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室的範圍說大也大,說不大也算不上特別大。
滿滿都是需要急救的病人,大家的精神都高度集中,謝依人那破天荒的一聲吼,幾乎是驚動了所有人。
正在給許一寧的胳膊縫針的醫生眉頭一皺。好在是外科主任,技術精湛,沒有受影響,唐末晚和傅紹騫則對視一眼,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不過許一寧嘴裡突然傳來的一聲壓抑極了的悶哼,唐末晚立刻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見她一手握着韓之敬的胳膊,指甲掐入了他的胳膊內,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不停落下來,顯然是忍受着極大的痛楚,她那顆原本就高懸的心陡然還是有些難過。
如果許一寧當時沒有衝出來,那麼受傷的就會是她。
場面有些血腥,唐末晚看的難受,乾脆背過身去,對着窗外大片的藍天白雲出神。
許一寧自己也是醫生,現在也是沒有其他辦法。只能硬扛,局部麻醉的藥效一點點褪去,她的悶哼聲越來越大,聽得陪伴的人也是相當緊張。
也不知過了多少,唐末晚覺得自己的後背也被汗水溼透了。
“好了。”她聽到外科主任說,“先住院觀察兩天吧,這段時間傷口別碰水,如果出現發燒感染等問題,及時通知護士。”
唐末晚覺得自己的神經繃得太緊,很累,聽到醫生說話的這一刻,腳底一鬆,急忙扶住了一邊的窗櫺,這才慢慢轉過身來。
許一寧臉色很差。煞白煞白的,虛弱的靠在韓之敬懷裡,這個時候她應該閉上眼休息的,可是她卻執意看着唐末晚,唐末晚知道她在等待什麼。想說離去的話,到底還是沒能說出口,再加上韓之敬那殷切的目光,她抿了抿脣,聲音壓的有些低:“你先休息會兒吧,我去給你買點住院用的東西。”
許一寧怔怔看着她,韓之敬低聲安撫:“一寧,你休息一下吧,末晚去給你買東西,她不會走的。”
不會走嗎?唐末晚下意識擰了擰眉頭,傅紹騫已經走到她身邊,張了張嘴,見許一寧緩緩合上了眼。沒把剩下的話說出來。
韓之敬和護士把許一寧送去病房。
唐末晚跟着傅紹騫走出急診室,前方的住院部那裡纔有超市,可以買各種住院需要的日用品。
她的衣服上還沾着大片的血漬,看起來相當猙獰,而且很疲憊,不太願意說話,不過謝依人和陸小三還等在外面,看到他們走來,立刻起身上前來。
想起謝依人剛纔那一聲高喊,唐末晚露出了個真心笑容:“陸醫生,依人。恭喜。”
謝依人小鳥依人的貼在陸立風身上,看樣子是沒大礙,半垂着頭,她羞紅了耳根子:“嘿,這還不得謝謝你,要不是你把我及時推開,還真不知道後果會怎樣,對了,剛纔那個……她沒事了吧。”
“嗯,已經送回病房去了。”唐末晚放下心來。
傅紹騫則和陸立風說上了話。
陸立風問:“人送進去了嗎?”神色陰冷。
傅紹騫也好不到哪裡去:“送進去了,剩下的事情你去處理吧。不需要留餘地。”
“我知道。敢動我的人砸我的地盤,他也不想想自己幾斤幾兩。”陸立風這個人,雖然有點兒痞,有點兒傲,但總體來說,還是雅俗共賞的,從不會說些過分驕傲自滿的話,但是現在,他輕飄飄的咬着這幾個字,雖然面上不動聲色,甚至嘴角還掛着笑,可那如刀鋒般凌厲的眼神,還是出賣了他性子裡的狂妄與傲慢,唐末晚知道,這次董卓是要玩完了。
只是她也沒想到,隔了這麼多年,這個董卓竟然還會不死心的鬧上門來,甚至還不惜做出傷害她們的事情來。
傅紹騫表情淡然,一直緊摟着唐末晚的腰,而謝依人也明顯察覺出陸立風那緊繃的怒氣,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喂,胎教,胎教。”
……
現場的人,忽然都笑了。
傅紹騫跟陸立風道別:“我們還有點事,你們先回去吧。”
“嗯。”
踱步到住院部的小超市。
唐末晚拿了兩個臉盆兩塊毛巾,一個牙刷一個牙刷杯,餐巾紙衛生紙,水杯,熱水瓶……
傅紹騫站在收銀臺前付錢,看着手邊滿滿當當的日用品,蹙了蹙眉,結賬的時候多給了一百:“麻煩你幫我送到三號樓五樓28牀吧。”
