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骨灰盒小心翼翼地交到老頭——陳父手上,我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莫名鬆了口氣。
但卻只是一瞬間,那種滿身不對勁兒的感覺,再度緊緊包裹着我,壓抑的讓人難受。
這種感覺實在不怎麼美妙,我正想找個藉口溜之大吉,突聽簡諾淡漠的聲音響起,“怎麼就你一個在家,你其他家人呢?”
他一點兒也不客氣的問題讓陳父側目了好一會兒,才搖搖頭,“沒了,就剩我一個了。”
說話間,他輕撫着手裡的骨灰盒,像在撫觸自己的女兒,“自從默默走之後,她阿孃就整日鬱鬱寡歡,沒過多久就去了,我也一直在怨自己,爲什麼要那樣逼她。兒子沒了娘,這日子啊,就越來越難過了,但這幾年,什麼苦都熬過來了,他卻沒能熬過那場瘟疫……”
陳父的聲音越說越低,最後伴着哭泣,仔細一看,才發現他已經老淚縱橫。
我看着,心裡也不好受。
我想,陳父現在的感受,大概已經不能再用痛苦形容了,剛經歷了兒子的死,現在又得知自己的女兒也去世了,想必,在我們來之前,他還殷殷期盼着,小默能回來吧。
只是他沒想到,最後回來的,卻是他女兒的骨灰,連續經歷兩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這對這個看起來已經垂垂老矣,風燭殘年的老者來說,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
陳父許久才從悲傷的氛圍中掙脫出來,他小心翼翼的把骨灰盒送進房,出來就又恢復成初見時的灑脫,對我們笑道:“已經很晚了,幾位年輕人要是不介意,就在我這裡住下吧,只要你們不嫌棄這裡簡陋就行。”
“伯父太客氣了,現在對我們來說,能有個住的地方已經很好了,不然我們就要露宿野外了。”許是因爲知道了這老頭就是小默父親的關係,展湘對他的態度明顯好了很多。
陳父呵呵笑着,“行,那我先去幫你們收拾出兩間屋子來。”
“不用兩間。”簡諾淡聲道:“一間就行,擺兩張牀,麻煩了。”
陳父愣了一下,但還是笑着點頭,“好好,行,不麻煩。”
很快,一間屋子就收拾好了,屋子裡原本就有張雙人木牀,陳父再用長凳和不知從哪裡拆卸下來的門板,搭起了另一張簡易木牀。
鋪好被褥,陳父轉身,慈祥地笑道:“好了,你們先在這裡休息會兒,我去給你們做吃的,路上折騰了那麼久,你們也應該都餓了。”
“不用麻煩了。”江城痞笑着將他往外推,“您老自個兒休息去吧,我們想吃什麼會自己動手。”
說着,也不管這家其實是屬於陳父的事實,將他“送”出門後,“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轉身時,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好像剛纔趕老人出門的不是他。
“江城,你今天怎麼回事兒啊,看起來怪怪的。”展湘皺了皺眉,終是忍不住問了,估計她也忍了好久。
江城笑眯眯的一把攬住她的腰,“娘子放心,夫就算再奇怪,也絕不會對你奇怪噠。”
展湘一胳膊肘拐上他的肚子,“少來,給我說重點!”
“哎呀,娘子真英明,一眼就看出不對了。”江城依舊笑嘻嘻的,一點兒也沒有要說重點的自覺。
嘴角抽了抽,我不忍直視,“孟婆大人,有什麼要說就直說好嗎?別再秀恩愛了好嗎?”
當心死得快!
我暗暗腹誹着,腦中浮現出莫離的臉。
嘖,這個可是威脅,但願這次別再碰到她。
正想着,突見江城不懷好意地看着我,笑得花枝亂顫,“我說曉曉,你該不會羨慕嫉妒吧,難不成是……慾求不滿了?嗯?”
說話間,他意有所指地朝簡諾擠眉弄眼。
我滿臉黑線,正欲反駁,腰身卻被人從身後一把扣住,等我反應過來,整個身體已經被擁進了一個冰冷卻讓人安心的懷裡。
“別理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帶着一絲慵懶,說不出的性感。
然後,我就真的乖乖不理江城了。
……
像是擔心我們會進入荒山一樣,簡諾他們竟然還在揹包裡準備了壓縮餅乾、牛肉罐頭等簡單的食物。
壓縮餅乾也不是太難下口,至少還有牛肉相伴,但一想到原本應該有熱乎乎的飯菜來填補我胃裡的空虛,我就特鬱悶,“爲什麼我們要委屈自己,明明可以蹭飯的。”
“就是!”展湘應和一聲,惡狠狠的啃下半塊餅乾,咬牙切齒地說:“你們最好可以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我跟你們沒完!”
“如果你願意吃下帶着蛆蟲的腐肉,那就去吧,我不攔你。”簡諾涼涼地啓口,吃個壓縮餅乾也像在吃西式牛排一樣,優雅自如。
只是他的話,讓我一陣反胃,“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簡諾挑挑眉,顯然不打算多說。
江城也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我和展湘對視一眼,果斷安分了。
就算還不明白怎麼回事兒,但簡諾都那樣說了,即便飯菜沒問題,我也會忍不住自己腦洞的,所以還是乖乖啃餅乾吧。
山村裡的人都有早睡的習慣,時間剛過晚上九點,整個烏村就安靜的只能聽到山裡的蟲鳴鳥叫了。
吃完東西,簡諾就叮囑道:“你們待在這間屋子裡,不管聽到什麼聲音,什麼動靜,都不要出去,明白嗎”
“那你呢?”我下意識地問道。
他看了看我,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別擔心,我出去看看,很快回來。”
說着,他轉頭淡掃一眼江城,後者跟着點頭,似乎在眨眼間,兩人就完成了某種交接。
我覺得,說很快的都是騙人的,只要是等待,即使是一分鐘,那都是相當難熬的。
更別說,簡諾這一出去,直到半夜都沒回來。
我躺在牀上輾轉反側,一半是因爲擔心,一半卻是因爲瀰漫在空氣裡的,若有似無的腐臭味。
不知道爲什麼,自從鑽進被窩開始,這種腐臭味就時隱時現,問了和我同牀的展湘,她卻說,沒有聞到什麼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