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丹愣住了。
他忽然發現這個世界變化的已經讓他認不出來了。
鐵心源在用大兒子謀求宋國的皇位這事已經天下皆知,他想利用艾麗婭走聖女的路子,最後謀求塞爾柱王位這事他自己清清楚楚,他們夫妻已經爲此做了很多的安排。
阿伊莎甚至準備通過這次會盟,從哈密國弄些火藥過來,好繼續自己的計劃,迪伊思在會盟之前已經把喀喇汗國需要一批火藥的事情告知了哈密國。
與哈密國的會盟對阿丹來說不過是一場必須要走的過程,中間不可能達成任何有價值的協議,喀喇汗國有自己的計劃,有自己的發展目標,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隨着哈密國的指令亂走。
現在,趙婉卻說起喀喇汗的王位……這讓阿丹覺得非常有趣。
阿丹拉過阿伊莎對鐵心源道:“我們還會有兒子。”
鐵心源點點頭道:“你岳父有十七八個兒子……現在,我們能說實話了嗎?
計謀這東西操持起來其實很容易,可是啊,想要達到目標就太難了。
而且,通過這種方式奪來的利益,將來遲早是要還回去的,所以,我從來不敢把我兒子的事情弄得血淋淋的,哪怕是再難,我也只敢用大勢去逼迫,從不敢動用一些卑下的手段。
在宋國,與我兒爭奪皇儲位置的人很多,不過,他們都是些沒牙的老虎,如果我願意,可以殺死他們一千次,而且可以做的人不知鬼不覺。
可是啊,我不敢!
哈密王在大宋的口碑不錯,長公主在大宋的口碑更是上佳,我兒與大宋皇帝的骨肉親情更是人人皆知。
到了現在,就連大宋官員都不再排斥我兒成爲大宋皇儲,只是,站在他們的立場,他們覺得我需要付出更多我兒子才能順理成章的成爲宋國的皇儲。
你知道嗎?我用了多少財富和力氣才把一件根本就不能談論的禮法難題變成了一樁交易。
你知道我做了多少鋪墊,才把整件事情理順,做到現在的地步。
在大宋,只有把事情弄得平安喜樂,人人都滿意,謀朝篡位這種事情纔不會有嚴重的後果,得到的皇位才真的算是你的。
塞爾柱與宋國不同,他缺少宋國的那種理性,在宋國,是士大夫與皇帝共天下,當危機或者機會到來之時,他們懂得捨棄一些東西來顧全大局。
在塞爾柱,呵呵,塞爾柱王就是一切,所有覬覦王位的人都會被他殺死,哪怕這人是他的兒子。
塞爾柱王曾經說過,雪山之巔的雄鷹,可以傲視蒼穹,但是,大地必須是塞爾柱人的牧場。
這句話就很說明問題了,你阿丹可以得到英雄的名聲,然而,塞爾柱不會理睬。
你想用我的方式來達到你的目的這根本就不可能,除了鬥爭,任何陰謀都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
塞爾柱王是一個比你更加老練,睿智的人,玩弄陰謀詭計,你會輸的很慘。”
阿丹聽完鐵心源的一番話,瞅瞅阿伊莎,見她似乎陷入了沉思,就嘆息一聲道:“一定有別的辦法!”
鐵心源大笑一聲道:“當然有。”
阿丹瞅着鐵心源道:“什麼辦法?”
鐵心源看着阿伊莎不做聲了……
高臺上的會盟進行了整整一天,被太陽曬了一天的鐵心源與趙婉,阿丹,阿伊莎等人都非常的萎靡,烏利爾更是被侍衛們從高臺上擡下來的。
坐在棚子裡喝了一天酒,吃了一天美食,觀賞了一天美妙樂舞的各國,各族使者齊齊的注視着從高臺上下來的八個人。
不論是哈密王,還是喀喇汗王都沒有說別的,只是揮揮手就各自迴歸了軍營。
迪伊思和霍賢歡喜的告訴衆人,會盟進行的很順利,明天還要繼續。
“夫君,您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剛剛回到佈滿冰山的營帳,趙婉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她弄不明白,爲什麼在下高臺的時候,阿伊莎會顯得那麼悲傷。
鐵心源把溼毛巾捂在臉上,甕聲甕氣的道:“事情太噁心,你還是不要聽的好。
這事我做不出來,看樣子阿丹王似乎沒有多少心理障礙。”
“呀,到底是什麼事情?”
“事情很簡單,就是弄死塞爾柱王……”
“爲什麼?”
“因爲打不過,也算計不過!”
“阿丹親自動手,還是阿伊莎……”趙婉把話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就停止了,她的臉色也變得極爲蒼白。
鐵心源輕輕碰一下趙婉,趙婉的身體就抖動一下,驚恐之極。
“胡亂想什麼呢?”
趙婉的嘴巴艱難的蠕動一下,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本來就是人家阿伊莎想的辦法。”鐵心源不知道怎麼安撫老婆。
“不可能!”
