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事過人未改,戲假情卻真

事實證明影卓然的判斷十分準確,他的一鳴驚人令所有挾仇圖報的人望而卻步!且由於各派中人多爲他到處尋找尋找昔日證人,引得金陵城裡的五龍山莊密探日益增多。

大家都明白,龍天駒還不敢妄動一來是事態不明,二來是忌憚各派勢力。但假如影卓然此時的孤立無援爲其確認,又將會是怎樣情形?

顯然,這必然的結局不會是影卓然事先不能想到的。但現實並沒有給他留下太多時間,他只有全力一搏,以攻代守。

誠然,如今金陵薄弱的防備已經漸漸難以抵擋妖異侵襲。白天還好,一到晚上汪含梅等人就不得不疲於奔命,四處斬妖除怪。

年前,龍老夫人已經去世,龍雲天也年事已高,身體每況愈下,如今更已臥病多日。只憑龍嫣、龍婉蓉和全然不會功法的龍清荷、鄭梧桐母子,顯然是連自保都困難。

最後,洛雨和影卓然兩人則住進了龍家,畢竟憑他二人修爲即便是再多的妖異也不會放在眼裡。但如此一來,沒人會看不出,最高興的無疑正是龍婉蓉!

按道理,龍婉蓉也已經是年近三十,可至今仍待字閨中。本來她若有心修仙也不足爲怪!然而,她本身修爲卻絕非很高,只是才華頗重,也終屬俗務。

曾經有意向龍婉蓉求親的可謂數不勝數,名門子弟有之,富賈貴胄也不乏其人,只是從未有一人能得她垂青。

就算別人都不明白,可龍嫣比任何人都懂得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女孩兒心意。龍婉蓉自小就溫馴懂事,但絕非可以任人擺佈。其外柔內剛的性格讓龍嫣絲毫不敢勉強。所以當年自影卓然失蹤,龍婉蓉突然一心修行斷絕家人爲她尋覓歸宿的念頭,龍嫣已經明白無法改變。

只是龍嫣自己便是一生爲情所困,雖然十分能理解龍婉蓉那種情之所鍾,至死不渝的感情,可內心裡卻也非常憐憫不想孩子會落到和自己一般的結果。

而這一次影卓然死而復生,並使龍清一併未滅跡成爲隱而不發的秘密,這無疑更加讓龍婉蓉難以斷念。

然而,龍嫣也並不是一般俗婦見識。早在昔日她便已發覺影卓然萬事不存心的外表下,隱隱透出一種刻骨之傷的感覺!而這樣的痛楚,人世間古往今來豈非唯“情”所致?

俗語說:多情傷心!

但誰又知道真正的專情往往會傷人更深,更痛,也更久?

就像龍清一,他的專情不移固然值得讚賞,但龍嫣、孟琉璃、燕凌霜乃至如意、宮旈姝等女子的畢生孤苦,豈非也正因他的專情所致?

如今的影卓然,他和當年的龍清一又是何其相似?同樣的恃才傲物,孤高不羣造就了與世隔絕一般的性格,因此他們一樣絕難輕易鍾情於人。可一旦生情就會成爲終生唯一,無可取代!

世上有誰不曾期盼一份專心不二的感情,但當發現這樣的一個人,可卻並不屬於自己,那又豈非只能徒嘆奈何……?

雖然龍家處於非常周密的保護,可仍舊無法徹底根除妖異的蹤跡。不過又洛雨和影卓然二人坐鎮,一般妖異只稍微觸及他倆氣場便會立刻形神俱滅,根本不必過分擔憂!

轉眼近月,兩人雖幾乎終日相對,可說過的字句卻還不如對弈次數多,只是這兩人之間的交流卻絕非簡單言語可以判斷的。

影卓然倒是還沒有特別明顯的感受,但洛雨心裡的惋惜卻不由得越來越濃!

正如昔日龍清一,他本非必然逃不出悲慘命運,而且機會也不止一次對他敞開懷抱。但一念執着,終究讓他不可避免的墮入了命運的牽絆。

而如今的影卓然,他所處情境遠非昔日龍清一那麼樂觀。如今浩劫莫非人間,即便神佛也都難以倖免。可越是危害嚴重,擔負的人結局也必然更慘,這不過古今常理罷了!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以一人而救天下蒼生,被當做身爲正道不辭之志!

