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曼的病房內,傳來激烈的指責聲。
唐末晚加快腳步,發現門還關緊,急忙推門而入。沒想到看到沈南風和那個女人趾高氣昂的站在張曉曼的牀前,對着毫無招架之力的張曉曼指手畫腳的各種謾罵。
張曉曼坐在牀頭,默默流淚,那女人的聲音就像魔音穿耳,透着各種尖刻。
他們原來是爲上次唐末晚在公園說的那些話而來。唐末晚聽罷,生氣的推開病房門:“你們這兩人,真是好不要臉,沈南風,這女人就算了,你呢,張曉曼可是爲你懷的孕現在還沒了一側輸卵管。你還是男人嗎?任由這女人耀武揚威的羞辱曉曼,我要是你,我就直接從這裡跳下去了,我已經叫了保安,你們若再不走,就等着被趕出去吧。”
她對他們,一點也不客氣,真的是氣憤極了。
沈南風被罵的微微垂頭,他身邊的女人鄭佳倩用力扯了他一把:“這麼沒用,忘了我們來之前說了什麼嗎,你還是不是男人啊。”
沈南風被人左右開弓罵着,感覺憋了一肚子窩囊氣,可看張曉曼住這麼豪華的房間。又怒從中來:“張曉曼,你跟我交往的時候,吃我的用我的,少說也花了好幾千塊,既然我們已經分手了,你是不是該把那些錢還給我呢。”
張曉曼蒼白着臉色,囁喏着脣,好似第一天認識這個男人。
唐末晚也是氣結:“真是個混帳東西,沈南風,你……”
“你給我閉嘴!”沈南風不耐的朝唐末晚吼了一聲,“這是我跟她的事情。關你什麼事,要你在旁邊唧唧哇哇的,她住這麼好房間,是沒錢的樣子嗎。我看八成是傍上大款了吧,什麼孩子是我的,我呸,我纔不信,把錢還出來,要不然我是不會這麼善罷甘休的!”
唐末晚氣的口不擇言,張曉曼卻更快的叫傷心欲絕的叫他們滾。
鄭佳倩和沈南風一副吃定她的樣子:“你不還錢,我們是不會走的。”
唐末晚冷冷瞧着他們,這時候保安已經上來了,她便對保安道:“麻煩把這兩位擅闖病房的不速之客請出去,還希望貴院能加強保安,別讓那種無聊之人有機可乘。”
“好的,兩位,請跟我來吧。”
沈南風和鄭佳倩倨傲:“你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嗎?我們可是你們副院長夫人的親戚。”
保安冷笑:“能住進這裡的,誰家沒有那麼點親戚關係,出去吧,別打擾病人休息了。”
唐末晚深深厭惡的看着他們:“別讓我再看到你們,不然,我就報警了。”
把人趕走了,張曉曼的情緒卻似乎起了很大的波動,唐末晚趕緊將小米粥倒出來:“曉曼,我有兩個好消息,你想不想聽?”
“是什麼?”張曉曼勉強扯出一抹笑。
唐末晚燦笑:“傅紹騫已經幫你爸爸去聯繫腎源了,後期的手續費也有着落了,所以你要堅強起來,你的未來也是一片寬廣。”
“你說什麼?這是真的?”張曉曼忽然激動的坐起來。
“嗯,是真的。”
張曉曼激動過後卻顯得十分緊張:“末晚,傅先生爲什麼要答應幫我,是不是你答應了他什麼?他會不會爲難你?”
“哎呀,瞧你說的,你以爲這是免費的嗎,聯繫腎源對他來說只是小菜一碟,他幫忙打幾個電話而已,至於那筆錢,可是要還的,他只是先借給你,等你以後工作賺錢了每個月分期還款吧,但他也不會催你的,放心吧。”
“真的嗎?”雖然傷痛還未退卻,可希望的火苗又重新在她眼底燃起。
唐末晚點頭:“當然是真的了,我騙你幹嘛,好了,快吃早飯吧,別多想了,當務之急就是養好身體,趕快回去上班然後等畢業,爭取留下,知道嗎?”
