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船上的鐵心源非常的驚訝,他的身邊就有十餘頭肥豬在哼哼。
運豬船味道自然好聞不到哪裡去,只是,這股臭味是鐵心源唯一能勉強忍受的臭味。
很小的時候母親就是依靠豬肉給鐵家積攢了諾大的家當,他自己也曾經爲了弄垮危樓和豬有過接觸。
因此,即便是站在豬羣裡面,也沒有多大的不適應。
孟元直蹲在運豬船的頂棚上,即便是如此,他鼻孔也用絹布堵的死死的,只能張大嘴巴呼吸。
這樣的船隻總共有十二艘,每艘船上都有兩個艄公負責撐船,只是這些艄公似乎對自己船上多了一些人似乎視而不見,只是在努力的撐船。
運送豬羊的船隻能從西水門進去,每日辰時水門開放,水門巡檢按例收取豬羊稅之後,就會放行這些船隻。
巡檢兵丁跳上船搜檢豬羊的時候,他們對於船上的這些人也似乎視而不見。
匆匆的幹完活之後就揮手放行了。
運豬船順着水道進了西水門,當鐵心源看到西水門邊上的那顆大柳樹的時候,任他性情堅毅,鼻子還是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這顆柳樹對他來說有着太多的記憶,自己很小的時候母親就推着一輛獨輪車在這裡販賣湯餅,母親擔心他亂跑,往往會把他拴在柳樹上……
柳樹的對面就是東京城大名鼎鼎的七哥湯餅店。
雖然王柔花已經去了哈密,但是,這裡的生意依舊非常的紅火,不論是店裡,還是店外的棚子底下,坐着,或者蹲着很多食客。
無一例外的捧着一個巨大的黑陶大碗吸溜吸溜的吃着名震東京的豬肉面。
單遠行也在吃麪,看見鐵心源之後就丟下飯碗,將手縮在袖子裡低頭向棗冢巷子慢慢行去。
鐵心源一身淡藍色的竹布常服一點都不引人注目,如果不是眼睛變大了,皮膚變黑了,渾身髒兮兮的還散發着臭味,七哥湯餅店吃飯的熟客很可能會認出他來。
單遠行依舊回到了自己家中,大門虛掩着,鐵心源推開了大門,就看到了坐在屋檐下的單遠行。
只看了一眼,鐵心源就確定,這個老傢伙快要死了。
“污爛人越發的無法無天了!”
單遠行淡淡的對鐵心源道。
“看出來了,能把我們這麼多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弄進東京城,一般人可辦不到。
怎麼,地面上的事情現在都由你來管嗎?”
“老乞丐死了,小乞丐當主人了,他想幹更大的事情,所以,地面上也開始有污爛人了。
只是小乞丐沒膽子上地面,地面上的事情就只能託付給我了。”
鐵心源笑道:“我記得我走之前,包拯不是發誓要剷除這個東京毒瘤嗎?爲何污爛人反而會坐大?”
“老乞丐就是被包拯他們給弄死的,只是他沒有***,因此人家死灰復燃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地道弄清了嗎?”
單遠行點點頭道:“弄清楚了,小乞丐如今忙着弄錢,下手愈發的兇狠了。”
鐵心源點點頭,揹着手在院子裡來回走了兩圈之後道:“你應該休息了。”
單遠行搖搖頭道:“我已經準備好了,打算死在陰溝地道里,你給我的火種也該給我了。”
“你一個人做不到的。”
單遠行呵呵笑道:“六十一個出口我都知道!”
“你打算怎麼做?”
單遠行大笑道:“灌老鼠還能怎麼做?”
鐵心源點點頭道:“你真的打算把金水河裡的水灌進陰溝地道里去嗎?”
單遠行拍拍自己腳下的土地笑道:“這裡已經快要挖通了,只要我打開水門,金水河裡的水就會倒灌進地道里,然後再用你給我的火種點燃六十一個出口。
只需一兩個時辰,就能把污爛人全部悶死在地道里。”
鐵心源皺眉道:“這需要非常多的人手!”
單遠行嘿嘿笑道:“這些年我並非是一個人在做這件事,東京這些年誰家走失了人口,誰家的少年,女兒被污爛人給害了,誰有老夫清楚?
只要老夫告訴他們事情的真相,他們就是老夫天然的幫手,還有這些年被我解救的人家,多少都欠我一個人情。
如果老夫想要造反,他們自然是不願意的,如果老夫只想幹掉污爛人,這些人哪裡會有不幫我的道理!”
鐵心源恍然大悟道:“我們就是這樣進城的?你就不打算問問我爲何會偷偷摸摸的進城,難道你就不怕我幹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來嗎?”
