的後遺症。”
“什麼後遺症。”
“她可能會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做出自殘的行爲。”
席宸走出病房,毋庸置疑道:“我要的是結果,而非過程。”
院長如臨大敵,思忖着要不要再爭取一點時間,正欲說出口,卻見一人從電梯內走出。
席宸顯然沒有料到會在這裡見到她,急忙大步上前。
金嘉意見他靠近,嘴角情不自禁的微微上揚,“我這算不算是與席總心有靈犀?”
席宸站在離她一米的距離外,嘆口氣,“我應該早就想到首映前你肯定會過來一趟。”
“我來看看這裡兩個月的生活之後,她還有沒有自主意識。”金嘉意走到病房前,瞧着時不時高歌一曲,又時不時潸然淚下的女人,嘖嘖嘴,“還真是像個瘋子。”
席宸站在她身側,道:“目前情況還不能帶她出去。”
金嘉意不明他的言外之意,她注視着這裡面的這個已經完完全全瘋了的人,爲什麼還不能帶出去?
“有些人天生就是演技派,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她是真瘋,還是裝瘋?”席宸道。
金嘉意推開門,“想要試出她的真僞,還不簡單嗎。”
席宸見她動作,急忙制止,“太危險了,這事交由醫生們處理。”
金嘉意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臂,“席總難道還不相信我的自保能力?”
席宸蹙眉,他怎麼捨得讓她以身犯險?
金嘉意走進病房內,徑直站在病牀前。
幸月見到眼前的這個人,動作戛然而止。
金嘉意湊上前,看着那張本是如花似玉的臉此時此刻變得面目全非,嘖嘖嘴,“還真是可惜了,如果讓簡大哥看到你現在的這副德行,只怕也得傷心了。”
“啊。”幸月面目猙獰的想要撲過來。
金嘉意瞪着被重新摔回牀上的女人,長嘆口氣,“我想憑你現在這樣,已經配不上簡大哥這樣完美的男人了吧。”
幸月掙扎着,腦袋不停的撞着身下的牀板,她絕望的發出低喃的吼叫聲,“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不要離開我,帶我走,帶我一起走。”
金嘉意聽着她的胡言亂語,打開手機,放出以前簡宏的影片。
幸月扭過頭,淚流滿面,又一次劇烈的扭動着,“啊,還給我,快把他還給我,你這個壞人,把他還給我。”
金嘉意將手機關上。
幸月慌亂的尋覓着屋內的四周,沒有了,好像什麼都沒有了。
金嘉意站在牀邊,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好像在跟自己鬥爭的女人,她搖着頭,喘着氣,眼底滿滿的都是絕望。
幸月雙手被綁着,她拼命的扭動着身子,最後從牀上跌下,摔在地上,她匍匐着爬到牆角處,如同見到了什麼惡魔,連大氣都不敢發出一聲。
金嘉意再一次將手機打開,“簡大哥正看着你,知道他爲什麼要看着你嗎?你就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兒,因爲他的離世而變得陰暗,看見沒有?他眼裡有對你的失望,很深很深的失望,他想着,也許是他把你寵壞了,這一切都是他的過錯。”
“啊,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他回來了,他回來接我了,他又走了,他不想帶我走了。我好怕,我好怕。”
金嘉意雙手搭在口袋裡,目不轉睛的望着演着獨角戲的女人,她愴然淚下,哭的我見猶憐,隔了一會兒,又仰頭大笑,笑的鼻涕眼淚流了一臉。
院長在病房外,眉頭緊蹙,“她已經崩潰了。”
席宸打開病房門,站在金嘉意身側,握上她微微發涼的小手,“回去吧。”
金嘉意的聲音有些低,已經失去了方纔的咄咄逼人,她似在自言自語着,“如果簡大哥知道最後事情會變成這樣,你說,他還會不會像最初那樣義無反顧的救我?”