“好。”張曉曼邊吃邊哭,可唐末晚知道,她是聽進去了。
回診所上班。
唐末晚去陸立風辦公室幫張曉曼請假,意外的是,看到溫靜初來了。她在陸立風的辦公室接受心理輔導。
唐末晚就退了出來,在外面看診的同時,偶爾張望,深怕錯過。
剛好一個病人坐下,溫靜初卻出來了,唐末晚趕緊叫住了她:“王太太,麻煩您等一下好嗎,我有點事情想跟您談談。”
溫靜初表情柔和,顯得十分溫潤,點了點頭,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
唐末晚也釋出一個友好的笑容,坐下來繼續看診。
好在臨近中午,這已經是最後一個,將人送走,她朝溫靜初笑道:“王太太,時間不早了,我請你吃午飯可好?”
昨天是發實習工資的日子,今早她就收到了短信提醒,終於,她現在又有生活費了。
請溫靜初吃個飯,沒有問題。
溫靜初點頭:“不過,還是我請你吧。”
“這怎麼好意思呢。”
“我請你吧。”
“別爭了,我都餓了,先去吧。”溫靜初笑着結束了這場爭論。
唐末晚引她去附近的一家中餐館。
餐館內人還挺多,因爲診所的人經常來這裡吃飯的緣故,跟老闆熟識,唐末晚特意開了個小包廂給她們。
如果不是上次溫靜初來診所鬧了那麼一出,唐末晚真的很難將她與那樣的歇斯底里聯繫在一起。
點餐後,溫靜初主動幫她斟茶,主動打開了話匣子:“唐醫生,你想跟我談什麼呢。”
“我想談什麼我想你應該知道吧,關於你先生的事情,我想我們是不是可以開誠佈公的談談。”
溫靜初的手微微一抖,不過還是接下了她的話題:“你指的是他喜歡男人的事情嗎?”
“對。”唐末晚單刀直入,也不想迂迴,“其實你心裡比誰都明白,上次你找張曉曼麻煩,無非是爲了發泄一下內心的情緒吧。”
溫靜初沒否認,就等於承認了,她那樣的情緒壓抑久了,就會像火山一樣爆發。
張曉曼或許真的在萬般無奈下像王志文開口借過錢,但絕不會做出那樣出格的事情,就算做了,王志文也不會答應啊。
“是的,我聽說她住院了,你幫我向她說聲對不起。”
“這個沒問題,現在問題是,溫小姐,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你,你看起來不過比我大了幾歲而已,你還有漫長的人生道路要走,難道,你就想守着這份有名無實的婚姻過一輩子嗎?你就不想找一個愛你的疼你的老公,跟他生一個可愛的孩子嗎?”
包間外正好有一對夫妻領着孩子經過,孩子的歡聲笑語從門外傳來,像極了春天的絮語,那般柔軟,綻放在心田上。
唐末晚的語氣也不自覺放柔:“溫小姐,其實你完全可以尋找屬於你自己的幸福,你跟他雖然結過婚,但你們完全沒有發生過夫妻關係,你還是清白之身不是嗎?我想沒有哪個男人會拒絕與你這樣的女人交往。”
“你說的,是真的嗎?”溫靜初似乎有些鬆口。
唐末晚再接再厲:“當然了,如果是那些介意你有過婚姻的男人,只能說明他們太膚淺,根本不值得你愛,真正愛你的人根本不會在乎表面這些東西,而且跟一個完全不會愛上自己的人生活在一起,不是很累嗎?你好好考慮下,其實放了他,也是放過你自己。”
溫靜初不再說話,唐末晚知道她在思考,又補充道:“王先生其實一直都覺得很對不起你,他那樣做,也是爲了不耽誤你,他說你值得更好的人。”
溫靜初始終低着頭不出聲,服務員開始上菜了,唐末晚招呼着她:“還是邊吃邊想吧。”不過她知道,答案已經在溫靜初的心中。
吃過午飯,告別的時候,溫靜初說:“謝謝你唐醫生,我想我知道怎麼做了,回去我會跟他再談談的,這頓飯,我請了。”
她從錢包裡拿出錢叫人結賬,唐末晚想阻止,她笑道:“你幫了我們這麼大忙,請你吃頓飯而已,你就別跟我搶了。”
唐末晚最後也就欣然答應了。
王志文的事情,其實並不算是心理障礙,這是在性取向上面就出現了問題,雖然也可以強行治療,但基本不會取得太大的效果。
而且隨着社會對性別歧視的消除,很多國家都把同性婚姻合法化,唐末晚也覺得沒有必要一定非得要強行糾正人家的取向關,因爲這是每個人對生活的基本尊重,就連醫生,都無權干涉。
如果王志文和溫靜初能協議離婚,各自找到自己的幸福過上幸福的生活,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安排。
只是唐末晚做夢也沒想到,後來的事情竟然會演變成那樣,當然,這是後話了。
班主任給他們發了短信,提醒他們論文最後提交的截止日期。唐末晚又做了一番修改,就點了提交。
接下來就是等着指導老師給指導意見,據說期末的時候,就要開始論文答辯了,如果這次通過了,第二年五月份就不用答辯了,如果這次沒過,那麼來年還有一次機會。
算算日子,距離期末其實也沒有多少時間了。
這時候,她卻接到周雨蒙的電話:“末晚,寢室裡有一份你的快遞,我剛好看到就幫你拿上去了,你什麼時候有空回來拿一下啊,我們也好久沒有一起出去吃飯了,有空去搓一頓唄。”
“快遞?”唐末晚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神秘人送的生日禮物,每年,他都是寄到學校的。
她說:“好,那我今晚回去,一起吃飯?”
