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一聲打破了這僵凝的氣氛,會議室厚重的木門被人用力地踢開,衆人驚訝不已的目光朝門口望過去_
一名黑衣黑褲,身材修長廋削,五官略顯粗獷又不失俊美的男子站在門口,一雙深邃狹長的眼眸掃視着在場的人羣,嘴角微勾着帶着一抹掩不住的嘲諷,最後,他的目光放在了坐在首位的雲錦溪身上。
“小溪,我回來了。”
聽到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雲錦溪終於回過神,激動得眼眶溼潤,哽咽地叫了聲:“哥哥——”
原來,他就是雲家那位神龍見道不見尾,從不參與公司運營的雲家長子啊!準確來說,是沒有繼承權的養子,所以,就算他氣勢逼人,那又能拿他們怎麼樣?
“這位先生,這是我們公司的董事會議,無關的人請離開。”鄭在義有些不屑道。
聞言,雲飛揚收回與妹妹對視的目光轉向鄭在義,目光如銳利的刀刃般直直地盯着隊,那氣勢讓身在商場打滾幾十年傲氣十足的鄭先生不免退縮了幾分。
雲飛揚睨了眼他面前的銘牌,“鄭先生還真當我們雲家無人了,是吧?”
“這是董事會的規矩。就算你是雲家人也一樣,請你馬上離開。”
雲飛揚一邊走進來,一邊揚了揚手裡捏着的文件:“這是公司1。5成的股份及委託書。你說我有沒有資格?”
文件直接甩到了鄭在義面前
鄭董看了一眼,臉色非常不好不再開口。
文件第一頁是BCF集團的授權書,囑明他們公司擁有一成五的股權在董事會上所擁有的一切權力均委由雲飛揚代爲行使。
“我的一成五加上小溪的四成,我們是不是纔是那個最有話語權的人呢?”
“飛揚——”
一直沉默不語的董坤終於站了起來。
“你給我閉嘴!”雲飛揚聲音嚴厲了幾分。
這顯然成了家庭內鬥了啊!
在座的各位董事真是大開眼界了,都想看看雲家人是不是要先窩裡反。
顯然,董坤與雲飛揚都知道若是在這種場合鬧開,絕對是個笑話。
所以,兩人只用一句話的交鋒便停止了。
“就算你們加起來擁有了絕大部分的股權,但是在經營權力方面,你們有什麼能力說服我們這麼董事讓我們以爲你們能爲董事會及更多的中小股東們賺取更大的利益?”
問題又回到了原點,雲錦溪緊張地看着胸有成竹的哥哥,雲飛揚勾了勾脣,給她一個稍安勿燥的表情後才又看向鄭先生,一字一句道——
“我們不打算再爲你們賺取任何利益!”
“什麼意思?”
所有人一下子都驚呆了!包括雲錦溪與董坤在內。
雲飛揚繼續道:“雲錦集團本來就是我們雲家的,所以當然要回歸我們自己手上。”
衆人:……
董坤看了一眼女兒,再看一眼雲飛揚,在他的眼神及表情裡猜到了他的意思——
“你想把公司私有化?”
雲飛揚微微一笑,“沒錯。三天之後,我們將會面向公衆發表收購計劃公開聲明及向所有獨立股東發出收購要約。”
“開什麼玩笑?”
“我不接受。”
“憑什麼說私有人就私有化?”
“股東有表決權的……”
會議室裡傳來一陣陣的喧譁反對之聲。
雲錦溪在雲飛揚的陪同之下離開,一直等在外面的秦正陽尾隨其後。
—
“哥,哥……”
回到車上,雲錦溪抱着哥哥好久,真切地感受到他的體溫及氣息後才確認是哥哥真的回來了,可是哥哥瘦了好多好多。
不過,剛纔哥哥在會議上的表現依然那麼的棒。
“對不起,小溪,我沒能及時回來……”雲飛揚聲音低低地,擡起妹妹的頭,看着她那張瘦了好多的小臉,一抹心疼與慚愧涌了上來。
古人總結得太對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禍兮旦福。
他以爲,他可以處理完手上的事情後再回來的,結果還是出事了!
或許是他太過於自信了。
家裡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他卻沒能陪在她身邊,讓她年紀小小就承受了那麼多沉重的負擔。
確實是他的錯!