收銀員是個可愛的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孩兒,偷偷瞥了傅紹騫好幾次,一看到他多給自己一百,急忙把錢還了回去,輕聲細語道:“不用不用,我幫你送過去就好了。”
傅紹騫雲淡風輕的感激一笑,還是把錢留下了,女孩還是說不用,硬要把錢還給他。
唐末晚在旁邊撫額,嘆了一口氣,相處久了,她已經知道,傅紹騫骨子裡還是有種不可一世的驕傲勁,就是當初送她手機時候她沒要,他說的,我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打算收回來,你不要就扔了吧。
這不,錢都拿出來了,他是不可能收回來的,更何況他還要潔癖,平時現金就帶的少,現在已經見底。
他蹙眉,她見狀,就把錢收了過來:“那麻煩你們了,我們先走了。”
拿了錢,塞入口袋裡,拉着傅紹騫,出門左拐。
然後發現他一臉嫌棄的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她不由得苦笑:“不好意思,又礙傅總眼了吧。不然你看前面,別看我啊。”
哪怕不看,但鼻息間還是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是個行動派,帶着她就朝停車場走去。
“去哪兒?”
“回家。”
半個小時後,他們回到龍湖春江。
傅紹騫體貼的進洗手間幫她放洗澡水,唐末晚回臥室拿了換洗的衣服,想了想,又旋身去了廚房,又從冰箱裡拿了一些傅紹騫上次買回來的燕窩食材,燉上,又在電飯煲上燒了一鍋米飯。
回到臥室,看到傅紹騫正在脫衣服,他背對着她,襯衫落地,露出他性感的脊柱溝,寬闊的背脊勁瘦結實,富有光澤。
他驀地轉過身來,把她扣進懷裡:“一起洗。”
“不要。”唐末晚手抵着他的胸膛,低頭盯着自己身上的血漬,無比堅定的拒絕了他的要求,“你等一下,我很快的!”
她掙開他的桎梏,往後退了兩步,拿起衣物就衝了進去。
衣服都脫了,他當然不會以逸待勞坐以待斃,手剛摸上洗手間門把,牀上的手機卻響了。
他擰了擰眉,轉身去了主臥。
打電話來的是陳墨,雖然周雨矇住院,但該乾的活兒他也沒有落下,在電話那頭細緻彙報着:“傅總,有新情況。”
傅紹騫站在陽臺的欄杆前,外面的光線已經很昏暗,太陽大半已經落入地平線,他眺望着遠方,最後一絲黃昏的餘溫落在他身上,但只有半個身影,一半的身體已經處於暗處,他的表情很淡然,也很隨意:“什麼情況。”
陳墨如實以告,兩人討論了一會兒,傅紹騫聽到洗手間的門啪嗒一聲打開,便對陳墨說了句:“先這樣吧,你派人盯緊點,掛了。”
他居然就這樣裸着上半身,下面穿着條西裝褲站在陽臺上打電話,太陽徹底落山了,城市的霓虹亮了起來,他剛收好手機,後背就被人抱住,貼上的是女人的柔軟。
唐末晚的臉貼在他光滑裸露的背脊上,雙手在他身前的八塊腹肌上面流連,手感極好。
他來開她的手,轉過身,看着她溼漉漉的頭髮:“怎麼不把頭髮擦乾。”
“沒事,現在天熱了,很快就會幹的,”唐末晚微微一笑拉過他的手,“快點,你去洗吧,我去廚房看看粥。”
廚房內已經慢慢飄散出粥的清香,她又動手,從冰箱裡找出食材炒了幾個菜,傅紹騫洗完澡出來時,米飯也燜好了。
她把飯菜端上桌:“先吃飯吧。”
她邊吃,邊有些猶豫,傅紹騫很明白她的心思:“吃過飯我再去趟醫院。你要不想去就別去了。”
她抿着脣,顯然是有這個打算。
但是最後整理好,看他出門之際,還是改了主意:“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然後去把縉言接回來。”
“嗯,也好。”
醫院病房內。
許一寧已經醒了,可是醒來時,只有韓之敬陪在她身邊。
傅紹騫和唐末晚去醫院超市買了東西后,派人送上來,他們則沒有出現了。
韓之敬想他們肯定是回去了,這樣也好,只是許一寧醒來的時候未免失落。
答案也確實如他所料,許一寧一醒來便四處尋找唐末晚的身影,可病房裡除了韓之敬,空空如也。
韓之敬輕嘆了一口氣。
沒多久,有人來了,在外敲門。他擡頭,看着推門而入的女子,愣了愣才反應過來。
許一寧也是,原本失落的面容立刻露出驚喜:“謹如,你怎麼來了?”
