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求生意識迅速席捲大腦,緊接着,一股強大的氣流從我心口的位置噴薄而出,繼而涌向四肢百骸,瞬間充盈全身。
這感覺異常熟悉,彷彿我昨天就曾經歷過。
耳邊風聲驟停,隨着身體逐漸在半空停下,一幅幅似熟悉似陌生的畫面彷彿是老舊電影,快速在我腦中清晰又模糊地閃現而過。
這些畫面在最後定格成一張熟悉的臉,我一眼認出,是蓮香。
畫面裡的她,面容猙獰而恐怖,她緊盯着我,怨毒地說——
“我當真是想不通,你到底哪點好,帝君爲什麼要一直對你念念不忘?現在居然還要娶你爲後!你憑什麼?你到底憑的是什麼,啊?”
“呵……不自量力的人類,就該認清楚自己的位置,就憑你,也想做帝后?那就等你死了再說吧!”
最後,是她驚懼萬分的眼神,“是、是血魂封印!他竟然用自己的血給你下血魂封印!”
是了,我想起來了,這是我第一次被蓮香找上門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她說,我身上被下了血魂封印。
她還說,帝君要娶我爲帝后!
帝君……帝君……
我反覆默唸着,腦中思緒紛雜,卻也明晰,大多是蓮香和簡諾那天在我家的對話。
那時我就知道,蓮香是喜歡簡諾的,可她爲什麼還要因爲帝君要娶帝后,特意跑來找我的麻煩?
簡諾一個陰陽師,又憑什麼讓一隻千年女鬼臣服於他?
——冥界鬼帝的原身,就是紫麒麟。
一瞬間,過往的許多畫面都浮現而出,我想到了醫院病房門上的紫麒麟,想到了妖孽孟婆江城,想到了言樂的話,還有,簡諾可能長生不老的事實……
我知道,有一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只是,我還沒辦法接受。
“曉曉!”
急切地呼喊從腳下傳來,我抽回思緒,低頭看去,就見言樂和顧筱婉滿眼擔憂地看着我。
顧筱婉就算了,她的貓腦袋看不出什麼表情,但她站在昏迷的展湘身邊,像是在保護她的這一舉動,讓我很是窩心。
至於言樂,我能清楚地看到,他臉色緊繃,飽滿的額頭上盡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我知道,那生死存亡的緊急時刻,不僅嚇壞了我,更是嚇壞了他們。
原本耀眼的紫金色光芒變得淡了一些,託着我輕盈地落到地上。
在我雙腳踏上地面的瞬間,這光芒也跟着消失了。
“曉曉!”言樂快速朝我跑過來,似心有餘悸,他雙手緊扣住我的肩膀,呼吸微促,“你、你沒事兒吧?”
“別擔心,我沒事。”爲了安撫他緊張的情緒,我強扯起一絲笑來。
“血魂封印……”
陰測測的女聲忽然從身後傳來,我心下一驚,猛然記起一件大事來。
現在的我們,還並沒有解除危機!
我下意識地轉頭看去,霎時驚得一跳。
只見鬼母那隻高高的虎頭低了下來,一雙蛟目如銅鈴一般,幽幽地瞪着我,“你的身上,居然會有血魂封印?”
如此近距離地看着它的眼睛,我嚇得屏住了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多出一下。
“不過……”
它惡意地拉長了尾音,聲音陡然變得怨毒起來,“就算是血魂封印,也休想阻止我爲兒子報仇!”
這幾乎是在瞬間發生的事情,它說完便仰起頭來,發出一聲震耳欲聾地虎嘯。
彷彿正在經歷九級大地震,整個世界都在顫抖不停,我身形搖椅晃,只感覺一隻手攬住了我的腰,將我往展湘的位置帶。
地動山搖間,我聽到言樂緊繃的聲音,“這東西已經發狂了,絕對不好惹,我們趕緊帶着展湘,找機會衝出去。”
我點點頭,跟在他身後,跌跌撞撞地朝展湘跑去。
未到近前,顧筱婉上前一步對我們說道:“我來負責引開它,你們趕緊帶着展湘離開這裡,快!”
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當即想也不想地連連搖頭,“不行,你不是它的對手,你會死的!”
“你是豬嗎?”
顧筱婉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綠幽幽的眼睛閃動着盈盈的光芒,我知道,她已經蓄勢待發,“現在除了我,你們連還手的力量都沒有,我跟你們在一起,只會被你們拖累,你明不明白?”
她的態度格外強硬,讓我彷彿又看到了初見時,那個氣勢洶洶的女鬼。
而她的話,也讓我無力反駁。
“曉曉,她說的對,我們在這裡,只會害她分心,這樣更危險。”
言樂神色凝重,說完便自顧自地彎腰將展湘背了起來。
我終是妥協地點點頭,“那好,我們先走……”
頓了頓,我擡頭直視着她的貓眼,一字一頓道:“但你要答應我,一定要活着出去!”
