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人口的緣故,這就註定了西域不可能出現一座真正的大城池。
馬背,駱駝背,牛皮帳篷纔是他們的家,曠野纔是他們的天下。
善於騎射的人進入到城池裡,就像是把野狼關進了籠子,即便是尖牙利爪還在,隔着一座高牆,是傷不了別人的。
城池對於西域人來說,只是一個存放財富的堡壘罷了。
畢竟,在曠野上,銀幣毫無用處。
米蟲很聽話,他籌集到了很多的東西,糧食,布匹,鹽巴,戰馬,駱駝,凡是走遠路需要的東西,他全都準備好了,他甚至爲孟元直弄到了一匹真正的汗血馬。
孟元直很喜歡那匹戰馬,用手在戰馬的腰背上按了一下,這匹戰馬只是仰頭昂嘶一聲,腰背稍微塌陷一下,就把孟元直施加在背上的力道給卸掉了。
孟元直擡手捉住汗血馬踢過來的蹄子,轉頭笑着對米蟲道:“乾的不錯,如果你能一直當城主,那就好好的當你的城主,如果當不成了,你可以來哈密找我,爲我餵馬!”
“這是我的榮幸!”
米蟲撫胸施禮,這個時候,不論孟元直說出什麼樣冒犯的話語,他都不會往心裡去的。
畢竟,這個魔鬼一樣的男人就要離開哈斯兒城了,今後估計沒有再相遇的機會了。
從這裡到哈密,足足有上千裡的路途,這一路上,他們至少要經過六個國家,七八座城池,米蟲不認爲這些城池和國家會允許兩千多婦孺經過他們的城邦而不想着留下來。
即便是他們對婦孺不感興趣,汗國開出來的豐厚賞賜不是所有人能夠抗拒得了的。
孟元直自然能看出米蟲的小心思,臨走的時候,將長長的鐵槍搭在臉色發白的米蟲肩膀上道:“下回我來的時候,記着要開城迎接,否則我不殺你,另外一個小心眼的傢伙一定會剝了你的皮。”
孟元直走了很久,米蟲才慢慢的從極度的恐懼中恢復過來,轉動自己僵硬的脖子,向圍在身邊的城衛軍乾笑道:“這就是我們的好朋友!”
孟元直騎着汗血馬愉快的在曠野上狂奔,一會兒出現在隊伍的最前面,一會兒又出現在隊伍的最後面,一會兒又會消失在尉遲灼灼的視野中……
惹得於闐遺族看他就像是在看一隻猴子。
坐在一頭駱駝背上的尉遲雷不這樣看,因爲雙峰駝的脊背很高,所以他看的比較遠。
好幾次他起身站起來,手搭涼棚向遠處看的時候,都會被孟元直強悍的武力所震驚。
這個男人似乎有野獸一般的嗅覺,他每次消失的時候,前面總會發生一場突如其來的戰爭。
一支上百人的駝隊,在這個人的面前就像是土雞瓦狗一般,幾個衝鋒,就能摧垮一支小小的軍隊。
“九爺,您在看什麼?”騎在戰馬背上的尉遲灼灼奇怪的問道。
尉遲雷重新坐在駱駝的雙峰之間呵呵笑道:“我看到一個真正的猛士在向這片戈壁宣示自己的存在!
灼灼,準備一下,前面有一支駝隊等着你們去接收,如果貨物過於沉重,我們就捨棄,但是,駱駝,戰馬,牛羊一定要收集起來,我們這才上路啊。”
汗血寶馬果然是一個武將不二的良伴,當他斬殺掉駝隊中最後一個人的時候,不由得痛快的大吼一聲,聲震四野,胯下的汗血馬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暢快,也跟着咆哮一聲,竟然有點龍吟的意思。
遠處那些追隨在於闐遺族大隊後面的探子,親眼看着有百十個武士組成的駝隊頃刻間就毀在孟元直的鐵槍之下,見那個魔鬼一樣的男人又把視線轉向自己,趕緊勒轉馬頭遠遠地向相反的方向狂奔。
戈壁上難得見到一棵樹木,在前面不遠的地方,偏偏生長着十幾棵枝葉茂密的大胡楊樹。
一般情況下,胡楊是不會單獨生長的,這裡能出現十幾顆單獨的大樹,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裡可能有一道小小的石縫,地下水從石縫裡滲出來,滋養了這些胡楊樹。
不用孟元直催促,已經乾熱至極的汗血馬自己就叫喚着撲向了胡楊林。
戈壁上就是這樣,太陽地裡是煉獄,樹蔭下就成了天堂一般的存在。
一股細細的清泉從樹根底下流淌出來,清澈透明的令人心醉。
趁着大隊人馬還沒有來,孟元直把汗血馬身上的鞍韉卸下來,自己也脫了一個精光,任由汗血馬在水口飲水,自己用手帕蘸水,把全身清洗了一遍。
喝夠了清水的汗血馬則選擇了一處滿是青草的陰涼處懶懶的躺在那裡。
戰馬一般不會這樣躺着的休息的,它們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只能站着睡覺,一旦一匹戰馬躺下之後,那就說明它要死了。
孟元直見汗血馬懶懶的在抻腿,就放下心來,靠在胡楊樹的樹根上打盹。
休憩了半個時辰之後,于闐遺族的大隊終於趕到了胡楊林,下午的陽光只會更加的猛烈,在戈壁上沒有人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趕路的。
這片樹林,有水,有柴火,是最好的休憩場所。
尉遲灼灼熬好了羹湯,親手端給已經休息好的孟元直,小聲道:“將軍辛苦!”
