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情緒似乎是在越來越失控,他大聲的對少熙吼着,滿是血絲的雙眸嗜血的瞪着所有人。
“你爸我都快死了,我都告訴你了,醫生都說我沒幾天可以活的了,你怎麼就不能在我閉眼之前,把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置於死地呢,你是個不孝子,你知道嗎?你應該幫我把這個該死的老頭子弄死的!”
“轟隆!”一聲,嚴寒的冬季,天色驟然變暗,一道閃電從空中劈到了皇甫家的老宅子上空,雷聲震得整個宅子都抖了抖。
信一畢竟是個孩子,震耳欲聾的雷聲嚇得小小的他躲進了媽咪的懷裡,牧晚秋抱着信一,不禁想起了她被自己的親生母親買給親生父親的那一天。
那天的雷聲也是這樣的,似乎是要把天都劈成兩半,她哭着喊要媽媽,可卻還是被爸爸抱了回去,那個時候,小小的她已經在心裡告訴自己,她從此再也沒有媽媽。
如果那個時候她在多掙扎一會兒,她還願意跑回去看一眼站在遠處已哭成淚人的媽媽,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老爺子悲哀的搖頭,他老了,沒那麼多的精神去紛爭些什麼,他願意把皇甫集團放在少熙手裡,那是因爲他相信,相信這個孫子依舊能守住皇甫集團。
可如果有的人執意毀掉,那就算了吧,他老人家累了。
悲哀在老人家的眼底徘徊,幾秒鐘後便是擡頭,威懾的目光看着眼前這個和自己大兒子長得如出一轍的兒子,或許他把他帶回皇甫集團,也是因爲想念自己的大兒子吧。
“我讓你作,你才能作,我不讓你作,你就給我滾回去,我會縱容你,是因爲你是我和冷秋的孩子,但從那天玉華把我和冷秋從湖裡救出來開始,我和冷秋就該結束了,你會出生,本就是個餘數。”
老爺子也是準備發威嗎,滄桑的眉心間還是可以看得出他此時此刻的心疼,一個是自己唸了一輩子的女人,一個是用生命救了他的女人,他之所以會選擇孤老一生,或許就是對自己的懲罰吧。
“死老頭子,你要是敢把我趕出去,別怪我讓你身敗名裂。”這是一個兒子該對老子說的話嗎,本就沒有父子情深的,不是嗎。
“你也不照照鏡子瞧瞧自己是誰,和誰說話呢,你敢這麼囂張。”皇甫少擎大步跨上前,開始這樣紛爭他不想參與的,可如今他和牧晚秋有關係,而且,爺爺眉宇間的滄桑和悲哀讓他不得不管了。
張志成諷刺的笑着,不屑的瞄了一眼皇甫少擎揪在他領口的手,冷哼一聲,“喲,我們都親上加親了,你這就算是對媳婦孃家舅舅打招呼的方式?”
皇甫少擎擡手剛想打他一拳,他這張嘚瑟的臉真的很欠揍,拳頭剛擡起,就被另一個人制止,不是別人,是少熙。
“他是我爸,在我面前,你還動不了他。”少熙不動聲色的說着,這一場紛爭本來就是他早有預料的。
……
“太爺爺,太爺爺,爺爺……”信一從牧晚秋的懷裡掙脫下去,跑向已經坐在沙發裡沒有了半絲力氣的皇甫夜身邊,牧晚秋也跟着跑了過去。
所有的目光都轉向皇甫夜的方向,老爺子的腦袋都已經擡不起來了。
……
季川從急救室出來的時候,皇甫少擎先一步衝過去,“怎麼樣?”他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季川拿下口罩,看了一眼皇甫少擎,搖了搖頭,“進去看看吧。”
一聽可以進去,張志成就要衝進去,他還惦記着最後的遺囑呢。
季川用醫生的身份攔住張志成,“老人家只要求見少擎和少熙。”
一直坐在一邊沒有動靜的少熙倏地擡頭,爺爺還願意見他,這多少讓他是有些意外的。
皇甫少擎和少熙站在病牀兩旁,老人家用最後的時間看了看兩個孫子,對他而言,都是一樣的,都是他的孫子,他的後代。
老人家指了指自己臉上的呼吸機,示意他們幫他拿下來,他想說話。
皇甫少擎難受的看着命在旦夕的爺爺,“爺爺,帶着吧。”哪怕多一分鐘的呼吸都好。
爺爺眼角微眯,沒有力氣的搖頭。
呼吸罩被皇甫少擎取下來,老人家分手攥着皇甫少擎和少熙的手,他把兩個孫子的手放在了一起,“爺爺最後的遺願,就是希望你們兄弟能夠齊心合力,過去的就讓爺爺都帶走吧,好嗎?”
