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艙中,當托裡斯.福蒂安終於滿意而去,法贊尼枯坐在自己的指揮椅上依舊不發一言。
將剛剛的對話完全聽在耳中的妮可爾.肖顯然知道法贊尼沉默的原因,而作爲一名助手,她覺得有必要將自己知道的實情向其彙報。
“托裡斯.福蒂安並沒有受到審查。”肖似乎不經意的說這話,一邊仍埋頭在戰術臺前與艦隊各級指揮安排既定事項。
“什麼?”法贊尼楞了一下。
“瑣羅亞斯德被俘獲救後,因爲指揮官庫鉑的要求,七大隊軍官中的大多數人沒有經過任何修整就應召而返回了伊童,但托裡斯卻藉故受傷而拖延了返程日期。”
“拖延?爲什麼?”法贊尼有些奇怪,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
“爲了向安委會澄清您當時決策的正確性,以及雙方交火前後的一系列疑點,事實上,他反而在尋求一個被高層審查的機會,以便說出當時事情的真相。”肖此時道。
說出真相?法贊尼一時愣住了。
不久前因爲某名落網黑客的供詞,一家影響力並不大的獨立媒體公然發難,向大衆揭露了當年法赫勒和海森伯格家族合謀爲索菲亞主席競選造勢的陰謀,在這篇報道中,瑣羅亞斯德之役被描述成一個原本試圖抹黑前安委會副主席貝倫.羅森威爾的縝密計劃。
這家媒體急於吸引眼球,但報道所挑選的時機卻顯然不合時宜,當時觀禮日慘案的陰影未散,彌諾陶洛斯的‘商業女王’已死,在海森伯格家族金錢運作和所操控傳媒的影響力下,這家獨立媒體被其旗下的一家併購公司高價收購,之後取締發行、宣告破產,而隨着負責該報道的記者被迫簽訂了保密協議後,該敏感話題也就煙消雲散。
作爲該事件的當事人之一,法贊尼當然從某些渠道獲悉此事,他其實早已在‘瓦爾基麗雅殖民拯救’行動後就揣摩出部分真相。文仲打算延續索菲亞的套路故技重施,用20萬條殖民者的生命引發兩族戰事,而當A計劃因爲貝利爾軍校生們的英勇而破敗時,就只能轉而採用早已備下的B計劃,將沈月禾推上議長之位,用議員們手中的選票開啓戰爭。
和法贊尼有所不同的是,如托裡斯.福蒂安這種強於數據的奇才,恐怕是從一開始就已從支離破碎的各種信息中發現了蛛絲馬跡,並希望將疑點向還矇在鼓裡的上峰傳達。
“他做了這樣的事?”法贊尼皺起眉頭。
“是爲了您而做了這樣的事。”肖挑明重點。“得知您被軟禁在亞巴頓,福蒂安曾經兩次去那所軍屬療養院要求和您見面,但都被守衛拒絕了。”
“這我一點也不知情……”法贊尼擡起頭來。
握有疑點但並不成熟,這也許是他一直沒有將此事和自己提及的原因。法贊尼此時突然想起在模擬飛行基地裡,托裡斯.福蒂安有幾次欲言又止的舉動,直到現在才終於明白他當時是想說什麼。
他明知因證據不足安委會必然不會採信,而扳倒索菲亞.海因裡希又簡直是白日做夢,但卻依然在尋找機會向上申訴……
這麼看來他並不是怕事之徒,但他剛剛所表現的卻又是另一番模樣。
“所以您必須知道,在此次的行動計劃受阻後,托裡斯.福蒂安所擔心的並不是他自己,而是您在這支新組建艦隊中的安危,因爲很顯然的,他的忠誠源自於對您的信任。”
“這種感覺是相互的。”法贊尼告訴妮可爾。
他此時突然感到一身輕鬆,雖然還不知道本部的懲處會在何時發作,但心頭間的一塊大石卻顯然已徹底消失,他見妮可爾.肖的俏眼望向自己,不知怎麼突然微笑起來。
“記得在亞巴頓飛行模擬中心,你和托裡斯兩人一道,是最早前來報到的自願軍軍官。”法贊尼道。“你們倆當時就在亞巴頓,是在想方設法的替我澄清罪名,對麼?”他問道。
“……嗯。”肖過了好半天才輕輕點頭承認,法贊尼此時突然發現,自己的這位永遠不苟言笑的助手極爲短暫一刻,臉上竟帶有一絲羞澀。法贊尼被對方臉上的紅暈嚇了一跳,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去深想。
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卻生出一股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旖旎之思,伴隨他整個童年的那股刺耳的嘲笑聲頓時又在他耳邊響起。
“厄運會結束的,妮可爾,這點我向你保證。”他突然莫名其妙的說出連自己也不明白的話。
“我知道。”肖卻淡淡的迴應着,一邊手指微動,已將艦隊後續行進的座標向整個艦隊發送完畢。
在當天標準時下午兩點,以法贊尼的名義所發出的訊息終於有了迴應,薩維奇.艾哈邁德果然如福蒂安預料的那樣,讓他暫時停止福耳庫斯的最初計劃,並准許他的艦隊前往弗雷爾,與莎拉.阿姆斯特朗率領的第八混編艦隊匯合。
薩維奇在回覆的命令書中對日前的福耳庫斯戰報隻字不提,這在法贊尼看來也屬正常,因爲包括他自己在內的銀盟艦隊高層,任誰也沒有料到伊童的局面會發生如此逆轉。在真衛傭兵們的拯救行動失敗後,指揮本部顯然也爲了四季號人質危機變得更加複雜而感到焦頭爛額。
標準時下午三點十分,法贊尼向自己的艦隊下達了前往弗雷爾星系的最新命令,整支艦隊於是由攻擊陣型改爲機動陣型,不久後他們從坦塔羅斯小行星帶的大片太空隕石陣中脫離。
在短暫的反物質能量汲取後,下午三時四十分,二百六十三艘各式艦船的尾部同時蓬髮出耀眼的光影,整支艦隊遂像一隻離弦羽箭般射向陰冷的虛空,很快即沒入遠方的無盡星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