“一名英雄,上陣殺敵時,從不問值不值得。簡宏如果會猜想這麼做之後的結果,那他就不會本能的以命換命,他是英雄。”
兩人攜手走在空蕩蕩的走廊上,腳步聲有些輕緩,迴盪在四周時,沒有沉悶。
車子急速駛過高速公路,迎着夕陽,只剩下一道再也觸摸不到的車影。
公寓電梯剛剛敞開,一道身影直接撲了進來。
席宸下意識的將自家夫人護在身後,瞪着形如鬼魅的男人,語氣低沉,“你跑來我這裡做什麼?”
陳亦城提着兩瓶高純度烈酒,笑了笑,“找你喝一杯啊。”
金嘉意這才發現這默默消失了一個月之後纔出現的陳亦城,不知是臉黑了,還是牙白了,總而言之,見到的剎那,就覺得這個人好像是從煤堆裡爬了出來似的。
陳亦城靠在大門前,興致盎然道:“我去執行秘密任務了,這麼久不見,是不是分外想我?”
席宸連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打開自家的門,領着自家的夫人,然後關上門。
“……”陳亦城被關在門外,哭笑不得。
席宸打開屋內燈光,徑直走到廚房裡,“想吃什麼?”
金嘉意靠在椅背上,聽着門外喋喋不休的砸門聲,“難怪這一個月我過的相當舒坦,原來是少了城少的打擾啊。”
席宸放下手裡的小排骨,洗了洗手,充耳不聞道:“等一下他就會識趣的離開。”
“咚咚咚。”陳亦城不罷休的敲着門,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說着:“小席子啊,哥馬上就要回營區了,就當是踐行,你好歹也跟哥痛飲一杯啊。”
金嘉意聽得頭皮發麻,感受着天花板上搖搖晃晃的水晶燈,走到玄關處,直接打開門。
見到房門的敞開,陳亦城急急忙忙的縮着身子就溜了進來,笑道:“這可是我從單老頭那裡拿來的好酒,年代久遠,至少有五十年份了。”
金嘉意是喜酒之人,嗅的空氣裡那芬芳的酒香,一時之間犯了酒癮,道:“這是什麼酒,挺香的啊。”
“果然不愧是丞相大人,就你和我臭味相投,這酒水如果被席宸喝了,那就是暴殄天物,如果被你我喝了,那就是珍稀佳釀。”言罷,陳亦城直接倒上兩杯。
金嘉意放在鼻間嗅了嗅,濃濃的酒香猶如春風愜意的迎面而來,恍若置身在美妙的樂曲中,入迷了,更像是聞醉了。
陳亦城舉杯而起,“咱們一口乾了。”
金嘉意的酒杯剛剛碰到嘴脣,就被一個不速之客強行搶走。
到嘴的肉,飛了。
陳亦城豪情壯志的放下酒杯,打了一個酒嗝,相當滿足,道:“好酒,哈哈哈。”
話音未落,他頭一歪,直接趴在沙發上,醉的不省人事。
“……”金嘉意眉頭微挑。
“單將軍的好酒可不是浪得虛名,圈子裡的人都知道,一杯倒。”席宸道。
金嘉意越發被挑起了勝負欲,她可是素來有千杯不醉的美譽,她伸着舌頭往着酒杯處舔了舔。
席宸一指戳住她的腦袋,正色道:“我知道你的酒量,但這酒可是無數人喝過,就算沒有一杯倒,你也會醉上一整天。”
金嘉意越發想要試一試了,趁着席宸說話的空檔,一嘴叼着酒杯,就這麼用吸的方式喝光一整杯。
“……”席宸愕然,顯然已經阻止不及。
酒水入脣,有些麻木了舌頭,但並沒有席宸所說的那麼神奇,她眨了眨眼,毫無醉意。
席宸單手扶額,從她的眼神裡,他好像看出了滿滿的質疑。
金嘉意嘴角輕揚,“雖說酒有些辣口,但似乎並沒有席總說的那麼神奇啊。”
“咳咳。”席宸輕咳一聲,“可能是因爲每個人的體制不同。”
金嘉意擡起手滑過瓶口,想來再試一試。
席宸制止她的動作,面色凝重道:“這酒水都說一杯不倒,兩杯必醉,不能再喝了。”
金嘉意不以爲意的喝上一杯,然後面色如常的看着對方。
“……”席宸覺得自己又一次的備受質疑。
金嘉意單手托腮,“席總要不要也來試一試?這可比你酒櫃裡珍藏的那些洋酒美味多了。”
席宸看了一眼趴在沙發上睡得死沉死沉的陳亦城,苦笑道:“我的酒量可不如他,連他都這樣醉成一團,我覺得我還是不要試了。”
金嘉意雙手纏繞在他的頸脖間,強勢的吻住他的脣,似是在挑釁道:“味道如何?”
