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母親到了街上,鐵心源就知道自己的陰謀失敗了。
驕傲的東京城如同以往一樣在傲慢的運轉着,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更沒有因爲某個人的陰謀而變得陰鬱起來。
陰謀之所以被稱之爲陰謀,就是隻能在暗地裡活動,絕對不能拿到檯面上來說,所以啊,鐵心源只能小心翼翼的從行人的心情以及談話中提及王府的密集程度來判斷一下自己的陰謀到底成功了沒有。
陰謀家一擊不中就該遠遁千里,跑去現場查看後果的人基本上就沒有什麼好下場。
鐵心源去看了危樓現場之後,就被老樑的屍體給刺激的想要再一次狠狠地報復王府了,這也是一種失敗。
帶着一張猙獰面孔幹壞事的人其實不可怕,人家只要看看你的臉就知道你要幹什麼了。
所以陰謀家一般都是帶着一張童稚天真的面孔去幹壞事的,鐵心源就瞪着一雙無知的大眼睛認真的傾聽旁邊喝羊肉湯的客人說王府昨晚的雜耍盛況。
“擅翻筋斗的小紅衣那手翻肚亮臍一出手就讓王府上下讚不絕口,嘖嘖,那肚皮白的,比熬好的豬油都白,府裡的老管家一出手就是五貫錢的賞賜,那銅錢就像下雨一般……“
”俺聽說張相魚昨晚演大變活人的時候砸場子了?”
“其實砸的不太嚴重,都四更天了,王府裡的尊貴人都休憩去了,就剩下一羣丫鬟僕役們在看。
聽說張相魚進府的時候得罪了門子,因此就給他安排了一個不好的時間變戲法,你想啊,那個時候誰有心思看吶。”
一羣說話的人說的興高采烈,完全不顧鐵心源的心情。
坐在對面吃飯的王柔花拿手拍一下兒子的腦門道:“不是你要進來喝羊肉湯的嗎,幹嘛一口都不動?總是翻白眼乾甚?”
鐵心源只好低下頭啜飲羊肉湯,往日吃起來味道不錯的羊肉湯今天吃起來苦澀無比。隱隱約約還有些汽油味道從湯裡冒出來。
平靜的喝湯吃肉的外皮底下,一個面目猙獰的孩子七竅冒煙的跳着腳咆哮——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王柔花驚恐的看着兒子一言不發的吃掉了一巨碗羊肉湯,又不動聲色的吃掉了一個大胡餅,就在他把手伸向另外一個胡餅的時候。她趕緊給攔下來了。
“你今天怎麼這麼能吃?吃壞了怎麼辦?”
鐵心源打了一個長長的飽嗝,臉上習慣性浮起一絲笑容,艱難的道:“確實吃的有點多了。”
爲了怕兒子撐着,香飲子店裡鐵心源又喝了一大碗消食的山楂水,肚皮鼓騰地皮球一樣就和王柔花一起去了太學後面的文廟。
去文廟就要穿過太學。鐵心源不太喜歡太學,主要是這裡有很多人認識自己,也就是說有很多人受過自己的騙。
人這種東西很奇怪,當別人對自己有恩的時候,我們一般很快就會忘記掉,假如別人和自己有仇,那麼這個別人的音容笑貌乃至毛髮鼻孔我們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首先認出鐵心源的是太學裡看門的門子,這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蒼頭,今天去文廟的人多,大多數都是父母帶着自家正在蒙學進學的孩子。所以老門子見到每一個孩子進門的時候都會笑眯眯的摸摸孩子的腦袋,笑呵呵的朝孩子父母笑道:“小相公進太學了,恭喜,恭喜。”
這話是吉祥話,每個父母都愛聽,那些不管自家流鼻涕的孩子到底是不是進太學的料的父母都會或多,或少的往門子放在長條凳子上的笸籮裡丟上幾個銅錢。
老門子今天的收穫很不錯,小笸籮裡的銅錢都快要裝滿了,所以老門子少了一顆牙齒的嘴巴笑的都合不攏了。
當王柔花帶着挺胸腆肚的兒子走進太學的時候,門子習慣性地探出手摸摸鐵心源的圓腦殼道:“小相公進太學嘍……”還故意把聲音拖得老長。因爲穿着講究的王柔花一看就是一個有錢的。
王柔花笑的很是開心,準備從袖籠裡摸出一塊碎銀子打賞一下這個識情知趣老門子,剛纔那一聲讓王柔花很是滿意。
卻不料老門子在看清楚了呲着牙傻笑的鐵心源之後臉色大變,抱起自己的小笸籮快速的進了門房。警惕的站在門口看着鐵心源母子。
能在太學門口行騙的都是高人,能把老山長驚動的騙子更是高人中的高人。
老門子至今還記得那些受騙的太學生們爭相恐後的把錢親手送給這個小騙子的場景。
自己只有不多的一點養老錢,可不敢被小騙子給騙走了。
王柔花悻悻的拖着鐵心源進了太學,那個老門子真是看不起人,自己難道會少了他的那幾文錢?
