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卓然想起了“攝魂訣”中的兩句話,從而悟出了破解謫仙嶺迷陣結界的方法,而最簡單的方法也就是在進入結界之前先迷魂藥進去的人。
程獻雖然算不上多了不起的高手,但也知道任何以迷惑人心爲目的的法術,無論仙凡都屬於禁術。至於用於防禦的結界,主旨並非爲了害人,所以大多都會隨時有人堅守結界準備救援誤中迷術的無辜,而那些大門大派更是根本不屑於使用這種略顯下作的法術。
龍天駒居然會讓影卓然學習禁術,若單純只是爲了幫助他執行任務即便有情可原,但龍天駒自己又是否修煉過?
堂堂一代武林領袖,如果龍天駒真的也曾學習過攝魂訣之類的禁術,那勢必難免引起別人對他的懷疑!不過人總是更容易原諒自己,所以程獻只想到,龍天駒是否學習過這種禁術其實也並不重要。重要的事,現在他教影卓然學這種法術是爲了消滅武林敗類!
計算好時間,影卓然依次將二十名隊員,以及自己催眠。
直到影卓然再恢復神智的時候,只見自己和所有屬下都身在一片平坦的土地上,四周有些並不很高大的山丘,可此時到處都盤踞着衣着各異,神情多透出詫異的人物。
此時此刻,諸人心裡並無任何慌亂,因爲他們這次的目的就是要進入謫仙嶺,將其中的“武林敗類”趕盡殺絕,所以並不會被對方人多勢衆嚇到。而自己既然作爲殺手存在世上,也早就不把自己性命當回事了。
還沒等影卓然愚蠢下達格殺令,正面一座不過丈許高的土丘上突然跳下一人,看上去此人年紀在四十出頭,面白無鬚,長相倒也並不出奇,可也並沒有什麼陰險狡詐的神情。相反,此人渾身上下似乎透出一股讓人不自覺信賴的正氣,讓影卓然堵在嘴邊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各位在謫仙嶺外已經探查多日,此番果然硬闖而來。莫非是蘇某人昔日行走江湖時有什麼得罪之處,以致在此隱居十餘年也難以讓各位釋懷?”
聽明此人正是蘇文修,影卓然從來不習慣對要殺的目標浪費口舌。但程獻畢竟是有閱歷的,見那蘇文修身手敏捷,言語禮貌,而且對方終歸人數終歸還是多過自己幾十甚至幾百倍,貿然動手必然討不到絲毫便宜!
但他砌詞掩飾本來目的,聲稱只是對謫仙嶺聞名久仰想來遊覽,這顯然是無法讓對方採信的!
果然,蘇文修幾乎根本沒看程獻一眼,仍舊對着影卓然指明他們身上殺氣濃烈,倒不如直言來意比較省事!
所謂“明人面前不說暗話!”程獻縱然是**湖,可也看出今日預見的也不是初出茅廬之輩,一時不由暗感揪心。
影卓然可沒他那麼多的心思,徑自指責對方的結交奸邪,圖謀不軌妄圖危害天下。
蘇文修等人聽了之後臉色都顯得有些凝重起來,因爲他十幾年前因故隱居這謫仙嶺以來,江湖上本來就該沒幾個人知道。可最近外出的人回來說過,江湖上近來傳出了許多有關謫仙嶺的謠言,編排了一大堆蘇文修陰謀不軌的行徑,這本已讓在此衆人早有戒備!今天又突然闖來這麼一羣看不出端倪的人物,幾個熟悉局勢的人心裡不由暗暗嘀咕起來。
“這位公子,在下見你年紀還很輕。十幾年前在下隱居之時,你恐怕年紀還尚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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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樣?”
影卓然對蘇文修的試探根本毫無察覺,可蘇文修卻是正中下懷問:“所以在下在這裡的一切,公子便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嘍?”
影卓然仍舊沒理解對方的心思,可程獻卻已經心有所悟,直到聽蘇文修直接了當問是什麼人差遣他們來此?程獻急忙插口:“此事如今早已天下皆知,那爲民除害又何須旁人差遣……?”
蘇文修對程獻仍舊視而不見,對着影卓然淡淡一笑:“既然公子此來只是奉命行事,在下也不必多費脣舌。只不過恕在下多言,我見公子年紀雖輕,可身上自有一股浩然正氣。若一時不慎爲奸人利用,實在是太過可惜了!”
影卓然根本絲毫沒對程獻的態度心領神會,對蘇文修的言語也是一知半解似的問:“你說的什麼意思?我爲什麼會被人利用?”
本早就看出他的不諳世事,聽了這話,蘇文修更知所料不差,也明白到對面前這個年輕人那些套話根本毫無意義,倒不如把一切分說明白!
而蘇文修自稱隱居謫仙嶺已有十餘年,期間還從未走出去過一步,因此他在這裡的事情本身就不該爲外界所知。那麼他在這裡遇到或者結交什麼人,又和外面的人有什麼關係?而外面既然不該有人知道他在這裡,又憑什麼說他圖謀什麼?
本來就是捕風捉影的事,程獻對蘇文修一番辯白都覺得無話可說,更何況影卓然?但也正因爲他的單純,反而可以看出一些非常淺顯卻被人忽略,而且即使擺明了也總是不被人重視的問題!
“你好端端的非要跑到這荒山野嶺來隱居,難道只是一時興起?而且你們這裡這麼多人聚在一起,難道也只是巧合而已?”
笑了笑,蘇文修臉上露出讚許之色!因爲他了解人總是會因爲淺顯而忽略一些事情,可那些事情如果仔細推敲反而比獨自細細揣摩出的看似深層意義更加有用。只不過正因爲人心太多複雜的因素,所以一羣世故的人在一起,對那些真正可以反映問題的淺顯表象卻容易視而不見!因此影卓然這番話若是在外面世界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來,恐怕反而會被人當做愚蠢,卻未見得有人能看出他心思的細膩和通透!