席宸莞爾,“當真是美味。”
“叮咚。”
響起的門鈴聲阻止了席宸打算下一步的深入動作。
金嘉意好整以暇的坐在沙發上,注意着走到玄關處開門的身影,眼含秋波。
莫易卿見着開門的席宸,一時之間陷入一種無話可說的尷尬境地。
席宸道:“你來的正好。”
莫易卿沒有弄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卻是嗅的空氣裡隱隱約約的酒香,眉頭微蹙,他們這是準備花前月下,品酒賞月?
難道自己不知不覺的打擾了他們什麼事?
莫易卿心裡有負罪感,覺得自己今晚過來的確是太過冒失了。
“進來吧。”席宸領着他走進。
莫易卿看見躺在沙發上睡得像頭死豬一樣的男人,蹙眉道:“這人怎麼會在這裡?”
“你來的剛好,把他帶出去。”席宸指着陳亦城道。
金嘉意卻是倒上另一杯酒,直言道:“先別急着走,陪我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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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宸按住她的手,正色道:“這酒不能再喝了。”
莫易卿聞得空氣裡那暗暗浮動的酒香,身體不受控制的走上前,兩杯觸碰,他先乾爲敬。
“……”席宸覺得自己忽略了這兩姐弟的酒癮。
金嘉意再次斟上一杯,“這酒水倒是像極了秦將軍府上的桃花釀,三月初,桃花盛開,採集當年的初花,年復一年,埋於地下,到了開壇之日,朝中無論是皇孫貴胄,還是文武百官都會忍不住的上門去討一兩杯嚐嚐。”
莫易卿笑道:“當然是記得,我還記得你吩咐過手下的一羣死士,無論如何都要偷來一罈。”
“是啊,就那麼一小壇,三兩杯就喝的見底了,意猶未盡啊。”金嘉意晃了晃其中一瓶,已經空了。
“如果是普通人,想來一杯就倒了,秦將軍痛心疾首,沒想到自己精心釀造的佳釀自己還沒有嘗兩口,就被丞相大人給喝的精光。”
“你也喝了幾瓶。”
莫易卿難爲情的撓了撓自己的頭髮,“一時貪杯。”
“想來自此以後,京城裡所有官宦之家見了我們兩姐弟,都忍不住的想要把家中的好酒藏起來。”
“可惜還是慘遭丞相大人的毒手。”
金嘉意放下酒杯,兩瓶好酒被他們喝的一滴不剩。
莫易卿站起身,將沙發上醉的一動不動的陳亦城扛在肩上,臨行前,再道:“如果你還想喝,我可以替你去取。”
席宸默默的有一種請神容易送神難的即視感。
金嘉意從他身後環腰而過,腦袋枕在他的背上,聲音嘟囔着:“我好像有點醉了。”
席宸轉過身,打橫將她抱起來,“也虧得你們兩姐弟酒量驚人,兩瓶酒喝得一滴不剩纔有了一點點醉意。”
“你這話可是錯了。”金嘉意捧着他的臉,嘴角邪魅的上揚些許,“我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看來夫人是有什麼想法?”席宸將她放在洗手間內的浴池裡,放下溫熱的水。
水霧氤氳在眼中,不知是醉了,還是被水霧朦朧了視線,金嘉意看着忽遠忽近的身影,伸出手,扯住他的領帶,霸道的將他拉進自己的控制範圍內。
下一瞬,紅脣覆蓋而上。
席宸任憑她啃着自己的脣,在騰昇而起的水霧中,兩道身影交織在一起。
窗外,月明星稀。
被晚風一激,陳亦城覺得自己的醉意清醒了片刻。
莫易卿感受到背上他的動作,直接將他放下來。
“咳咳。咳咳咳。”陳亦城靠在護欄上,嗆得連咳不止。