“是不可能,不過啊,喀喇汗人要火藥的目的就是準備害人,雖然最初的目標不會是她的父親,不過,我覺得她的那些哥哥們可能死期將近。”
“不會吧?”趙婉的臉色終於緩過來一些。
鐵心源扯下臉上的溼毛巾丟在案几上笑道:“如果按照阿伊莎的計劃走下去,最終她一定會幹掉她父親的。
計謀這東西運作起來就像是拆房子,你把四面牆壁都弄到了,再把柱子拆掉,最後,屋頂一定會掉下來。
而且,只要阿伊莎幹掉了一個親人,最後,她就不得不幹掉自己所有的親人。
李世民就是這樣的例子,他未必想把自己的兄弟弄死,只是不得不這樣做,最後乾脆連自己的父親都囚禁了。”
“你會不會這樣做?”趙婉猶豫了很久終於問出自己最擔心的問題。
鐵心源認真的對趙婉道:“我對皇位沒有多少野心,成爲哈密王也是因爲我從不允許別人佔我便宜。
我在這個世上的就你們這麼幾個親人,要是拿你們去當籌碼換一個位置,我覺得不值。
所以我會在安定後方之後,就去圖謀西夏,圖謀燕雲,與真正的敵人廝殺較量遠比跟自己的親人鬥法要好得多。”
趙婉鬆了一口氣,馬上又皺起眉頭道:“既然阿伊莎要那樣做,就讓她去做,我們坐山觀虎鬥就好啊。”
鐵心源看着幼稚的妻子不由得啞然失笑,拍拍錦榻示意她坐下來,然後摟着她的纖腰道:“阿伊莎那個女人很毒,計劃是很好的計劃,可是,最終倒黴的會是我哈密國!”
趙婉並不是笨蛋,聽丈夫這樣說,仔細思量了一下,發現整件事情與哈密國有牽連的就只有火藥,就小心的道:“火藥?”
鐵心源大笑起來,高興地拍拍妻子的臀部道:“對啊,就是火藥。
這個死女人準備用火藥弄死她的哥哥們,然後我們哈密國就倒黴了,塞爾柱人一定會把所有的罪責都安在我們哈密國的頭上。
等我們與塞爾柱大戰起來兩敗俱傷之後,他們就能撿便宜了,老婆,你永遠別忘了,我們在算計人家的同時,人家也在算計我們。
我之所以隱晦的提出來,就是在警告阿伊莎,事情你可以去做,只是,少把事情往我們的身上推。”
趙婉坐直了身子嘆口氣道:“好厲害的女人,妾身不如。”
鐵心源打了一個哆嗦道:“你還是別像她那麼惡毒,我們還要同牀共枕呢,噁心的事情我去想,我去做就好,你照顧好兒子們就好。
人家夫妻二人,一個虛僞,一個陰毒,那是人家的事,我們還是算了吧,當一個真小人也不錯。”
就在鐵心源夫妻兩坐在帳篷裡談論阿丹夫妻閒話的時候,阿丹與阿伊莎也在談論鐵心源夫妻。
“鐵心源知道的比我們想象的多。”沉默了一路的阿伊莎卸掉面紗之後沉重的道。
阿丹喝了一口冰涼的羊奶淡淡的道:“知道又如何?總不成他會去告密吧?這並不符合他的利益。”
阿伊莎搖頭道:“他既然知道了,就會有應對的法子,這人太狡猾,我們不得不防。”
阿丹笑道:“明年,我會領兵去天竺征伐迦溼彌羅,那裡有五百座寺廟,每座寺廟裡都蘊藏着驚人的財富,我可能需要兩年時間才能搬空迦溼彌羅。
你也要搬去吐火羅居住,留出足夠大的空間供我們的那些親戚興風作浪,我們的盟友自然會保證喀喇汗國的利益不受侵害。
到時候,不論塞爾柱發生了任何問題,也不可能追究到我們的頭上,這一切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嗎?
怎麼?被鐵心源的一番話說的動搖了?”
阿伊莎長嘆一聲道:“我信不過撒迦!他是我們的盟友,同時也是鐵心源的夥伴。”
“相比感情,我覺得迦溼彌羅與泥婆羅這兩塊土地的誘惑力可能更大。
阿伊莎,鐵心源有一句話說的很正確,計劃制定了就要施行,猶豫不決纔是對我們最大的傷害。”
阿伊莎鬆開髮髻,漆黑的頭髮如同瀑布一般傾瀉下來,她緩緩地坐在鬆軟的地毯上低着頭沉默了好久。
“撒迦已經準備了兩年,即便是我們不去做,他自己也會發動,這個僧人已經瘋了。
他在吐蕃殺死了無數的人,發現依舊找不到一塊可以讓他建立佛國的安靜土地……
自從他將我從哈密國救出來的那一天,就死死地纏上了我們,對他來說,這個世界越是混亂,對他建立佛國就越是有利。”
阿丹的聲音有些低沉,卻非常的清晰,阿伊莎冰冷的目光從亂髮中間透出來,淡淡的道:“那就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