“今晚不行啊,我沒空,算了,過幾天吧,我這幾天也比較忙,還得寫論文,今晚上估計得圖書館奮戰通宵,你肯定見不到我了,咱們再聯絡吧。”
“嗯,那好吧。”
所以一下班,她就往學校趕。那輛車子,她還是採取了一貫政策,停在了停車場。
回學校仍是坐的公交。
回到熟悉的校園,看着抱着課本走在身邊的學弟學妹們,真的倍感親切。
看着他們臉上純真無邪無憂無慮的笑容,她驚覺時間過的真快,一眨眼,四年就那麼過去了。
當年,她一個人提着一個厚重的行李箱,穿着一身襯衫牛仔褲球鞋獨自來報道的畫面歷歷在目,而今,卻面臨着離別。
大學真的是一座象牙塔,保護着他們不受風吹雨打,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快樂無憂的生活,雖然偶爾也有煩惱,可是跟日後進入社會要面臨的暴風雨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
還記得也就是在迎新生的時候,她遇到了陸雲深。是他幫她把行李搬去寢室的。
他也穿着一身白襯衫,襯衫燙的整整齊齊,衣領上都沒有一個褶子,他麥色的幾乎在衣領下,閃着健康的光澤,身子站的筆直,步子邁的極大,她跟的很辛苦,他發現了,就刻意放慢了速度等她跟上。
他話不多,只是大概與她介紹了一下校園的環境。
唐末晚也不好意思問他的名字,不過他的細緻與體貼,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直以來,都是。
回到寢室,果然見桌上放着一個快遞盒子,盒子很小,倒是有些分量,包裝的很仔細,顯得十分貴重。
看着上面的寄件人姓名和地址,卻發現是空白的。
跟以前的,一模一樣。她可以肯定,這是神秘人寄給她的生日禮物。
打開,一個包裝精美的紙袋落在眼前,她繼續打開,直到一個猩紅的心形盒子露出本來的面貌。
她緩緩開啓盒子,一條纖細卻璀璨的鉑金項鍊安靜的躺在裡面。
鏈子上面有一個心形的掛墜,也顯得十分精緻小巧,但一眼,她就愛上了。
忍不住拿出來在手心裡把玩,真的很漂亮,放在脖子上對着鏡子比劃了一下,她瘦,脖子上的鎖骨搭着鏈子看來十分的漂亮,因爲鏈子很細,即使帶了,也不會那麼搶眼,別的同學也都有佩戴首飾的,這根本不會引人注意。
不過,不知道神秘人的身份,讓她心裡有些不安,這禮物也就收的很不踏實,縱然那般喜歡,她還是悄悄收起了,放入了揹包。
然後匆忙往回趕。
因爲福伯不在,她答應了傅紹騫要回去做晚飯。
至於還在餐廳的那份工作,她只能真的辭了。確實是沒有時間。
不過剛出校門,卻接到了班主任的電話,班主任問:“末晚,你在學校嗎?”
“在。李老師,你有事嗎?”