然而,當你不得不認同這些定論,卻又深知世情並非仁慈。所謂救世之人,不過只是代替衆生擔負罪惡的懲罰而已,那又當如何坦然面對?

境由心生,洛雨心中憐惜一起,手中落子便見忍讓。

影卓然心有所感,執子稍頓淡然一笑:“無論是龍叔叔還是我,即非世間首位,也不會是最後一人。只要世上還會有野心之人,終究也會出現挽救的人。說到底,我們於大千世界中,無非這局中一子而已!上仙久經滄桑,又何必執着一時呢!”

悽然看了他一眼,洛雨無奈苦笑:“難得你年紀輕輕便如此洞悉世情,我枉活數百年,實感汗顏……!有時候,我覺得很羨慕你們,無論成敗,都可以憑一己心願放手一搏。縱無所得,亦無所憾!但如我這般空活壽數,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世間種種輪轉,卻終無挽回之力,豈非是更加悲哀!”

對於洛雨一番感慨,影卓然是談不上感同身受的,但他卻完全可以理解那種無可奈何!

“人生在世,命由天定!我從小慘遭滅門,卻爲仇人撫養長大,這樣的命運如果真要追究,我除了怨天尤人還有什麼活法?然而仇人所圖的,我一息尚存。如今重生,於仇人豈非又是天大的諷刺?所以真要說的話,我甚至覺得害我的人或許未必真比我更加幸運。至少我已經可以看淡很多,但他卻始終深陷其中,難以自拔。相比之下,即便我立刻就死又有何憾?而他縱再活千載,又有何趣?”

“你果真已無遺憾……?”

所謂隱瞞,往往不過是沒有提起的必要。對影卓然來說,他從不認爲自己有必要把心裡的苦楚對人傾訴,僅此而已!

“有又如何?往事已矣,即便可以重修,難道真的可以忘記發生過的一切,繼續當做美夢?與其徒惹悲傷,留下一份美好的記憶,也未嘗不會更好!”

“哎!但若有緣,又爲何不去爭取?即便往日有誤,豈不可改弦更張?”

淡然看去,影卓然絲毫沒有掩飾心裡的失落,只是仍舊不覺得有傾吐的必要!

見龍婉蓉手捧茶盤,臉現哀愁的走來。洛雨暗暗嘆息聲,徑自站起來走去。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影卓然沒有義務向別人傾訴衷腸,同樣也沒有權利阻止別人的眷戀!

龍婉蓉的殷切期盼,誠摯溫情,影卓然並非鐵石無感,但卻只是無力消受!

“影大哥!你……你心裡的人……”

“婉蓉!我沒有辦法向你解釋龍叔叔的事,也很遺憾沒辦法讓你們父女見一面。但我今天能坐在這,可以說全是拜他所賜。所以我一直把你當親妹妹看待,願意不惜一切保護你!”

苦笑聲,龍婉蓉點點頭:“我明白!影大哥和我爹是一樣的人,一旦對一個人付出了真情,就永遠不會改變。像我爹對我娘!所以,姑姑,孟姑姑她們甘心情願的守候着,無怨無悔!可我爹終究回不來了,但你卻並非沒有機會了啊……!”

人一生中必然會遇到很多事,爲了私利可以忘恩負義,爲重情可以捨生取義!但無論爲什麼,也無法永遠不經歷逃避!

而逃避往往並不是人們認爲的單純的無計可施,只是當事人自己無力承受。

當年的龍清一,他無法原諒因爲自己令摯愛慘遭殺身,卻也無法面對本意一心維護自己的師門。他只有自我放逐,用醉生夢死,行屍走肉的生活折磨,懲罰自己!

如今的影卓然呢?他明知曾經的一切不過是場騙局,卻再也無法挽回自己葬送的感情。將眷戀、盼望全部深埋心底,只能以往日虛僞的回憶去充斥夢境。不然,他又能怎樣呢?

追求?索取?可感情不是交易,也不是可以用命相抵的仇恨,他不敢再次去面對,更沒有勇氣去追究真正的原因。

留一份美好的映像以供回憶陶然,以之逃避現實中的不可得,又能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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