“呵……”貓嘴裡發出一聲輕笑,顧筱婉故作輕鬆道:“放心吧,我還要救我丈夫呢,絕不會就這樣死了。”
聞言,我稍稍安慰了一些。
至少,她還沒有拼死一搏的打算。
隨着虎嘯聲漸弱,地面的震動也慢慢停了下來,可我知道,這纔是開始。
如我所料,只見它八條手臂狂亂地舞動着,下一秒,無數張外露着森冷獠牙的利嘴,爭先恐後地從它身體裡鑽出來,密密麻麻地朝我們衝了過來。
這一幕讓我陡然想起了初見簡諾的那一夜,顧筱婉還是鬼的身體裡,鑽出了數不盡的骷髏頭。
“呵,老孃玩兒剩下的你也學,看來你也就這麼點兒本事。”
顧筱婉不屑地嗤笑一聲,緊接着,她身上散發出一陣綠幽幽的光,貓身裡逐漸幻化出一個透明的影子,在影子越來越清晰的時候,變成了人形。
不,準確來說,這是顧筱婉的鬼身!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最真實的模樣,雖算不上傾國傾城,卻也足夠耐看,很有江南女子的風韻。
當然,如果不算是她偶爾抽風的性格的話。
一如當初對付簡諾的那招,顧筱婉喚出了藏於體內的骷髏頭,和朝我們涌來的利嘴正面迎上。
上次在我眼裡噁心又恐怖的一幕,這次儼然已經成了我們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顧筱婉雙手撐抵着空中的骷髏頭,語氣急促道:“你們還愣着做什麼?就趁現在,快走!”
單聽聲音我就知道,她在強撐。
可我已經無力再做什麼,只能盡力不拖累她。
我強行扭過自己的臉,不去看她,和言樂一起爭分奪秒地朝大門的方向跑去。
“跑不掉的!你們誰都別想逃!”
狂怒地嘶吼來自身後,就像一陣迅猛地疾風,霎時讓我心驚膽戰。
那聲音還在繼續,話卻分明是對着筱婉說的,“就憑你一個百年孤魂,也敢跟我鬥?找死!”
“砰!”
身後忽的傳來一陣炸響,隨之響起的,是顧筱婉一聲慘叫,“啊!”
腳步驟停,我終於忍不棕頭看了一眼,就見顧筱婉虛弱地趴在地上,薄弱的鬼身上覆滿了恐怖的利嘴。
“筱婉!”
我心一緊,不假思索地朝她跑了過去,身後霎時傳來言樂地驚呼,“曉曉!”
我以爲他是擔心我,可當我擡頭看時,立刻被嚇得整個心都差點兒停跳。
只見十幾張牙齒上還染着鮮血的利嘴,一張一合,爭先恐後地朝我的面門直衝而來!
“啊!”
我驚叫着瞪大了眼睛,一時間,竟忘了逃離,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些利嘴在我眼中越放越大。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一個人影突然從角落裡衝了出來,巨大的慣性力量狠狠將我撲倒在地,一個骨架似的身子緊緊覆在我身上,代替我承受了那些利嘴的撕咬。
“唔……啊!”
一聲又一聲的悶哼混着掩不住的痛苦慘叫從我頭頂上傳來,我怔忪着,靈臺突然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了,霎時清明起來。
這……
這是媛媛的聲音!
我渾身顫抖起來。
所以,現在是媛媛在代替我承受痛苦的一切。
想到這裡,我再也無法安心躲在她身下,拼命掙扎起來,就在這時,媛媛微弱的聲音在我耳邊低低響起,“黎曉……你,你知道嗎?其實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只可惜……我沒有這個福分……如,如果……我能早點認識你……那該……多好……”
她的聲音一點一點地低了下去,直至最後,連一點兒呼吸都不剩下。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地面,這一刻,彷彿全身的力氣都被抽離了,我連轉身去看一看她的勇氣都沒有。
面前的虛空突然劃出一個紫色的光圈,隨之而來的,是兩個我化成灰都認識的人。
江城一眼就看到被壓住的我,頓時懊惱不已,“糟糕,我們好像來晚了。”
“曉曉!”簡諾健步朝我衝了過來,俊美的容顏上佈滿焦急和擔憂。
他半抱着將我從媛媛的身下扶起來,雙手不住地撫摸我的臉,滿眼心疼,“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受傷?”
說着,他稍稍推開我一些,上下打量着我。
我怔怔地任由他動作,嘴裡無意識地低喃着,“你……爲什麼現在纔來?”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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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着急地想要解釋什麼,我卻聽不清了,只知道重複着問,“爲什麼現在纔來……”
如果他早一點,再早那麼一點點,說不定,媛媛就不會……
心痛的不能自已,我一把掙開他的手,如一頭被困的小獸,痛苦地對他嘶吼着,“你不是帝君嗎?你不是主宰冥界,無所不能的鬼帝嗎?那你爲什麼現在纔來?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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