“嗯,對,那你現在來辦公室一趟吧,還挺急的,行嗎?”
班主任李愛敏是一個三十多歲不到四十的東北女老師,長得挺高,身材很好,而且非常好說話,對同學的關心也多,全班人都挺喜歡她的,唐末晚自然也不例外,馬上應道:“行,那我現在就過來。”
怕耽誤事,所以特地給傅紹騫發了條短信:我學校老師找,回去恐怕晚點,不好意思。
本以爲又是石沉大海,意外的是這次傅紹騫回的很快:那你慢慢來吧,不急。
得了他的保證,唐末晚懸着的心落回肚子裡,一口氣跑上七樓,來到班主任辦公室。
叩門。
辦公室內傳來李老師溫和的聲音:“進來。”
唐末晚推門而入,意外的是竟然看到學院院長都在,要知道,她的論文指導老師也不知道爲什麼那麼高端的就被分到了院長門下。
他們專業,院長就帶了兩人,唐末晚這麼榮幸的成爲其中一個。
此時看到院長,她不由緊張,莫不是她的論文出了什麼問題?
極有可能。她有些戰戰兢兢的打招呼:“熊院長,李老師。”
“末晚,你來了啊,還挺快,跑來的?來,坐下。”李老師客氣的幫她倒了杯水。
唐末晚擺手:“沒事,李老師,我不渴。”
“坐下吧,”熊院長指了指對面的空位,笑的比較親切。
院長剛過五十,是校內有名的女強人,過人的學歷,遊學經驗,淵博的知識,驚人的智商,與圓滑的爲人處事,還有端莊有禮的外貌,爲她贏得了相當多的讚譽,仕途也是一路平順。
唐末晚真的很佩服她這樣的人,雖不勵志要成爲第二個熊院長,但也要努力,做一個獨立自主的女性。
“謝謝院長,謝謝李老師。”她最後還是坐了下來,“不知道李老師找我有什麼事情呀。”
李愛敏笑着搖頭:“不是我找你,末晚,是院長找你。”
果然,是論文出了問題了!唐末晚心頭萬分緊張,但還是努力維持着笑容:“院長找我?是因爲論文嗎?”
“是的。”
熊院長的回答讓唐末晚心頭一顫:“院長,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在說這個問題之前,你能不能告訴我,論文是不是你自己寫的?”
“當然!”唐末晚不自覺的就激動了,“院長,難道你懷疑我抄襲嗎?”
“來,你坐下。”李老師按住她的肩膀,“院長不是這個意思,末晚,你先別激動,先聽院長說。”
唐末晚只得繼續坐下,聽熊院長說:“我從教三十餘年,帶過無數畢業生,比你寫的好的論文也不是沒有,不過很少,唐末晚,你也別心急,我只是想問問清楚,你的論文不是抄襲的,我們已經經過各大搜索系統的檢索,這點可以排除,我想問的是,你沒有找人代筆吧。”
“熊院長,你這是對我的侮辱!”唐末晚真的有些生氣了,“難道我就沒有能力寫出這樣的論文來嗎?”
她又激動的想站起來,李愛敏趕緊又按住她:“你認真聽院長把話說完啊,別激動別激動。”
她怎麼能不激動,這真的是非常嚴重的侮辱了啊。
熊院長點頭:“那你能告訴我,你的論文,到底寫了些什麼東西嗎?”
“這有什麼,雖然我不能完全背出來,但是大概的我還是可以說清楚的。”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就開始從頭解說。
期間,熊院長問了好些個問題,她都對答如流,並且立意新穎,回答深刻,聽得熊院長也愣了。
“還有問題嗎?”見熊院長許久沒說話,唐末晚問道。
李愛敏在旁邊打圓場:“院長,看吧,我說這肯定就是她自己寫的,末晚的專業成績在我們學院都是數一數二的,她不是那樣的人,現在您信了吧。”
熊院長點點頭:“看來,是我誤會了,愛敏,你這學生,不簡單啊。”
“瞧院長您說的,這論文可是您帶的,跟我有什麼關係啊,她寫的這麼好,說明您教導有方啊。”
熊院長搖頭:“你這給我拍馬屁也不看看地方,我都不信是她寫的,說什麼教導有方啊。”
“呵呵,”李愛敏岔開話題,“那既然都已經證實了,是不是可以按照原來的想法,把這最後一個名額留給她?”