當初他答應過媽咪,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可是,他沒有做到。
“以後哥哥不會再走了。”在她霧氣朦朦的眼神裡,他保證道。
“好。”她哽咽地回了一聲,然後繼續道,“有一件事,要跟你說……”
外公不在了,可是她還有哥哥,還有姐姐。
—
車子回到依錦園,寒旭陪着鍾楚楚在等他們回來。
在回家的路上,雲錦溪已經將鍾楚楚的事情告知了哥哥。
雲柔依在年紀很輕的時候生過一個孩子的事情,雲飛揚在懂事後有聽過自己親生父母說過一點,但他也知道,這件事算是雲家的忌諱,家裡從來沒有人談起過,具體的情況他也不是很清楚。
若說他在聽妹妹說了這件事後,對那個叫鍾楚楚的女人還有一點疑問的話,那見到她的人時,所有的疑慮都打消了。
因爲,眼前的鐘楚楚,跟那時候的雲柔依真的好像好像,特別是眼角眉梢的神韻真是像極了。
“楚楚,歡迎回家。”他抱了抱她。
“飛揚哥,歡迎回家。”鍾楚楚回了他同樣的話,眼眶有些熱熱的。
一行人很快進了屋。
雲飛揚先去佛堂給雲照彥,雲依柔上香,祭拜,跟在他身側的雲錦溪忍不住又是淚水漣漣。
哥哥姐姐回來了,可是外公跟媽咪卻不在了!
這個世上,果然沒有十全十美。
—
一家人吃了頓遲來的午餐,秦正陽就到了。
剛纔離開雲錦集團的時候接到秦程的電話,讓他馬上回公司一趟,他只能暫時與他們分開。
秦程找他,不外乎是關於雲錦集團的事情。
他與自己父親談到了雲飛揚回來,打算要將公司私有化的計劃說了出來,秦程還是保留之前的意見,不許他插手雲錦集團的事務。
他知道,他是想將這個事情讓給龍羿去做。
可是,雲家發生了那麼多事情,與小溪關係匪淺的龍羿又怎麼會袖手旁觀?
秦程的意見,他只會聽聽,但是具體怎麼做,用什麼方式他也管不着。
所以,他也懶得再與他爭執,因爲,與他爭執越深最難受的還是他自己。
與他談完這件事後他就趕過來了。
雲飛揚與秦正陽雖然早就認識對方,但是關係卻不怎麼密切,甚至連普通朋友的程度都算不上。
但是最近他確實是幫了小溪及雲家不少忙,所以,一向對他不怎麼熱絡的雲飛揚臉上的表情也多了抹認同。
而秦正陽與寒旭算是工作合夥人,最近與鍾楚楚的見面次數也挺多,算是比較熟的了。
幾個年輕人一起用了頓還算是愉快的午餐後便移步到客廳,準備開談公事。
這纔是重中之重,急中之急。
剛纔在董事會上大殺一幫人威風的雲飛揚率先開口談起了要將雲錦集團私人化的事情。
上市公司私有化是資本市場中一類特殊的併購操作,與其它併購最大的區別就是令被收購公司上市除牌,由公衆公司變成私人公司。
簡單來說,就是控股的大股東將小股東手裡的股份全部買回來,擴大自己手上已持有的份額,最終使這家公司退市。
一般私人化有兩個渠道,一是該公司的大股東自己掏錢收購公衆股東的股份;二是上市公司自己掏錢收購公衆股東的股份,又可以稱之爲股份回購。
之前他們停牌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將大部分的股份回購回來,重新調整公司資本結構,但沒有成功。
這次,雲飛揚提出的自然是第一個渠道,他們自己花錢將公衆股東的股份買回來,當然還包括今天董事局上那些意見不一的代表們。
現在的關鍵就是,他們手上要有充足的現金進行溢價收購或集中竟價交易。
“哥,你不是對商業一點興趣也沒有嗎?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厲害了?”
