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心源的眼珠子嘰裡咕嚕的亂轉,想要找一個合適的藏身之所。
他能控制事情何時開始,卻沒有辦法控制事情的發展。
三百多頭已經發瘋的豬會產生多麼大的衝擊力,根本就不再鐵心源的算計之內。
此時,房間裡的人也感覺到了不妥,何押司豎起耳朵傾聽了一陣奇怪的道:“京師之中不許縱馬狂奔,更不要說大規模騎兵衝陣了,這是那隻禁軍如此肆意胡爲?
不成,老夫要出去看看,制止他們。”
眼看着何押司打開了大門,鐵心源驚恐的拖着母親上了臺階,只見何押司剛剛打開大門,一頭肥碩至極的黑豬就嘶鳴着衝了進來,一嘴就把何押司拱翻在地,然後踩着何押司的身體就往大廳裡竄。
劉管事大叫一聲,虎跳起來就騎在這頭肥豬的背上,雙手揪着豬耳朵希望能把這頭豬趕出去,如果讓它進了大廳,自己也就不用活了。豬背上忽然有了人,那頭黑豬嗷的一聲就亂蹦了起來,劉管事雙腿用力的夾着豬肚子,身子貼在豬背上,即便是嘴也狠狠地咬着一撮豬鬃,只希望自己不要被豬掀下來。
眼看着劉管事騎在豬背上奮勇和豬作戰,管賬的賬房拎起一個秤砣狠狠地砸在豬身上,那頭豬嘶嚎一聲,回頭兇猛的給了賬房先生一嘴,眼看着賬房先生的袍子就被扯了下來,再一擡頭,一嘴拱翻賬房先生,然後就揹着劉管事一頭撞爛了花門,衝進了小廳,賬房先生怒吼着從地上爬起來,拎着秤砣勇猛的追殺了下去。
西水門的街坊們不約而同的把身子緊緊地貼在牆壁上,這頭豬的眼睛紅的嚇人看樣子像是發瘋了。
這樣的豬招惹不得,當初老樑殺豬的時候,一刀子沒把豬殺死,那頭紅眼睛的豬身上帶着一把刀跑了半個東京城才力竭而死。
王柔花尖叫一聲,緊緊地抱住了兒子,因爲她發現又有一顆肥碩的豬頭挑開門簾子從外面呼哧呼哧的闖了進來。
皮匠大着膽子想要把那頭豬轟出去,卻被老苟一把拉住道:“不關我們的事情,保命要緊。”
那頭豬進來之後長長的豬鼻子上下翻飛着到處亂嗅,鐵心源的頭髮都快要豎起來了,很擔心自己身上還有蘑菇粉的味道。
好在那頭豬四處嗅嗅之後,滿意的在偏廳光潔的木地板上拉了一泡屎,清理完身體裡的存貨之後,哼哼哼的就沿着前面那頭豬撞碎的花門進了小廳。
好一陣子都沒有豬嘴掀門簾子了,事情好像已然過去,衆人稍微鬆了一口氣,準備快點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鐵心源明顯的感到整座危樓都震了一下,只聽大門那邊傳來一聲轟響,緊接着就是無數女眷尖叫的聲音,那聲音就彷彿女人在最絕望的時候又發現來了一個更加兇惡的匪徒一般,嚎叫聲慘絕人寰,讓人不忍卒聽。
鐵心源悄悄地掀開帷幕朝那邊偷看一眼,眼睛都要凸出來了,立刻就把帷幕合上了,畢竟那樣的場景他看了不好。老樑那傢伙竟然騎在那頭豬王的背上如同騎士一般瘋狂的在大廳裡追逐那些衣着華麗的仕女,一會扯落一位仕女的幕離,在人家臉上摸一把,一會扯掉一位仕女的裙子,哈哈大笑着要去抓人家身上僅剩的紅肚兜……光溜溜的女子已經有三四個,一個個顧不得掩飾羞處,嚎叫着東躲西藏。仕女和士子們越是狼狽,老樑就越發的興奮,張嘴大吼一聲,如同戰陣上威風凜凜的大將軍。那頭豬王跑不快,卻仗着皮糙肉厚,龐大的身體如同坦克一般的將大廳裡的杯盤碗盞桌子撞得稀巴爛,所到之處一片狼藉。大地依舊在震顫……
就在豬王的身後,還有無數的豬正沿着那個土坡衝鋒了下來……
老苟通過撞爛的花門也看見豬羣正在衝鋒,大喊一聲:“豬吃人了……”然後就毫不猶豫的衝了出去,可憐剛剛被豬撞暈的何押司才起身又被老苟一腳踩在下面,想要怒罵,立刻就有無數雙腳踩在了他的身上……
王柔花也有些驚惶,抱着兒子連聲道:“怎麼辦啊,怎麼辦啊,那些豬是不是來報仇的?咱家吃了那麼多……”
話音未落,剛剛跑出去的那羣街坊又發一聲喊衝了進來,跑在最前面的老苟大聲朝王柔花喊道:“鐵娘子,快把你兒子抱緊了,百十頭豬殺過來了……”
說着話就竄到鐵心源和王柔花所在的轉角樓梯上,和王柔花一起緊緊地縮到裡面,給外面的人留下足夠大的空間。