單遠行冷笑道:“你幹你的事情,老夫幹老夫的事情,只要能泄了老夫胸口的這股惡氣,隨便你幹什麼。”
“我聽說密諜司密諜無孔不入,誰能想到東京城中,你老單輕易的就組織起一大幫人來幫你做事,你確定這中間沒有密諜司的密諜?”
“即便是有那又怎樣,老夫沒想謀反,只想除掉污爛人,即便是我們中間有密諜,他也不會輕易地就上報官家,畢竟,他的至親骨肉就死在污爛人手中。
如果污爛人全部都死掉之後,他們想拿老夫去邀功,也由得他們,那時候官家能看到的只有老夫的屍體。”
鐵心源苦笑道:“能等我離開之後再幹麼?以前我就是用火燒了人家的府邸,你要是再來一次,皇帝一定會封閉九門逐門逐戶的搜查,到時候我連一個躲藏的地方都沒有。”
單遠行聽鐵心源這麼說,這才擡起頭看着鐵心源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我想帶婉婉離開!”
“長公主趙婉?”
“我老婆!”
單遠行那張如同前年寒冰一般的老臉終於有了一絲笑意,點點頭道:“我見過長公主,那是一個好女子。”
“咦?你見過婉婉?”
“見過啊,在你家門口,又一次老漢路過你家,有一個宮裝女子正在清掃你家院子,聽你家的鄰居說,是長公主在等源哥兒回來……”
鐵心源鼻子再一次發酸起來,探出手道:“把地下的全圖給我,至於猛火油,你會得到的。”
單遠行從自家取出一份地圖拿給鐵心源,拍着地圖道:”別辜負了!“
鐵心源不知道這個已經魔怔了的老傢伙說的是莫要辜負婉婉,還是莫要辜負這份地圖,總之,兩樣他都不想辜負。
婉婉自然不用說,只要手中擁有了地圖,就能在東京城裡橫着走,諾大的一個東京城,有一片黑色的陰影和和他重合,只要稍微動一下腦筋,就能幹出非常多的事情。
東京城繁華無雙,只可惜自己只能走在陰影裡。
鐵心源嘆息一聲,就出了單遠行的家門。
走在熟悉的大街上,那些招牌並沒有多大的變化,街上的人羣似乎也沒有什麼大變化,唯一變的是自己,這裡已經沒人認識他了。
牛家的燒餅買賣依舊紅火,只是燒餅裡面夾的羊雜碎比以前少了很多。
牛三怕如今不做燒餅了,而是捧着一個茶壺,戴着員外帽子,坐在裡間喝茶,順便監督七八個夥計在外面忙碌。
鐵心源咬了一口燒餅,麪餅粗糲無味,羊雜碎腥羶難聞,他失望的皺皺眉頭,以前那種用新麥子磨面製作出來的帶有糧食清香的燒餅恐怕再也吃不到了。
路過自家門前的時候,他特意在銅子家的門前停留了一下,瞅瞅城牆上不斷巡梭的侍衛,嘆了口氣,就從銅子家的側門翻了進去。
他非常熟悉的穿過昔日味道難聞的作坊,來到銅子家的客房裡。
門邊上有一個碩大的破舊荷花缸,這個荷花缸裡依舊裝滿了房檐水,水面上蒙了一層厚厚的浮塵。
荷花缸底下有一塊青磚,鐵心源用力的踩了兩腳,那個荷花缸就緩緩地移動到一邊去了,露出一個黑乎乎的大洞。
他跳進了地洞裡,不一會那個荷花缸就重新回到了原位。
蹲在地上點亮火摺子之後,他探手撫摸着地洞上密佈的刀砍斧鑿的痕跡。
很難想象母親竟然能自己一個人挖出這樣的一條地洞來。
地道不長,鐵心源走了一百多步,就來到了地道的盡頭,找到一個凳子腿充當的把手,用力的拉了一把,頭上就掉下來兩扇小門,一縷明亮的光線從外面照射進來。
只是看了一眼外面,鐵心源就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這是他睡了整整十五年的臥室。
地道是極爲粗陋的,機關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只要是有心人,稍微探查一下就能發現這條地道。
鐵心源從洞裡探出頭來,看着他這間一塵不染的屋子,苦笑着搖搖頭就重新關好了地洞門戶。
自家的院子裡傳來猛烈的狗吠聲,四五隻惡犬正在猛力的抓撓着大門。
蹲在地道里好久,那些狗吠聲才漸漸消失了。
回頭向外走的時候,他忽然發現地道里竟然寫滿了字,寫的最多的竟然是咒罵他的話語——殺千刀的!
這四個字佈滿了地道兩側,每一句罵人的話下面都有一個日期標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