聽完哥哥說出一番有理有據的建議之後,雲錦溪拉着他的手臂有些不敢置信。
哥哥從小到大的喜好只在化學方面,他到雲家本家來,是因爲當初媽咪一直沒有孩子,後來她出生後,他更是拒絕接受雲家任何的產業,直奔他的愛好與自由去了。
在麻省理工求學其間,他與志同道合的朋友SONG建立一個實驗室,專門研究能源化學。
但是很可惜,那個實驗室在哥哥大學畢業的時候,因爲他的畢業論文提出的研究被封殺,禁止發表,學位也落空了。
哥哥一氣之下,便炸掉了建立多年的實驗室。
之後,哥哥與他的朋友就成了M國政府的黑名單,被視爲“潛在性恐怖分子”而遭監視。
自從那之後,哥哥的行蹤就更難摸磨了,很多時候,她們總是很難第一時間聯絡到他本人。
上次他更是將自己陷入危險之中,一直拖到現在纔回來。
只是,哥哥怎麼受了一次重創後回來,整個人的畫風都變了?
連談話也不再是那些她聽得不一知半解的物理化學的東西,而是商業併購。
對此也有疑慮的還有秦正陽,雲飛揚這麼聰明的腦袋不從商也是浪費了。
雲飛揚莞爾一笑,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小腦袋:“我就會這麼多了,還是剛惡補回來哄你開心的。”
“誰給你惡補的?還有今天你拿過來的一成五股份是怎麼回事?BCF集團是什麼時候購入了我們這麼多的股份?爲什麼將所有的權利委託給你?”
雖然哥哥說是哄她的,但云錦溪還是開心得很,很多沒有來得及問的問題一股腦都出來了。
“這麼多問題,你讓我先回哪個?”雲飛揚笑問。
“一個一個來呀!”
鍾楚楚與寒旭看着這個小妹妹在哥哥面前終於流露出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該有的嬌憨時,不由得會心一笑。
再大的悲傷,總得慢慢走出來。
“小溪,你這樣巴着飛揚哥,讓他怎麼說?”秦正陽看着不斷拉着哥哥手臂不放的雲錦溪道。
臉上的微笑沒變,但是心中卻有些黯然。
他想到的是她在單獨面對他時,壓根就沒有這樣撒嬌過,當然,雲飛揚是她哥哥,他也不想要她對待哥哥一樣的心情來對待他。
他只是覺得,他不但沒有云飛揚一樣的待遇,也少了點未婚夫妻間的親密。
雖然他們訂婚的事情,早已是往事了。
不可否認,最初,他想與她在一起,首先是因爲她的家世,就算她相貌平平,他也不介意的。
更何況事實上,她美得讓人有些移不開眼。
男人看女人,淪陷的第一步肯定不是因爲她心靈有多美,而是來自於外表的吸引。
所以,從他有男女意識開始,他每次從國外回來,都會特地去找她,不着痕跡地與她培養感情。
畢竟她年紀還小,所以他的靠近總是一點點的,溫和而不帶一點的侵略性,讓她習慣他在她生活中的存在。
而她,確實如他所想的那般,對他越來越依賴與信任,雖然是少了一些情竇初開的少女應有的傾慕,但對於他來說已經夠了。
至少,在他提出訂婚,她很快就答應下來了,她應該也是喜歡他的,至少他是這麼認爲的。
可是,這個世上總有些預料不到的事情發生。
例如她的失蹤,她回來之後的改變,她與龍羿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還有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淪落的心。
但是,後知後覺的他,已經來不及補救及挽回什麼了。
然而,仍舊是不甘心的,仍舊還想着要她做些什麼,只要他還能。
畢竟,她與龍羿現在並沒有真正意義上在一起,不是嗎?
何況,她現在還小,未來還很長,誰知道明天又是什麼樣的呢?
在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事情的時候,雲飛揚愛嬌地捏捏女孩的臉,“因爲買下這些股份的人是我朋友。”
一句話,已經足以回答了她提出一串問題。
“哥,你朋友是BCF集團的合夥人嗎?是誰呀?你怎麼會認識他的?一成五的股份,好大的一份禮,到時我們怎麼還給人家?”
雲飛揚無奈地蹙眉,他家小妹妹什麼時候成了問題寶寶了?
“我也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下次去新加坡帶你見見他。”
“新加坡人?”秦正陽回神,“是岑致權嗎?”
BCF集團的三大高級合夥人,範氏財團的範先生長年在倫敦總部,從未在BCF集團的任何公衆場合見過他,負責出面的都是柏總裁,那雲飛揚說的大概只有是負責亞太區業務的岑致權了。
雲飛揚點了點頭。
“所以,私有化的建議也是他提出來的嗎?”
雲錦溪又問。
雲飛揚又點頭。
“哥,那可不可以再請他幫忙,幫我們操作這次特殊的併購?”
