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場雨過後,夏日的暑被氣徹底驅散了,空氣涼透了,甚至都沁到人心裡去了。人們紛紛換上了長袖、毛衫。
日子又回到了從前,平靜如水。那是還沒有趙沐言的日子。
安世蕭上班、下班,兩點一線。這棟房子,對他來說再次成爲一個睡覺的場地,而不是家了。
拿到離婚證已經有五天了,趙沐言當年就搬出了安世蕭的家。而從那天之後,安世蕭就沒有再對宋佳伊說過超過一分鐘地話。
“世蕭,下班了我們一起回去吧。”
“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
臨近下班,宋佳伊興高采烈地來找安世蕭,可是安世蕭冷淡地說下一句話,拎起公文包就離開了公司。並且直到很晚纔回到家。
宋佳伊總是會等他回來,然後微笑地迎上去。
“世蕭,怎麼這麼晚纔回來?吃過沒有?”
安世蕭看都沒有看宋佳伊一眼,徑直走到祖師爺面前,上了三炷香。趙沐言走時把祖師爺的畫像留了下來。
“你自己都沒有一個好地方住,還怎麼能好好地供祖師爺?”安世蕭說
“你要拿祖師爺當人質嗎?”趙沐言鄙夷地凝着他。
安世蕭痞着臉,漫不經心地說:“隨便你怎麼說。”
趙沐言憤憤地瞪了他一眼,並非不知道他的用意。留着祖師爺,就總會有藉口再見自己。
但趙沐言卻無可奈何。她對安世蕭說,自己會先住到員工宿舍。可是那地方的確不適合將祖師爺供起來。而且想到自己今後要做的事,恐怕真的會無暇顧及祖師爺。
沒辦法,她只好將祖師爺暫且留在了這裡。
“祖師爺,對不起哦。您就像委屈一下,暫時做個人質。不過你放心,我會盡快來接您的。等莫古重振了莫家武館,他也會把您接回去的。”
趙沐言一邊戀戀不捨地說着,一邊給祖師爺點上香。
“祖師爺,如果這小子,要是對你不恭,你就儘管詛咒他好了。”
“你還真是陰險,不愧是最毒婦人心。”安世蕭滿眼厭惡地鄙視着她。
趙沐言不以爲然地眉眼一飛,警告地說:“對祖師爺好點,每天三炷香不能斷。要不然祖師爺真顯靈來纏着你了。”
祖師爺,你真的會顯靈嗎?
安世蕭站在祖師爺面前,心中猶如千繩纏繞,糾結萬分。
如果你能顯靈,能不能告訴我現在該怎麼辦?我怎麼做才能打破這個僵局?
安世蕭沉沉地嘆了口氣,目光又無意地瞟到那個畫軸。那股奇怪的感覺再次襲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安世蕭不禁向這個畫軸伸出手。
“世蕭!”
宋佳伊清亮的聲音將安世蕭的思緒拉回來。安世蕭停下手,微微回頭。
“那個,我做了你最愛吃的飯菜,你要不要吃一點?”
宋佳伊的聲音像銀鈴一樣清脆悅耳。
“我吃過了。”
安世浩冷淡地說完,就陰鬱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再也沒出來。
宋佳伊怔怔地站在原地,強忍着自己快要掉下來的眼淚。這不是她想要的。
宋佳伊想過,趙沐言要是走了,安世蕭肯定會傷心,她甚至還想好了如何安慰他。她相信只要自己有耐心,就能讓安世蕭重新回到自己的懷抱。就像當初安世蕭父母去世時,她那番安慰一樣。
可是安世蕭沒有大發雷霆,也沒有傷心痛苦。該上班上班,該開會開會。面對員工,威嚴冷峻。面對客戶,大氣有節。就是對自己冷冷淡淡,公事公辦。
這偌大的房間,明明有兩個人,但是宋佳伊卻感覺她和安世蕭不處在同一個空間一樣。一點交集都沒有。
安世蕭靜靜地躺在牀上,打開手機,翻到了趙沐言的名字欄。手指輕輕摩挲,卻始終沒有按下去。就算電話接通了,又能說什麼呢?只有徒增傷感罷了。
這個號碼還是蘇小汐存進他手機裡的。安世蕭想到這裡不僅自嘲地笑了起來。
當初自己想方設法想要無視趙沐言,不要她的電話號碼,不想管她的事情。有多遠想離她多遠。但是現在,直到意識到她真正不在身邊,不在自己眼前時。這股思念卻像潮水一樣將他吞沒。
安世蕭成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卻沒有辦法。他又回到了那個只有靠工作來麻痹自己的安世蕭。
到了秋天,連陽光都有些清清淡淡了。
安世蕭走出房間時,就聞到了一股飯香。第一反應是驚喜,趕緊下樓。可腳才踩下樓梯就停下了。
這香味不對,趙沐言做的飯不是這個味道。
“世蕭,早上好!”宋佳伊從廚房走出來,笑臉盈盈地看着安世蕭,“早飯做好了。”
安世蕭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猶如跌入谷底。
“不用了。”安世蕭面無表情,淡淡地說着,就要出門。
“夠了!”宋佳伊突然一聲大吼,將手裡的盤子摔在地上。
她是在受不了了,被安世蕭冷落,還不如和他大吵一架。
安世蕭輕輕瞟了一眼碎在地上的盤子,沒有像以前一樣上前去詢問,去關切。
“你是不是後悔和趙沐言離婚?”宋佳伊悲傷幽怨地看着他,“你不是在怪我?你是不是覺得是我拆散了你們?”
