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欲綻時節,櫻子來電話:“我跟媽媽徹底鬧翻了。”
“爲啥?”
“都怪你,人家櫻子土壤肥沃。一播種,就結果。嗚嗚嗚……”
“啊?!是幾個?”
“嘻嘻,嗚嗚嗚……”
“別哭,別哭,我們的首屆浦東世紀公園中日友好聯歡詩吟會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就等松田先生的答覆了。”
“嗯,松田先生已經敲定了,名單和到浦東的時間計劃也給我了,等一下我就發給你。
這可是你開旅行社前的一次彩排啊。嗚嗚嗚……”
“別哭,別哭,神山讀友會的會員們全體通過,把我們的婚禮和詩吟會合在一起,同時舉行。”
“嘻嘻,嗚嗚嗚……”
等櫻子掛了機,青松一個人在房間裡又蹦又跳,掐指一算,到秋天正好10個月,今年去不了九寨溝啦,但新房陽臺下世紀公園裡的紅葉會更燦爛。呃,是幾個?6個?對!肯定是6個。櫻子土壤肥沃,一播種,就結果。哈哈哈!
臨近首屆世紀公園詩吟會舉辦前第4天夜裡,青松突然接到櫻子媽的電話:“莫西莫西,你是青松君嗎?我是櫻子的媽媽。”
“嗨!媽媽,晚上好。”
“請你明天12點到浦東國際機場接我。”
“啊?!好,好。”
等櫻子媽放下電話,青松好半天才放下電話,緊張起來,莫非櫻子媽親自前來向我下達遣散令?這可如何是好?連忙打櫻子手機,那邊,居然又是櫻子媽接聽。
櫻子媽說:“青松君,從現在開始,櫻子的手機由我接聽。”“啪”,櫻子媽掛機。
青松害怕了。櫻子媽,你也太霸道了,連櫻子的私人手機你也收繳。你攔不住我,就是搶,我也要把櫻子搶過來。
第二天一早,青松專門租了一輛別克轎車,開去浦東國際機場。
機場出口處,青松的脖子伸得比鴨脖子還要長,手裡舉着寫有“櫻子媽媽”的大牌子。航班到達,青松左等右等,不見櫻子媽,正在疑惑。
“你是青松君嗎?”—位日本婦女走來青松身邊。
“嗨!”
“走吧,邊走邊說,我是櫻子的媽媽。”
青松領着櫻子媽往停車場走去,偷眼一看櫻子媽:身材高挑,容顏姣好。走起路來,步履款款,遠非一般日本婦女的羅圈腿可比;雖到中年,不施粉黛,不像普通日本婦女臉上畫得紅紅綠綠。怪不得櫻子是芭蕾舞明星,看看她媽媽吧,如此好的遺傳基因,到了我這兒,嘿嘿,自會更上一層樓。
走着走着,青松又害怕起來,櫻子媽表情沉鬱,目不斜視,雙脣緊閉,眼眶浮腫,眼裡佈滿血絲,看來櫻子媽來我這裡之前,不知道跟櫻子吵得有多兇?估計,櫻子媽這一來,跟我的惡鬥是免不了的。櫻子,你放心,我會頂住,戰端一開,寸土必爭,我要讓你媽媽見識中國男兒的血性。
上了車,青松不敢多說話,生怕說漏了嘴,心裡響起一句臺詞:從現在起,你的每一句話都將作爲呈堂供詞,你有權保持沉默。
到了陸家嘴,青松心一橫,直接把車開往自己新租的屋子。
櫻子媽雖說住東京,但眼前景象她吃驚。這些高樓?東京趕不上。大馬路?別提。
到了濰坊四村,青松把別克轎車停在小區路邊,帶櫻子媽上了一幢四層老房子。樓梯破舊,過道昏暗。過道邊,還塞滿了破單車、煤氣爐。
青松打開四樓自己的房門,進得屋來,開燈。
櫻子媽這纔看清楚房內陳設。怎麼?是間倉庫?大大小小紙箱,塑料包裝盒,嬰兒玩具……牆角地板上鋪了個被窩。你青松君是個守倉庫的?不會吧?櫻子不是說,你是個導遊嗎?怎麼會住在這麼個地方?