“C國政策朝令夕改,BCF集團並不願意進入C國金融市場,但是H股那邊他們是可以提供幫助的。”
而這一成五的股份便是直接在H股上入手的,可以這麼說,現在手持雲錦集團H股最大的兩個股東,一個是鄭在義的金能達股份,一個是BCF集團。
但他相信他們肯定會有辦法解決金能達持股的問題。
“H股那邊解決了,那國內的呢?”
“我們手上現在持有過半的股權,是最大的股東,有權利向所有獨立股東發出強制要約收購。所以,迴歸到起點,充足的現金流。”秦正陽給她做了總結,“小溪,我會竭盡所能。”
“我也想想辦法。”寒旭也迴應道。
雖然在這麼大的資本交易行爲中,就算他家境不錯,算是個富二代,可是,他其實能做的很有限。
他寒家再富,與真正的豪門大戶起來,頂多也不過是小富之家,是有那麼一點的相形見拙的,雖然他一點也不羨慕,也不會自卑。
“正陽哥,謝謝你。但是前提是不能以上次那樣的方式來幫我們,我都可以接受。”雲錦溪擡頭看向秦正陽。
公司大部分現金流都套在各個大項目上面,她雖然頂着繼承人的光環,可手裡能用到這樣的大場合上的資金其實少得很,再加上媽咪留給她的基金也是杯水車薪,算上哥哥的也還是很少很少。
秦氏跟她們的情況是一樣的,若他們再抽出資金來幫她,他們的現金流也有可能出現問題,到時銀行要抽銀根更麻煩,而且他們還得保證海桐山項目的五年之內的正常運作,不能出問題。
所以,他的心意她明白的,但實際上能幫得上多少,她也都會深深感激。
“別擔心太多。”秦正陽微笑着安慰她。
之後,他們又細談了更多的問題,整整一個下午都在談論公事中度過,又一起在雲家用了晚餐,他們才相繼離開。
—
晚上九點半,B城十二月的天氣已經轉冷,寒旭牽着鍾楚楚的手從超級市場出來時,寒風襲人,路上的行人已經很少,偶爾經過的也是步伐匆忙。
“冷嗎?”寒旭低下頭看了瑟縮的她一眼,放開她的手直接將她摟進懷裡。
“還好。快點走啦。”她擡頭,嘴角微微向揚。
剛纔從雲家出來的時候,還不到八點,想到家裡有些東西要買,兩人便開車過來。
那會商場地下停車場已經沒有停車位,他們便將車子停到了離商場十分鐘路程的另一個路邊停車位,走路過來。
沒想到一逛就逛了一個多小時,出來時,天色越晚就越冷。
“等下。”他將手中提着的購物袋放到身旁的長椅上,扯下自己的圍巾,撩起她的長髮三兩子便纏上了她的裸露在寒風中的小頸子。
“阿旭,你真好。”她朝他笑,爲頸子上那一抹來自他身體的溫度。
“嘴甜!”他輕刮一下她的鼻尖。
“快點回家啦,好冷!”她嬌嬌地叫着。
“回家我給你暖被窩就不冷了。”他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頭頂才提起放在一邊的購物袋。
兩人親密地摟着才轉了個身過來,卻不由得怔住了。
在他們面前不到三米的某個餐廳門口,一行人正盯着他們看,被幾個人圍在中間的那個正是龍徹。
他們看到他時,他也看着他們。
耳邊,呼呼的風吹着。
但是,這忽然的碰面,氣氛卻很怪異。
還好,他們不是單獨碰上,而是與一羣人。
龍徹身後的幾個男人也是與海桐山項目的有關人員,幾次會議下來,也是認識寒旭的。
其中一名項目總監率先開口打破這無人開口的僵局_
“原來真是寒工呢!剛剛我們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我說是寒工,你們不信,看這不是嗎?”
寒旭是負責海桐山項目的總規劃設計師,在他們專業的領域裡,他們都習慣稱他爲寒工,寒總工程師的意思。
衆人紛紛與他打了招呼,寒旭也一一地迴應,除了龍徹,就這麼站在那裡,靜靜地看着他們。
“阿徹_”
最終,還是寒旭主動開口叫他了。
龍徹喉嚨微動,眼睫擡起,吐出四個字:“好久不見。”
龍徹知道,寒旭知道,鍾楚楚也知道,這句好久不見,是對她說的。
“是啊。”寒旭略顯尷尬地點頭,摟在鍾楚楚肩膀上的手加更了兩分,“這是我太太鍾楚楚。”
“哇,原來是寒工的妻子。”
“這麼漂亮,難怪寒工出來吃飯都不帶嫂子啊!”