熊院長點頭:“依我看,這期末的論文答辯,她拿個優也不會有問題,這論文其實已經是優秀畢業論文的水平了,唐末晚。”熊院長叫着她的名字,拿出一張表格遞給她,“我們院裡今天有五個保送的研究生推薦名額,已經定了四個了,你們李老師向我力薦你,你也通過我的考驗了,你想不想試一試留在學校繼續讀研呢。”
“當然想!”她不假思索的回答,“我做夢都想!”
可是她也知道研究所的推薦名額有多難弄,雖然這不是百分百的保證,但已經有很大的希望,只要她勤奮一些,完全可以獲得比其他同學更大的機會,這她怎麼能不想呢。
李愛敏欣慰的點了點頭,拍拍她的肩膀:“那你現在就把這表格填了吧,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天了,我待會兒就要把名單送到學校去,你努力啊。”
“好的,謝謝李老師。”唐末晚激動的到旁邊填單子。
熊院長站在一邊,卻忍不住追問:“唐末晚,你能不能告訴我,你那些文獻是哪裡找來的?我們圖書館,可沒有這樣的資料啊。”當時她看到唐末晚論文下面的文獻出處時,就懷疑她是不是找人代筆了,可現在看來,應該真的是她誤會了。
“那個啊,我朋友家裡有很多藏書,我在他書房裡呆了好多天,才寫出來的。”她隨意回答。
熊院長卻聽得眼睛一亮:“那應該很多絕版珍藏吧。”
“呵呵。”唐末晚直起身子,抓了抓頭:“是很多。”
熊院長點頭,倒是沒有再說什麼,接了她的單子:“沒事了,你先回去吧,有問題我會打電話給你的。”
“好,那院長,李老師,我先走了,再見。”
離開院大樓,她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很疼很疼,這才確認,是真的。
她真的得了一個研究生推薦名額,自己的那篇論文是起了絕大的作用的,所以仍得感謝傅紹騫。
想起傅紹騫,她就馬不停蹄的往回趕。
趕回別墅,天色已經暗了。
別墅內卻是靜悄悄的,在車庫也沒看到他的車,這表示他還沒回來。
她內心難掩激動,將包放在沙發上,忍不住給他打了個電話,他這個時候,應該也是下班了的。
“喂,”傅紹騫的聲音從電流那邊傳來,極富磁性。
唐末晚呼吸略微急促:“那個,你回來吃晚飯嗎?”
“你已經回去了?”
“嗯,如果你回來的話我就做,如果不回來,那就算了。”唐末晚的手居然很緊張。
“我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你做吧。”
傅紹騫的回答讓她一瞬間歡欣雀躍:“那好,我等你,你開車慢點。”
她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這樣交代的語氣有什麼問題,就是那麼自然,脫口而出。
傅紹騫的心口,卻是又一暖。
他從小跟着爺爺一起生活,傅站雖然疼他,可畢竟上了年紀,很多時候,都是將他交由保姆下人打理,他也爭氣,無論學習還是工作,樣樣都先人一步,出類拔萃,高中畢業後就去了國外上大學,一呆就是七八年,偶爾也回來過,不過都只是短短數日。
他從沒感受過真的的家庭溫暖。其實他比唐末晚,真的好不了多少。
其實他跟唐末晚,真的沒什麼不同。
傅家這樣的家族實在太複雜了,雖然傅站每個月都會給他一筆豐厚的生活費,可伴隨着有心人的操作,這筆錢,往往都是悄無聲息的被湮沒了。
所以他從未收到過傅站一分錢。他最忙的時候,一天要打三份工,所以他的掌心裡至今還留着厚厚的老繭。
而傅站每次打電話過來,他都說自己很好,從未將這些事情告訴過別人。
他將艱辛踩在腳底,是因爲他明白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
從唐末晚的言談舉止間,他完全可以猜出她在唐家過的什麼樣的生活。