“公子雖然不諳世事,但天性心思靈敏,在下實在佩服!至於在下隱居在此,一來謫仙嶺原本就是江湖上聞名已久的靈氣鼎盛之處,這一點公子若是到江湖上去打聽一下自然瞭解。所以在下本是自幼修行之人,來此修煉便不足爲奇了!二來世人各有所好,在下行走江湖多年,雖薄有虛名,卻也厭倦了漂泊生涯,但想過些清淨日子總不是罪過吧?當然,在下所結交的這些朋友中的確有人,也有異類,卻也有些避世散仙。我等意氣相投,結伴而居,難道這也妨礙了什麼人麼?”
影卓然從對方的藉口中的確挑不出什麼毛病,然而他總有自幼被灌輸的道理,無論是非對錯,除非得到確實的證明總是很難去改變的!
“你想清靜,想交朋友自然不會礙着別人。可人妖殊途,妖異自古危害人間。你與之同流合污,難道還會幹什麼好事?”
“公子此言差矣!天下萬事萬物,皆依天道輪迴生滅!人局天理之內,妖亦如是。若妖必爲害,難道天生妖異便是爲了害人?而且人生在世,難道每一個人也都如公子般光明正大,除暴安良,從無害人之舉?”
影卓然雖然從沒想過人與妖雖然異類,可也的確都是天道所生。但無論妖是否一定會害人,世上人害人的事卻從不少見,起碼自己手上所殺過的“惡人”就已不計其數!
只不過影卓然從小就被灌輸一種“妖必邪,邪必誅”的定律。而且他也早就習慣了對命令的唯命是從,不問緣由,自然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非對錯。
可見他啞口無言,程獻在旁又急又恨,除了繼續用那些世俗的大道理去壓人,也根本拿不出任何真正可以讓人信服的證明!
但眼見手下都奮力衝向“敵人”廝殺,影卓然心裡也被慣性強烈的推動,可不知怎麼兩條腿卻彷彿被什麼東西絆住了,愣是一動難動。
正如蘇文修所料,影卓然雖然不諳世事,可人天生聰明。以往凡是都是聽命而行還罷了,可此次卻並非以往那種一見面二話不說就直接可以殺掉對手的局面。因此蘇文修的一番話,即便影卓然不去刻意理解,卻也不可避免的與其心裡本來就毫無根基的世俗教條發生了激烈的衝撞,而且這股新鮮的清流也勢如破竹般攻陷了他的心房!
在此之前,影卓然的人生和單純的生活同樣簡單。生活中除了人必然的吃喝拉撒,身外所有僅僅一位自小相伴長大的愛人。而他的人生,一向只知道姨丈龍天駒乃是武林領袖,正義化身,那麼他所說的一切,讓自己去做的一切自然就是順理成章的。
他所蘇文修結交的都是些該殺的壞人,那麼這個人自己勢必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對他們自己理應毫不猶豫的去執行殺戮的人物!
但蘇文修所說的難道有錯嗎?上天造就了人,也造就了妖,那麼天生人爲正,妖爲什麼就必然是邪?假如所謂天道真的是故意爲邪惡預留了存在空間,那麼人又憑什麼去逆天而行?
影卓然本身對什麼天道、正邪、順逆並不放在心上,只是一種自然而然的感觸讓他對於自己的行爲產生了質疑!但如果自己此刻產生的猶豫並不錯,那麼曾經所做的一切又算什麼……?
此刻的影卓然心裡非常混亂!並不是兩種獨立思想突然碰撞激起的強烈火花,而是一種一石激起千層浪,彷彿有一道光線突然貫穿了他心裡沉寂了二十年的平靜湖水,令他就算想平靜也做不到。而面前即便那麼多人在奮力死鬥,他也根本全然視而不見,完全被心裡不受控制的盪漾牽絆住了身心,無法獨自解脫出來。
可直到影卓然回過神來,才發現二十名手下都已經成了人家的俘虜,蘇文修正笑吟吟的看着他問:“如何?公子心裡此時是否已有所頓悟?”
影卓然仍舊感到心頭一片茫然,根本沒有半點明確的成型思緒。可此時首先全部被俘,自己又怎麼還能平靜的想什麼心事?
“居然趁我不備的時候捉我屬下,你們這些人果然夠卑鄙!”
蘇文修聽了他這話不由得啞然失笑,只覺面前這個年輕人天真的未免有些詭異!
“公子莫非是說笑麼?兩軍對壘,公子居然獨自去神遊物外,毫不防範?若我等真的卑鄙,公子此時恐怕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吧?再說,本是公子各位屬下不分青紅皁白突然出手,難不成我等就只能坐以待斃,不可還擊?”
影卓然被說的又是一臉迷離,他雖不諳世事,可也聽得出對方語帶譏諷。終歸他爲人雖然聰明,可也太不通世故,所以此刻完全進退兩難,心裡半點主意都沒有!
蘇文修見他神情,心裡不由更加好奇!只是他看出對方並非十惡不赦之徒,自己實在不願逼人太甚!
“公子!在下等隱居於此不過是想過些安靜日子,從來與人無礙,也不願無謂生事!所以還希望公子可以直言相告究竟是受何人唆使前來挑釁,在下保證恭送各位離開絕不傷及分毫!”
影卓然聽着心裡輾轉反側,十多年來他手下早已不知殺過多少人了,可此情此景前所未見。程獻受制行不得,語不得,只能憂心如焚的看着局面膠着,卻根本完全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