衆人見他主動介紹,不免又是一陣讚歎之聲。
寒工果然是人生贏家啊,事業有成,嬌妻可人。
鍾楚楚放在身側的手緊了緊,朝那人淡淡一笑,“好久不見,龍先生。”
那天在葬禮上的一面後,他們回來誰也沒有提起。
但她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又碰面了。
但除了這一聲陌生疏離的龍先生,她與他之間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套用世人經常說的那句話:分手的情人不能做朋友,因爲彼此傷害過;也不能做敵人,因爲曾經相愛過;所以,他們只能做陌生人。
縱然,兩個曾經相愛,親密像融入骨血般的人此時像陌生人一樣擦肩而過,變成倆倆相忘的冷漠是那樣的殘忍。
可是,除了這樣,她不知道還能怎麼做。
這一句“龍先生”已經是她的極限。
鍾楚楚可以將“龍先生”這三個字說出口,但是龍徹卻怎麼也沒有辦法用“寒太太”這三個字來回應她。
他就這麼站在那裡,什麼也說不出來。
氣氛,再度僵住了。
“天氣冷,我們的車子停在那邊,先過去了。”
寒旭主動告別了。
在幾個人的再見聲中,他們再度錯身而過。
沒有人回頭再看一眼。
黑色的車子在夜色中疾弛而過。
喝了些酒的龍徹靜靜地坐在後座閉着眼。
司機小藍跟着他三年了,對這位主子的喜好也算是瞭解一些的,比如,他會習慣性聽某一個電臺……
他從後視鏡中看到他閉着眼的模樣,伸手打開車載收音機,轉到他平時聽的那個頻率——
一陣旋律優美的音樂迴盪在車內——
小藍今年25歲,是個典型的九0後,但是他卻特別喜歡聽老歌,旋律一出,他便知道這是學友的《吻別》。
“前塵往事成煙雲,消散在彼此面前……”
收音機裡傳出了迷人的聲線,他伸手將音量關低了一些,因爲他從後視鏡中看到龍先生似首是蹙了一下眉。
“龍先生,要不要換電臺?”他問了句。
龍徹低低地回了他兩個字:“不用。”
車外,燈光迷離。
車內,音樂低迴。
“就在剎那間有一些瞭解,
說過的話不可能會實現。
就在一轉眼發現你的臉,
已經陌生不會再像從前。
我的世界開始下雪,
冷得讓我無法多愛一天,
冷得連隱藏的遺憾都那麼的明顯……”
“阿徹,你要去英國,我唱吻別給你聽,好不好?”
“神經,唱什麼吻別?那是人家失戀才唱的,懂嗎?”
“阿徹,我不唱吻別了,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對不對?”
“會。阿徹永遠不會跟楚楚分開。”
“阿徹,你愛我嗎?”
“愛。”
“有多愛?”
“很愛很愛……”
“你會愛我很久很久嗎?”
“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
……
“阿徹,我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會讓你找到我……”
“阿徹,你不要再來找我,要不然你就帶着我的屍體回去。”
……
車內,暖氣明明很足,龍徹卻覺得自己整個人猶如置身於零下幾十度的冰窟一般,心又冷又痛,痛得他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
回家的路上,鍾楚楚一直沉默着,寒旭也是壓抑着不敢隨便說話。
“阿旭……”
車子在轉彎的時候,鍾楚楚開口了。
“嗯?”
“爲什麼不告訴我?”
“對不起。”寒旭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看了她一眼,確定她並未有太多異常後才又繼續道:“之前邀請我們公司來做這個項目的是雲錦集團與秦氏,因爲之前我們有合作過,所以公司那邊很快就與他們達成協議了。我是回國接手這個項目之後才知道龍氏在後來加入的。那時公司合約已經簽了,我一時不知道要怎麼跟你說,後來又發生了很多事情就拖了下來,楚楚,真的對不起,如果你不高興,我讓總公司派其它人來接手我的工作,我們回巴黎好不好?”