皇甫少擎和少熙同時點頭,這個時候,無論他們兩人是不是願意稱兄道弟,他們都不想讓老人家再有遺憾。
“我死後,所有的股份都屬於信一的,把我和玉華埋在一起吧,我想她了……”
爺爺安靜的閉上了眼眸,他去的那個世界應該很安靜吧,不然他老人家不會笑的那麼安逸。
爺爺過世後,張志成因爲什麼都沒有得到而氣的本就肺癌的他住進了ICU,集團前段時間因爲張志成同黑道交易的一些活動被少熙自己爆了出去,而少熙也替自己的父親承擔了所有罪名。
皇甫少擎自然而然又成了皇甫集團的一把手,而現在對他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先保出少熙。
在警察來逮捕少熙之前,他去了唐家別墅,這座別墅本來是被唐銘買了的,他最後能爲唐菲兒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她最近瘦了太多,每次吃飯都吐到肝腸寸斷,她坐在落地窗旁的地墊上,安靜的望着窗外的一草一木。
“你來了。”剛纔她就看到了他,而他進屋後卻一直站在那裡沒有說話,唐菲兒擡頭回眸,凝望着居高臨下的他。
“想讓你陪我坐會兒。”他低垂着眸子,凝望着瘦的極其憔悴的她,心,疼得厲害。
如果不是因爲他的貪心,她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在那個美好的年紀裡,他們相識,相知,相愛,如果不是那一場本就不該屬於他的戰爭,如果他沒有利用她,他們也是會相守的吧。
唐菲兒抿嘴輕笑,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座啊。”
兩人肩並肩的坐在那裡,迷茫的眼神望着窗外,外面的花園裡沒有春天的翠綠,沒有夏天的燦爛,也沒有秋天的收穫,有的只是冬天的枯萎。
“對不起。”這一句對不起,是八年來他一直都想對她說的,卻是遲了整整八年。
唐菲兒搖頭笑笑,淚水還是情不自禁的溼了眼眶,“你沒有對不起我什麼,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爲你去做的,我身上的毒也是我的哥哥賜給我的,和你無關,但我會收下你的對不起,爲我們還沒來得及出生的孩子。”
孩子,那個本該出生在這個世界的孩子,卻因爲他們的罪惡而離開了,或許是孩子在看到他父母生活的世界時,他對這個世界沒有了興趣,來了還不如不來,所有才悄然的離開了。
“對不起。”少熙又說了一句,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許只有這樣的懺悔才能讓他繼續呼吸。
唐菲兒苦苦一笑,岔開了這個讓她心疼萬分的話題,“少熙……”
“嗯。”他應聲。
“如果在我懷孕的時候,我讓你帶我離開這裡,你會帶我走嗎?”女人總是這樣的,站在懸崖邊上還是不知悔改,還是想要用生命來賭一次。
少熙忍不住的將瘦小無力的她摟在懷裡,他不敢用太大的力氣,他怕稍稍的用力,都會讓骨瘦如柴的她受傷,他的吻落在她的發頂,還是那三個字,“對不起。”
他不想繼續欺騙她,她那麼興奮的告訴他,她懷孕的時候,他是真的沒有想過帶她走,他該說對不起的。
這個答案似乎是唐菲兒早就預料之中的,她依舊很平靜的淺笑着,“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愛了我的?還是從一開始,我就是你生命中的一顆棋子,從未愛過。”
少熙擰眉訴說,“現在,我是愛你的。”
懷裡的人在顫抖,她還是哭了,不想哭的,挺好的不是嗎,至少不是從未愛過。
唐菲兒覺得她累了,真的很累,可能是藥物反應,她想睡了,最後的清醒裡,她說,“可是,我已不愛了。”
現在,我是愛你的。
可是,我已不愛了。
不是不愛,而是錯過了愛。
皇甫少擎通過所有關係,少熙只判了三年,在他判刑的那天,張志成死在了去法庭的路上,他本想去替兒子代罪的,唐菲兒去了國外療養,她身體裡的劇毒,三年的時候,應該可以的。
牧晚秋去見了少熙,她問他,“我記得你曾經做過一件白色的婚紗,上面的白紗鋪開是一個大大心形,而且如果我沒猜錯的說,那顆心上,繡着一個人的名字,對嗎?”
少熙苦澀的笑笑,“你不是失憶了嗎?”
“記憶是可以慢慢找回來的。”他在故意的岔開話題,也就是說,她猜對了。
“是唐菲兒。”牧晚秋篤定的說,他目光那一瞬間的緊蹙,讓她更加確定了她的猜測。
是誰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已不愛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