將將站穩,就聽喀拉一聲響,危樓雕刻精美的側門就轟的一聲倒在了地上,黑壓壓的一羣豬如同洪水般的衝進了偏廳,百十個粉紅色的豬鼻齊齊的四處亂嗅,最前面的那頭豬似乎不耐煩留在這個擁擠的空間裡,一鼻子拱翻沉重的矮几,然後一刻都不停留的就沿着碎裂的花門又衝進了小廳,估計等小廳裝不下的時候,那羣豬就會拱開小廳和大廳的連接處進入大廳。劉管事和賬房先生驚恐的叫聲從小廳裡面傳了出來,彪悍的劉管事踩在豬背上如同飛檐走壁,就在他準備飛躍上轉角樓梯的時候,一頭不算大的從桌子上豬凌空飛了過來,將他一頭撞倒。近在咫尺的皮匠甚至能夠劉管事骨骼斷裂的聲音,眼看着劉管事重重的跌入豬羣,想要伸手去拉,不知爲何又把手收了回來,閉上眼睛不理睬劉管事淒厲的哀求聲。皮匠閉上了眼睛,其餘人也把眼睛閉的死死地,膽子小一點的還把耳朵也堵上了。屋子裡面的豬太多了,百十頭豬在狹小的空間裡狂怒的亂竄,無數只豬蹄踩在劉管事的身上,只是轉瞬間的事情,劉管事就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等豬羣一部分進了大廳之後,劉管事殘破的如同爛布娃娃般的身體才顯露出來。至於賬房先生,自從進了小廳之後就再也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
王柔花閉着眼睛不敢看下面,只聽咔嚓一聲響,粗壯的樓梯支柱被豬羣給擠斷了,所有人大叫一聲,緊緊地抓住了身邊任何能夠抓住的東西。
短短的時間,衆人如同經歷了漫長的煎熬,眼前的黑色洪流好像纔不見了。
大家剛剛從破損的樓梯上下來,又有一頭肥豬哼哼着慢慢悠悠的從門外進來,踩着地上的碎肉,低頭吞嚥了幾口血肉,把一根不知道是何押司的手臂骨還是什麼地方的骨頭咬得咯吱咯吱的作響,或許覺得這種食物不合胃口,隨口丟棄,伸出鼻子四處亂嗅,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帶着笑意瞅着站在拐角樓梯上的衆人。人吃豬不奇怪,一旦到了豬吃人,就讓人渾身的寒毛都豎立起來了,誰都沒想到,平日裡蠢蠢的,只會被人吃的這種動物,這時候竟然是如此的可怕。這頭豬見沒人理會它,在破損的樓梯上蹭蹭癢癢,然後就沿着豬羣離開的方向走了。
鐵心源看得清楚,這是一頭並未發瘋的豬,
屋子裡腥臭難聞至極,原本躺在地上的何押司已經不見了,劉管事的屍體蜷縮在牆角,嘴巴張的很大,似乎還在哀求大家救救他,地上散落着幾塊碎肉以及兩條青色的腸子,鮮血糊滿地板。
衆人顧不上大廳小廳裡傳來的慘叫,連滾帶爬的跑出危樓,遠遠地站在高坡上這纔算是安心一點。
老苟問候了所有街坊,見一個不少的站在這裡,然後就把手裡提着的裝錢的簇新的麻布袋子放在王柔花腳下道:“現在,可以看熱鬧了。”
皮匠從懷裡掏出一小罈子酒喝了一口遞給老苟笑道:“你看看,有的地方已經起火了。”
老苟痛快的灌了一口酒大笑道:“燒掉纔好!”
王柔花皺眉道:“我們還是報官比較好,樓子裡面還有好多人呢,再說我們如果不報官的話,見死不救不救的罪名可就落在我們頭上了,到時候我們是要和老樑連坐的。”
老苟和皮匠與街坊們商量了一下,都覺得王柔花說的在理,就拜託老苟和皮匠去報官,其餘人繼續留在原地看熱鬧。
衝進的是豬,又不是老虎,只要避開了,什麼事都不會有,人總比豬靈巧一些吧。
這就是大家現在的心態,當然,如果危樓管事沒有幹那麼多的缺德事情,大家自然不會這樣坐着看熱鬧,而是四處找人來驅趕這些發瘋的豬了。
鐵心源一句話都不說,這時候自己還是保持低調比較好,如果被母親知道這場慘劇是她兒子一手導演的,一定會活活的剝下他的一層皮。
老樑從豬王的背上掉了下來,又被七八頭肥豬從身上踩過去之後,身上能動彈的地方只剩下一隻右手了。
即便如此,老樑依舊笑的聲嘶力竭,他看見往日高高在上的儒者丟了帽子,高不可攀的仕女破了紗裙,自命不凡的勳貴屁滾尿流,不可一世的皇族慘叫連連。
他一邊笑一邊嘔血,直到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才一把推翻了一個孔雀燈,看着孔雀燈裡面的油慢慢地流出來,然後被燈芯點燃,這才舒坦的躺在危樓光可鑑人的漆皮地板上,喃喃自語道:“真他孃的痛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