寒旭着急又緊張地解釋着。
聽了他的解釋,鍾楚楚吐出一口氣,“阿旭,我沒有不高興。只是有些忽然,你不必這樣緊張兮兮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有你的工作,怎麼能因爲我的一點個人小情緒而不負責任的推掉。沒事的,人活在這個世上,下一秒遇見誰,誰知道呢?”
“楚楚,不是,我不想你不開心……”
“開好你的車我就開心啦。”鍾楚楚朝他嗔了句。
“好。”
寒旭應道。
雖然楚楚看起來很平靜,也沒有生氣,更沒有一點的小孩子氣,可是他卻開心不起來。
他寧願她孩子氣一點,任性一點他都無所謂。
因爲他見過她任性孩子氣的一面,生氣的時候可以將龍徹花了半個多月畫好的圖紙給全部撕爛……
一片,一片地扔在地上,滿地的紙片,然後她坐在中間哭,一直哭,哭到龍徹回來安撫她……
現在的楚楚再也不會這樣了!
他只能安慰自己,她是長大了,成熟了!
可是,他卻又想要她也對他這麼任性一次。
—
回到家,寒旭將袋子裡的食物一一放進冰箱時,身後一具柔軟的身軀靠了上來,兩隻纖手環着他的腰,臉蛋緊緊貼着他緊着一件薄毛衣的背後。
“楚楚……”他叫了聲。
“嗯……”背後的鐘楚楚聲音有些不對。
“你哭了?”
寒旭迅速地想要轉過身子,鍾楚楚卻死命地抱着他不放。
他無奈了,“怎麼了?”
“阿旭,我們生個孩子,好不好?”
“嗯,好。”寒旭伸出雙手,緊緊地握住交纏在身前的那兩隻小手。
—
十點,雲錦溪洗好澡來到哥哥的房間。
房間裡暖氣十足,雲飛揚只穿着一條寬鬆的運動褲及黑色短袖T恤,頂着一頭溼溼的頭髮出來。
雲錦溪見狀,回臥室內取了一條幹毛巾出來,罩到坐到沙發上的哥哥頭上,胡鬧地揉了幾下,不滿道:“幹嘛你們這些大男人洗完澡出來老是不擦乾頭髮上的水,自以爲很帥嘛!”
“我家小溪是看過幾個男人洗完澡出來不擦頭的?”雲飛揚半是認真半是調侃道。
雲錦溪拿着毛巾的手一怔,然後鬆手,“你自己擦啦。要不然找個嫂子來給你擦。”
她丟下毛巾走到沙發對面坐下來,順手將一個抱枕撈進懷裡,掩飾自己的小慌亂。
她就是看過兩個男人這樣,一個是哥哥,一個是龍羿啊。
但是她現在一點也不想提他,一提心裡就悶。
妹妹的表現及臉上微妙的表情,雲飛揚又怎麼可能猜不出來?
他呵呵地笑了兩聲,將頭上的毛巾拿下來,放到一邊才走到她身邊坐下來,伸手摟住妹妹纖弱的肩膀:“哥哥已經知道你跟龍羿的事情了。”
雲錦溪驚訝地擡起頭。
“放心吧。哥哥已經爲你討回公道了。”雲飛揚嘴角得意一揚,“不過,那還不夠。”
“哥,你對他做了什麼?”雲錦溪看着哥哥的表情,猜測着,龍羿這陣子消失那麼久,不會是與哥哥有關吧?但是不可能啊,哥哥前陣子受傷那麼重,現在纔回來,他能對他做什麼啊?
“男人之間的事情,要用男人的方式來解決。別想那麼多,他還死不了。”他能告訴妹妹,他本來是想斷他一條腿,反正三條腿,斷哪一條都行的。
但是,他總不能在妹妹面前這麼說。
死不了!
雲錦溪:“……”
他確實死不了,看起來還好得要命呢!
“董坤手中握有的股份,你有把握拿回來嗎?”