青松自顧自滿屋子翻弄起來,邊翻邊說:“媽媽,請看,這是我爲櫻子定做的結婚旗袍。櫻子說,她婚禮上穿旗袍。我也不知道櫻子身材的具體尺寸,怕不合身,所以,一共定做了三套……這是給小寶寶準備的芭比娃娃,這是尿不溼尿布……這是爲櫻子買的孕婦服,特大號的……這是給小寶寶準備的的衣服,這是男孩子穿的,這是女孩子穿的,嘿嘿,我也不知道是男孩女孩,也不知道是幾個,所以,每樣都準備了6套,免得他們爭搶。嘿嘿嘿,這是……”
櫻子媽嘴角一抖,旋即鎮定,耐心地看着青松滿屋子翻拆包裝盒,彷彿不忍心打斷青松的快樂。忽然,櫻子媽雙手一捂臉,疾步轉身出門。
青松一怔,起身,鎖門,疾步追去。
上了別克轎車,櫻子媽臉色和緩下來,說:“青松君,我想跟你好好談談,請你找家茶樓吧。”
“還是先去看看櫻子自己選定的新房吧?”
“不去。”
青松不敢抗命,膽怯地帶着櫻子媽來到張揚路滿庭芳茶樓。
茶樓古色古香。門邊,一個旗袍少女熱情迎接。那旗袍,紅豔燦爛,光華奪目。
旗袍少女把老少倆引到一個雅間,名喚西廂亭。牆上掛着西廂記裡私訂終生後花園畫圈。
青松手指畫圈,講解道:“媽媽,這是中國古代一個美麗的愛情故事,女孩子家裡反對她跟一個男青年相愛,沒辦法,喏,這個女孩子就偷偷地跟這個男青年在後花園裡,私定終身。後來…… ”
“外面大廳坐去。”櫻子媽轉身疾步出門。
青松隨櫻子媽來到大廳坐下。
“我這次來浦東,是專門爲你跟櫻子的事情而來的。青松君,你還是在中國找一個吧。中國這麼多好姑娘。”
“不,就櫻子。”青松腰一挺,斬釘截鐵地答道。櫻子,聽見沒?你媽媽果真是來向我下達遣散令的。看來正面交火不可避免,我決不妥協,戰端一開,抗戰到底。
櫻子媽果斷地說道:“不,我們家櫻子不嫁中國人。”
“這不是她的意志。”
“不管是不是她的意志。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媽媽,您攔不住我。就是搶,我也要把櫻子搶過來。”
櫻子媽軟了下來,目光離開青松的臉,迷惘地望着大廳中間。
青松呆坐一陣,起身去拿來水果糕點來,擺在桌上,伸手示意道:“媽媽,請吃水果。”
“謝謝。”櫻子媽不動,“不提櫻子吧,今天天氣不錯。”
“是個好天氣。”
“浦東的天氣天天這樣?”
“那倒不,今天,是因爲媽媽您來啦,爲浦東帶來了一個晴天。”
青松想知道更多關於櫻子的事情,不敢問。櫻子媽想講更多關於櫻子的事情,不敢講。
老少倆人心口不一地談論着天氣,東拉西扯,言不由衷。可是,有關天氣的話題就像太陽系九大行星,任你哪一顆,任你飛多遠,中心都是圍繞着太陽轉動,沒辦法,老少倆只好談櫻子。
櫻子媽說:“櫻子小時候,身體不太好,常常半夜發高燒。那鬼丫頭,可沒讓我睡過一個安穩覺。”
“是嗎?媽媽您可受累了,以後,我來替櫻子向媽媽您還債。”
“後來,我送她去學跳舞。啊啦,身體一下子好啦。”
“嘿嘿,上次我們倆一起去看新房,她一家一家地跑,比價錢,看樣品間,累死我了。她倒沒事兒一樣。嘿嘿嘿,多虧了媽媽您送櫻子去學跳舞。”
說着說着,老少倆又同聲討伐起櫻子來。櫻子媽:“那鬼丫頭,從小就丟三挪四,可沒讓我少操心。”
“對,還蠻不講理,你非得順着她的毛子捋,稍不稱心,她就發脾氣。”
“可不是,櫻子天生就是個倔脾氣,我可沒少受她的氣。哈哈哈。”彷彿櫻子又成了青松跟自己共同的敵人,20來年自己受夠了櫻子的窩囊氣,今天,青松一句話就幫自己出盡了,櫻子媽哈哈大笑。
一大隊人馬蜂擁而入,中間,簇擁着一對新人。新娘一身喜氣洋洋大紅旗袍,看樣子是剛剛喜宴結束,大家來這裡繼續狂歡。
青松努嘴示意:“瞧,那個新娘哪能跟櫻子比?我們櫻子是櫻花,那新娘是枯草。”
“噓,當心人家聽到。好你個缺德鬼,就覺得自家老婆天底下最漂亮。啊。”櫻子媽擡手給了青松肩上一巴掌,臉上肌肉忽然僵住,嘴角一顫,拉起青松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