宋佳伊覺得神傷,悲憤難耐,咄咄逼問着安世蕭。
安世蕭神情淡漠:“我是自願和趙沐言離婚的,與你無關。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
“那你現在是什麼意思?對我不理不睬,把我當透明人嗎?在公司也是,在家也是。安世蕭,我是你女朋友啊。”宋佳伊哭訴,柔美的臉龐被淚水打溼,楚楚可憐。
“這與你無關,是我自己並不想說話。”安世蕭低沉地說。
這句話並沒有說謊。他不怪宋佳伊,他只怪他自己。他無法做出失去了趙沐言,還能在宋佳伊麪前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只是很單純地在逃避,在逃避任何人,包括宋佳伊。
“我要去上班了,先走了。”
“安世蕭,你不要以爲趙沐言跟你在一起是因爲愛你,她是想要報復你。”
宋佳伊終於忍不住在安世蕭身後說了出來。
“你說什麼?”安世蕭霍然轉身,緊緊地盯着宋佳伊。
宋
佳伊悲憤不已,已經不能夠在平心靜氣地思考了,她真的很恨。爲什麼自己一心一意地對他,卻不及趙沐言的萬分之一?
“安世蕭,你醒醒吧。就算沒有我,趙沐言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因爲她爸爸就是爲你爸爸而死的。她明知道不會和你在一起,卻還是要和你結婚,是明擺着在耍你,在報復你。你不要再對她執迷不悟了。”
安世蕭如晴天霹靂,驚愕地瞪着她。
黑色的蘭博基尼在馬路上飛馳,冰涼的風從敞開的窗口灌進來。安世蕭眉頭緊鎖,宋佳伊的話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裡盤旋。
“十八年前,正陽大廈發生過一起持槍搶劫,你應該聽說過吧。有一個警察爲了保護你的父親,而選擇槍殺了平民,後來和歹徒同歸於盡。這個人就是趙沐言的爸爸,趙克凡。”
“安總。”肖清剛到公司就接到了安世蕭的電話,“有什麼事嗎?”
“給我查一下趙沐言的爸爸。”
安世蕭焦慮低沉地聲音傳來。肖清怔愣了半秒,沒有任何地疑問就答應了。掛了電話之後,他打開抽屜,拿出那份早已準備的資料。
安世蕭來到公司時,這份資料就已經躺在了他的辦公桌上。他急切地打開,都沒有懷疑過爲什麼會這麼快。
安世蕭看了整整一個上午,而也是奇怪,這個上午沒有一個電話接到他的辦公室,也沒有一個人要來找他。
“肖秘書,剛纔奇亞公司的人來電話說,想和安總約個時間見面。你看這......”
“你告訴他改天吧,就說今天安總不舒服。”肖清站在總裁辦公室的門口,對這位小助理說。
小助理奇怪地皺起眉頭:“肖秘書,今天安總怎麼了?你爲什麼讓我謝絕所有的電話,和來訪啊?”
“不該你問的,不要多問,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安總今天有事,不要去打擾他。”
“哦。”
小助理諾諾地點頭,這個一向和氣的秘書,今天突然嚴肅起來,讓她還有些不適應。
安世蕭揉着眉心靠在椅背,他終於明白了,在他們拿結婚證那天,他曾對趙沐言說,不會愛上她時,趙沐言目光呆滯而迷離地說“這樣最好”。
爲什麼她不告訴自己?不,爲什麼自己沒有早點發現?
安世蕭悔恨不已。
對於那起事件,他聽說過,但是沒有過多關注。不僅是因爲發生的時候,他還小,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更主要的是他不想去在意任何關於他父親的事。
安世蕭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父母,就有一種無以言語的愧疚,這種愧疚就像蟲子啃噬着他的心,讓他難安。他害怕,他逃避,他屏蔽了一切關於他父母的事情。
他只知道趙沐言是孤兒。他知道失去父母的痛苦,他也不想在勾起趙沐言的痛苦。所以當趙沐言沒有說時,他也不想問。
最開始他是不屑於去知道,後來他覺得沒有必要去知道。只要趙沐言在身邊,只要他們兩人在一起這就夠了。
看着材料上寫的一個地址,安世蕭突然想到了另一份文件。所有的事情就像一顆顆珠子一樣終於串連在了一起。
原來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