莫易卿站在一旁,一聲未吭。
陳亦城就這麼虛脫無力的坐在地上,嘴裡謾罵着,“果真不愧是單老頭珍藏的好酒,一口就被放倒了。”
“這不是酒水的問題,是你酒量太淺了。”男孩的聲音幽幽響起。
陳亦城驀地挺直後背,詫異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張臉,一時之間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莫易卿看了看手錶,道:“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先走了。”
“我還沒有醒。”陳亦城心直口快的說出口,似乎爲了驗證自己的這個說法,他頭一倒直接趴在地上睡了過去。
莫易卿止步,巋然不動的瞪着地上的身影。
陳亦城睜了睜眼,覺得地上太硬,有些咯着他的骨頭了。
莫易卿道:“我明天還要拍戲,先走了。”
陳亦城忙不迭的從地上爬起來,緊隨其後,吞吞吐吐的開口道:“這麼久了沒見面,你就沒有話想對我說說?”
“城少覺得我應該對你說什麼?”莫易卿反問。
陳亦城醞釀片刻,笑道:“難道你就沒有想我?”
“我爲什麼要想你?”
陳亦城低下頭,踢過腳邊的石子,聽着石子墜落在不遠處發出的輕嚀聲響,他道:“我以爲我的突然消失,再次見到你時,你會表現的激動一點。”
“我們不過就是點頭之交,見與不見都在情理之中。”
“可是我挺想你的啊。”陳亦城拉長着聲音,“執行任務期間,總會不可抑制的想起你的這張冰冷的臉,然後就會忍不住的想要殺了對面的那羣犯罪分子。”
莫易卿沉默,這一個月他的確覺得有些安靜,但也不知不覺中總認爲少了什麼。
陳亦城擋在他身前,目光如炬,“告訴哥,你是喜歡那水深火熱的娛樂圈,還是想着跟我一起出生入死?”
“我既然下了承諾,便不再是戲言,無路喜與不喜,我答應了你,便會一言九鼎。”
“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再做一次選擇。”陳亦城一本正經道。
莫易卿遲疑了,他究竟是想着和姐姐一起同處同一個天空,還是手執利劍,上陣殺敵?
他曾經有個信仰,無愧君臣,無愧百姓,最後卻眼睜睜的變成了斐瀅手中的一把啐了毒的利劍,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他最後變成了,上有愧於君王,下無顏面對黎民。
如今他還能不能重拾這個信仰?
“告訴我,你想不想跟我走?”陳亦城義正言辭的問着。
莫易卿上前一步,夜空之下,擲地有聲的回覆:“我跟你走。”
陳亦城直接抱住他,毫不猶豫。
莫易卿僵硬的站在原地,想着推開。
“嘭。”陳亦城仰面躺在地上,又一次開始懷疑人生。
莫易卿本想是禮貌一點的推開他,可是手腳不聽自己大腦主配,已經自作主張的將對方給撂倒在地。
陳亦城盤腿坐着,苦笑道:“哥就抱抱,你打我做什麼?”
“你該是慶幸,因爲我只是打了你,而不是廢了你。”
陳亦城後知後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突然間,覺得心口處破了洞,漏了風,拔涼拔涼的。
老子是你丫的直屬上司啊,老子纔是大將軍啊。
“坐着做什麼?還不起來?”莫易卿瞪着他。
“馬上起來,馬上就起來。”陳亦城迫不及待的從地上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