每一戶自命不凡的所謂富庶人家,對女主人帶來的拖油瓶,總是不會待見的。
唐末晚那尷尬的身份註定了她只能在唐家受盡欺凌。
一想到她過去吃的苦,他的面色就不自覺冷凝下來。
他轉頭看了看安靜的躺在副駕駛座位上的那個包裝精美的盒子,嘴角稍稍露出溫暖笑意,把油門踩到底,加快了車速。
車子奔走在山道上,竟是歸心似箭。
唐末晚將湯煲在爐子上,低頭看看自己這一身平凡無奇的打扮,以及一身的油煙味,快速上樓洗了個澡,拉開衣櫃,想找出一件稍微高品位的衣服來,卻發現那麼困難。
除了t恤還是t恤,除了牛仔褲還是牛仔褲。
哎也難怪上次那陳醫生會把她當成傅紹騫的侄女了。
最後她也放棄了,因爲她的衣服她太清楚了,來回不過那幾件。完全沒比美的可能性,不落得一個東施效顰的名聲就不錯了。
不過最後,她還是給自己的臉蛋補了點水,稍稍擦了點潤膚露,年輕的肌膚就是這樣,像剛剝開的蛋白,透着細膩的光潤,吹彈可破。
手又在臉上拍了拍,看到自己細長的空空如也的脖子,想起安靜的躺在揹包裡的那條鉑金項鍊。
她不期望能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可至少,還能爲她稍微加點分。
把項鍊拿出來,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真的很漂亮,越看越滿意,聽到樓下傳來的汽車聲,她趕緊給掛上,笑着下樓去了。
女爲悅己者容。說的大概就是她這種狀態吧。
傅紹騫停好車,拿着公文包,又看看手上的盒子,微微一笑,遲到的生日禮物總是一份心意。
唐末晚的脖子很漂亮,戴個項鍊是最合適不過了。
他把盒子收進包裡,想給她個驚喜。
開門,就聽到唐末晚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你回來了啊,你先上樓換個衣服,馬上就可以吃飯了哦。”
沒有稱呼,卻比任何稱呼都顯得親近。
傅紹騫微微一笑,看到她已經在盛飯,便脫了外套掛在一邊的衣架上,又鬆了領帶解開襯衫的袖釦,稍稍挽高了衣袖:“肚子餓了,衣服等下也可以換,先吃飯吧。”
“好。”
他伸手去公文包拿東西,唐末晚卻笑盈盈的端着一碗湯出來了,脖子上那條項鍊,在燈光下閃着微弱的光,可傅紹騫還是一眼就注意到了。
因爲那麼搶眼。她全身上下毫無綴飾,唯獨那一套項鍊,她穿了一件寬鬆衣領的衣服,如此打眼。
他伸進公文包的手,慢慢撤了出來。
唐末晚兀自微笑,催促他:“不換衣服洗手還是要洗的,先去洗手吧,我去拿飯。”
他沒有說什麼,點了點頭去洗手間。
在洗手間站了一會兒,就聽到她在外面喊:“快點啊,可以吃飯了。”
她心情似乎不錯,因爲收到了禮物的關係?
他衝了水,拿毛巾擦了手,再出來時,她已經站在桌邊,有些羞怯的將雙手背在身後,腳還來回轉動着,略帶不安。
看着桌上剛出爐的熱氣騰騰的晚餐,淡淡點頭:“吃飯吧。”
唐末晚覺得他有些奇怪,剛剛進門的時候還好端端的,怎麼現在就像個變了個人似的,有些難以親近呢。
“傅總,你嚐嚐看,這個是我的拿手菜,幹鍋包菜,吃過的人都讚不絕口。”
她給他夾菜,卻得到傅紹騫的反問:“都有誰吃過?”
“啊,這個可多了。”
“是嗎?”
唐末晚小心觀察着他的臉色:“傅總,你怎麼了?看起來怪怪的。”
“沒什麼。吃飯吧,食不言寢不語。”傅紹騫說,“我吃飯的時候不喜歡旁邊有人說話,安靜些吧。”
唐末晚一怔,原本想說的話,頓時堵在了喉嚨口,乾笑了兩聲,低頭扒飯,再不開口。
好心情似乎也瞬間消磨殆盡。
傅紹騫草草吃完飯,放下碗筷:“我吃飽了,你慢慢吃吧。”
他提着公文包上樓,唐末晚坐在椅子上,看着幾個幾乎未動的菜,頓時覺得氣憤和委屈。
這是什麼意思嘛,枉費她花了那麼多心思又做飯又打扮的,他不領情就算了,居然還給她看臉色,她是又哪裡做的不好得罪他了嗎?