孟元直接過羹湯嘆息一聲道:“好久未曾吃過漢家飯菜了,鐵心源那個傢伙又太懶,可憐我的腸胃,見到這些羹湯竟然急不可耐了。”
尉遲灼灼輕笑了一聲道:“既然將軍喜歡羹湯,妾身以後每日都爲將軍調羹。”
孟元直搖搖頭道:“你沒必要這樣討好我,我和鐵心源之間有約定,既然來接你們,就一定會把你們平安的送到哈密,鐵心源都沒有懷疑過我的能力,你們擔心什麼?
另外,你也別左一個妾身,右一個妾身的自稱,你能不能成爲鐵心源內室的人還有待商榷。
那傢伙和大宋的公主有約,看樣子那傢伙暫時沒有移情別戀的趨勢。”
尉遲灼灼並不生氣,軟綿綿的笑道:“公主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也是公主啊,大宋的公主太遠,我卻近在眼前,”
孟元直認真的瞅瞅尉遲灼灼搖搖頭道:“你長得沒有趙婉好看……”
見尉遲灼灼發脾氣走了,孟元直這才嘿嘿笑着喝完了碗裡的羹湯,見汗血馬再一次變得精神奕奕,就翻身上馬,遠遠地對尉遲灼灼吼道:“日落時分啓程,今晚無月,再走三十里宿營。”
“小心!別被狼叼了去!”
孟元直哈哈大笑着帶着兩匹馱着鎧甲和武器以及水囊的從馬,離開了胡楊林。
他一個人要充任斥候,先鋒,護衛很多重身份,由不得他不謹慎。
此時雖然勞累,胸中卻痛快至極,很多時候他都有一種錯覺,認爲自己就該生長在這片戈壁灘上追風逐月,而不是留在東京的紅牆碧瓦之中慢慢地腐爛。
尉遲雷目送孟元直離開,欣慰的道:“這樣的將軍,老夫已經多年未曾見到了。
上一次見到這樣的人物,還是太子殿下浴血西征的時候,那個時候,我族內也有這樣的英雄。
孟元直已經是如此的威武,卻不知那個鐵心源又是何等的英雄人物。”
尉遲灼灼擦擦泛紅的眼睛,抽抽鼻子道:“那是一個狐狸一樣狡猾的傢伙。”
尉遲雷哈哈大笑道:“想來也該是如此,一文一武纔是張弛之道,想不到上國華京竟然有如許多的精彩人物。”
尉遲雷口中那個精彩人物正在大發雷霆。
狡猾的天山狼昨夜突襲了山寨中的羊圈,雖然只有最靠近天山的那個羊圈受到了損失,可是啊,不管是誰看到羊圈裡的慘狀都會怒火高漲。
最可惡的是這些傢伙把一個羊圈裡的羊全部咬死也就罷了,竟然連看羊圈的奴隸也活活的咬死了兩個。
狼牙有毒,所以,這百十隻黃羊是要不成了,鐵心源不敢冒着得狂犬病的危險,讓自己的手下吃可能被病毒污染了的黃羊,喜歡吃各種腐肉的天山狼吃飯的衛生條件讓鐵心源一點都信不過。
奴隸的身體被咬的亂七八糟的,用來充當訊號的響箭一箭未發,弓箭甚至就被擺放在那張粗糙的木頭桌子上,兩具屍體卻遠在大門之外,那裡還有一隻被烤焦的黃羊,還被穿在樹枝上,只是下面的火焰已經熄滅了。
事情很明顯,狼羣來襲的時候,這兩個傢伙正在偷偷地烤黃羊吃,被狼襲擊之後纔想起來往屋子裡跑去拿弓箭,誰知被狼活生生的咬死在大門外面。
負責管理羊圈的管事跪在地上,見主人發怒,把腦袋深深地垂下去,連看一眼鐵心源的勇氣都沒有。
寨子裡的人都知道,主人一般不發火,一旦真的生氣了,後果就非常的可怕。
牛筋製作成的馬鞭在管事的背上炸響,一鞭子下去一道血痕,四五鞭子下去,管事的麻衣都被抽爛了,那個管事抱着腦袋不斷地哀求。
當鐵心源手裡的馬鞭子抽下去之後,不知爲何在場的所有人都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捱了打,就不會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