難道是自己的衣衫出了問題?遂回頭問兒子:“源兒,娘頭上的簪子還在吧?”
鐵心源仔細的看看王柔花肯定的點點頭道:“娘貌美如花。妝容沒有問題,牙齒上也沒有韭菜葉子,兩支簪子都在,簪子上的珍珠墜子也在,沒問題。”
兒子從來不說假話這一點王柔花是知道的。
既然不是自己有問題,那麼,有問題的就一定是這個小兔崽子。
王柔花不動聲色的道:“源兒以前來過太學玩耍嗎?”
“沒有!”鐵心源把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一般,自己來太學的時候一般都是來賺錢的,誰有功夫玩耍。
王柔花看不出什麼破綻,就帶着鐵心源沿着青石板鋪就的小徑向太學後門走去。
不知道門子是怎麼傳遞消息的,不管王柔花母子走到哪裡,身後總有一個青衣小帽的太學僕役跟在後面,一步都不離開。
而那些在太學裡進出的太學生在看到鐵心源之後,無不嚇了一跳,還有好多咬牙切齒的想要動手擒拿鐵心源。
王柔花越走,眉頭就皺的越發厲害,警惕的看着周圍,她總覺得那些太學生好像對自己母子不太友善,都是讀書人,怎麼連起碼的禮儀都沒有呢?
在走進太學二進堂的時候,看到一個年紀稍微大一些的太學生也衝着自己母子瞪眼睛。
遂施禮道:“這位學兄,因何對我母子如此冷眼相待?難道說我兒愚魯不堪造就,進入太學還委屈了太學不成?”
那個太學生還禮道:“夫人此言差矣,令郎天資聰穎,他日年長之後能進太學在下毫不懷疑這一點。”
王柔花納悶的道:“既然如此,爲何進了太學之後我們感受不到任何的善意呢?”
那個太學生瞅着鐵心源道:“夫人謬誤了,太學生雖然不至於個個都是諄諄君子,大部分卻都是善良之輩,山長曾經說過,這世間有一些人天生就是吃肉才能活下去,有些人只需要吃草就能活。
吃肉的那類人把吃肉看作天經地義,他們的所作所爲都是爲了如何戰勝那些吃草的,最終把吃草的人吃掉。
晚生自問自己乃是吃青草就能活的那類人,遇到令郎這種喜歡吃肉幼獸自然要有些反應的。”
說完之後,就很有禮貌的向王柔花拱拱手,而後衝着鐵心源抖抖袍子,帶着一身的吃草驕傲氣息轉身走了。
王柔花氣急敗壞的瞅着鐵心源道:“你到底幹了什麼?”
鐵心源呲着白牙憨厚的搖搖頭。
王柔花揪着鐵心源的臉蛋怒道:“說清楚!你只要這樣傻笑,就絕對有瞞着我乾的壞事!”
鐵心源好不容易掙脫母親的手委屈的道:“孩兒和太學生們下棋,他們一個個都敗了,就只好把氣撒在孩兒身上。”
王柔花愣了一下追問道:“就這些?”
鐵心源脾氣上來了,咆哮着道:“就這些!不信你再問問那些太學生,聽聽他們怎麼說。”
王柔花聽兒子這麼說,估計事情也就該是這副模樣,這孩子今年有一段時間似乎迷上了象戲,家裡至今還有一副象戲就是明證。
不過她還是問道:“你確定這些太學生都不是你的對手?剛剛還說自己沒來過太學,你是從哪裡跟太學生下象戲的?”
“大門口,孩兒找不到下棋的好對手,就在太學門口擺了攤子挑戰太學生,這裡的人都是大宋有名的聰明人,不來這裡去那裡。
剛纔我也沒騙您啊,我真的沒有進過太學。”
不知爲何,聽兒子一番解釋過後,本來有些心虛的王柔花頓時覺得腰桿子上多了幾分力道,身子不由自主的挺拔了許多。
再牽着兒子行走在太學裡,看着別人指指點點的模樣,痛心疾首的表情心情竟然格外的舒暢,別人的表情越發的痛苦,她的心情就越好。
吃草的竟然敢指着吃肉的指指點點,完全是不自量力不知死活的表現,想到這裡,王柔花覺得兒子今天吃了很多的羊肉是很有道理的。
“今天回家之後,娘昨晚滷的豬蹄子就該好了,我們回家多吃幾隻,不要理睬那些吃草的。”
鐵心源笑着點點頭,母子二人昂首挺胸的在別人鄙視,或者憤怒的目光中穿過了整個太學,不知不覺的就來到了巍峨的文廟門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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