傅紹騫來到書房,將公文包在一邊。公文包裡的盒子恰好露出來,被甩到了地上。
他看也不看,一個個解開襯衫的扣子,又拿起旁邊的拳套,對着沙包就猛打起來。
唐末晚那笑靨如花的臉不時在他眼前晃動,他被那種無法言說的情緒給包圍了,又不得發作,只能跟自己生悶氣,對着沙包猛打出氣。
唐末晚洗了碗,嘟着嘴也回了房。
可是樓上傳來的踢踏聲告訴她,傅紹騫在打沙包,她仔細回想了從他進門到後來所發生的一系列事情,真的想不出所以然來,甚至是對話都說了那麼寥寥幾句,他究竟是有什麼好不滿意的。
低頭摸着脖子上的項鍊,她微嘆了一口氣,她是在找虐嗎?躺在牀上聽着他的腳步聲發呆。布見節圾。
傅紹騫打沙包打的大汗淋漓,呼吸急促,終於是暢快了些,丟下拳套,看到地上的禮物盒子,撿起來就丟入了旁邊的垃圾桶。
然後上四樓洗澡去了。
唐末晚怎麼想都覺得不得勁,有話就不能直說嘛,這麼吊着,多難受啊。
她決定上去找他談談,雖然他不許她上去,但她憋不住,還是噔噔噔跑上去了。
結果看到書房門大開着:“傅總?傅總?”她試探性的叫了幾聲,也無人應答。
看到拳套落在一邊,看樣子他已經不打了,她想着他應該上四樓去了,正打算離去時就看到了丟在垃圾桶裡的袋子。
這麼好看的袋子就這麼扔了?她疑惑不解,很好奇裡面到底裝了什麼。
想着反正也扔了那看看應該沒事吧,於是就把盒子撿起來打開了。
靜靜流淌的項鍊光芒像誰隨意灑了一把銀河的星子,又像是誰,打破了湖面的波光粼粼,雖然沒有鑽石的耀眼光芒,可是那麼精巧又那麼貴重,她看的目瞪口呆。
想起了自己脖子上的那條項鍊……
“你在幹什麼!”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厲喝,嚇的唐末晚手一鬆,手上的盒子掉落,項鍊倒是依然完好的依附在盒子上。
傅紹騫上一頭暴怒的獅子衝過來,第一個那麼嚴厲的責罵:“唐末晚,我警告過你多少次,不許你上三樓來,你一直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是不是,出去!”
他指着大門,額頭上青筋突起,唐末晚身體輕輕一抖,還沒回過神來就被他趕了出去,不過在出門前最後一刻,她抓住了門框:“等等,傅紹騫,我有話要說。”
“出去,我不想跟你說話。”他有些惱羞成怒。
唐末晚卻執意不肯:“你爲什麼生氣,是不是因爲項鍊的事情?”她也豁出去了,一股腦兒的說着,“你那丟掉的項鍊是不是本來送給我的,但是因爲我已經戴了一條了所以你生氣了?”
“出去,別往你自己臉上貼金了,下去!”傅紹騫依舊推搡着她。
唐末晚最後發狠,乾脆抓起他的胳膊死死咬了一口,逼的他鬆手。
“唐末晚,你!”傅紹騫目眥欲裂,唐末晚已經鬆開嘴,又往書房裡走了兩步,一副我就是不出去你能奈我何的模樣。
傅紹騫看着胳膊上深深的牙齒印,臉都綠了:“你屬狗的是不是。”
“無所謂,反正你罵我豬罵我烏龜都罵過了,再當一次狗又怎麼樣,那你是屬什麼的?屬狐狸的嗎?還是屬老鼠的?口是心非外加老鼠膽?”
她彎腰撿起地上的項鍊,真的也是非常漂亮,雖然脖子上的這條她也很喜歡,可畢竟是一個不知名的陌生人送的,比起傅紹騫的來,她當然是更喜歡傅紹騫的。
可惜這人死鴨子嘴硬,如果不是被她意外發現,這項鍊是不是就要靜靜的去垃圾場等待被消溶的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