雲飛揚將龍羿的事情轉到了董坤身上。
下午在秦正陽他們面前,他們並未談起太多與董坤有關的事情,畢竟有些事情說出來,很不光彩,雖然楚楚也算是家裡人,可畢竟有很多事她也不明就裡,所以乾脆不深談。
但現在只有他們兄妹倆了,該談的事情還是得談。
“哥,我必須要拿回來,那是媽咪的,是我們雲家的。”雲錦溪堅決道。
若不是他與姓朱的那個女人的事情,雲家現在就不會這樣一片混亂,外公也不會……
所以,不僅是要將董坤從媽咪那裡拿到的東西全都拿回來,也要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
朱曉婷那件事,她要重新提起告訴,反正現在她也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好,哥哥幫你。”雲飛揚沉聲道,握住妹妹肩膀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幾分力道。
雲錦溪伸手,想要推開哥哥的手,在碰到他手臂時,卻發現那一道道長長的疤痕,她改而用手指的指腹摩挲了一下,“哥,還疼嗎?”
“這點小傷早就好了。”雲飛揚不在意一笑,推開她還在他手臂上爬行的小手:“別動了,癢。”
雲錦溪側過頭看着哥哥極力忍住的模樣,原本有些陰鬱的心情好了許多,調侃他,“聽說怕癢的男人會疼老婆。哥,你這麼怕癢,以後一定是個好老公。”
“還是你先找一個好老公來罩着,哥哥才放心。”雲飛揚似假非假道。
“哥,人家還小,你都三十多了。”
“呵,你這是想說你哥哥老了,是吧?”
“纔不是,我哥哥纔不老。不過,也該找個嫂子來照顧你了。哥,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
雲飛揚用力地揉了揉她的頭頂,“少操心哥哥的事情。先操心你的。”
他這種人,喜歡自由,不適合在一個地方長久地停留下來。
這次回來,是不可能那麼快就離開的,但是小溪總有一天會長大,成熟,能接手整個家業,到時說不定他又不知道想去哪個地方了。
所以,成家的事情不適合與他談。
“我有什麼好操心的。”
“你跟秦正陽看來是不成了。哥哥當然得爲你再另尋良婿。”
秦正陽人不錯,若是以前,絕對是個不錯的對像,但他頭上還有一個秦程,很多事情對於目前的他來說,也是有心無力,所以——
“哥,我不要嫁人。我只想哥哥陪我。”雲錦溪有些不開心地窩在哥哥肩膀上。
若是哥哥一直在家,那她就什麼也不怕了。
小孩子氣!
雲飛揚伸手點了下妹妹的鼻尖,嘆口氣:“小溪,雲家家大業大,就算我們能安然渡過這次危機,那以後呢?你一個女孩扛這麼大的責任,會很辛苦,很累。”
雖然他志不在商場上,但是他經歷過無數的戰場,知道商場如戰場一般殘酷,血腥。
商場上的女人若不願意靠容貌與身體起家,就只能比男人更犀利、強硬。
可是他的小溪是這麼一個惹人憐愛的女孩子,他不想看到她因爲責任而活得那麼累,累一輩子。
“哥哥,我不怕。不是還有你嗎?”雲錦溪確實不怕,她只怕雲家的基業給別人給掏去了,對不起外公,對不起雲家的列祖列宗。
“哥哥能幫你的有限。這次的私人化收購所需要的資本,哥哥就沒有辦法籌得到。”
“那我們一起想辦法。一定會有辦法的,對不對?”
“辦法是有,但是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慢慢來。”
雲錦溪不再說話。
“但是有一個辦法最快最省事。”他慢悠悠地建議。
“什麼辦法?”雲錦溪怔怔地望着哥哥。
“找個牛氣的大靠山。”
什麼才叫牛氣的大靠山了?雲錦溪一臉懵住了。
哥哥認識了BCF集團的合夥人,那些人每天過手的資金不知幾千幾萬億,他們都不能伸手到C國來,那還有誰纔是更牛氣的大靠山?
“用你名下的股份當嫁妝,找一個能無限提供收購資本的婆家。”
雲錦溪:“……”
哥哥這是開玩笑嗎?
不算外公留給她那些,她名下的就只有百分之十二。
誰會這麼傻,用百分之十二就要提供無限量的金錢支援?
而且,誰手上有那麼多的流動資金?
“我聽說龍羿現在就在B城。明天去找他談談。”雲飛揚笑着給了她答案。
龍氏集團在C國擁有龐大的金融資產,投資橫跨期貨、信託、證券等多個領域,籌集資金對於他們來說,是輕而易已的事。
人都被他吃了那麼多次,不付出點代價怎麼行?
------題外話------
純純的作者以一百二十分的誠意發誓,明天一定可以看到龍少爺與小溪激情四射的久別重逢場面!絕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