商謹如穿着一套白紋繡花旗袍,端莊而典雅,一手提着一個碩大的果籃,一手捧着一束奼紫嫣紅的鮮花。
韓之敬急忙起身把果籃接了過來,商謹如則把鮮花放在許一寧的牀頭,大方一笑:“不好意思,阿姨,現在纔來看你。”
許一寧看到商謹如,自然想起了韓靜語的事情,紅着眼睛搖了搖頭:“沒事,你媽媽還好嗎?”
“嗯,還行,國外生活不錯,又有專門的醫生,她的情況還算穩定。”
許一寧嘆了一口氣:“那你妹妹,有消息沒有。”
商謹如笑的極淡,而她的表情已經給出了答案,許一寧不忍打擊她,只好軟言安慰:“沒關係,要是還活着,總有一天會團聚的。”
商謹如點頭,關於韓靜語的事情,也安慰了她幾句:“阿姨,節哀順變。”
許一寧和商謹如的母親許婉寧是親姐妹,只不過許婉寧嫁給富商國樑之後,就定居a城,與首都那邊的聯繫就好了,再加上小女兒出生沒多久就被人拐走,商家花了很多錢,很大力氣,這些年也一直沒有放棄尋找,但始終沒有結果。
許婉寧便鬱鬱寡歡,精神也出現了點問題,這些年一直深居簡出的,也甚少與首都那邊聯繫,只有許一寧偶爾打打電話,瞭解下自己大姐的境況。
前段時間許婉寧的病情嚴重了,還出現了恍惚,就連商謹如都快認不得,所以商謹如選擇了帶許婉寧出國治療,順便散散心。
哪裡知道,韓靜語會在這裡出事。
她是前兩天才透過朋友知道的這件事情,立刻就趕了回來。可惜,還是沒能趕上她的葬禮。
韓靜語是她的表妹,不過一個在首都一個在a城,又有一定年齡差距,從小就沒什麼來往,也沒多少深厚感情,不過還是有些讓人遺憾的。
這時候,門外又傳來幾聲叩門聲。
韓之敬一愣,過去開門,看到門外所站之人,面色喜色,立刻側開身對許一寧道:“一寧,你看誰來了。”
許一寧和商謹如一起擡頭,看到門外站着的唐末晚和傅紹騫時,許一寧掙扎着坐起來。
商謹如急忙過去在她背後塞了個枕頭。
唐末晚自然也看到了商謹如,同樣面露驚訝:“商姐,你怎麼在這?”扔協呆圾。
商謹如看着傅紹騫,呵了一聲:“你們呢,又怎麼會在這裡?”
然後輪到韓之敬和許一寧驚訝了:“你們認識?”
商謹如點頭:“好像我不在的這段時間,錯過了很多事情啊。”
許一寧看到唐末晚手上拎了個保溫桶,還有一些其他營養品,突然精神好了許多:“謹如,那我再給你介紹下,末晚,纔是我跟之敬的女兒,也就是你的表妹。”
“……”饒是商謹如再鎮定,聽到這樣的消息,也着實嚇了一跳,不敢置信的望着許一寧,“阿姨,這……”
而唐末晚同樣吃驚,傅紹騫雖訝異,但面上沒有流露半分,他與商謹如是私交,關於商謹如的私事,自然不會去打探。
君子之交淡如水。
商謹如朝唐末晚點了點頭,看着她手中的保溫桶笑道:“這是給你媽的嗎?”
唐末晚沒吭聲,許一寧面露期待,商謹如的目光在兩人中間轉了下,上前把保溫桶接了過來:“來,給我吧,我給阿姨倒出來。”
保溫桶很大,分了好幾層,其中一層裝了粥,另外幾層則是飯和菜,給韓之敬的。
病房內頓時蔓延出一股濃濃的飯菜香,韓之敬和許一寧都有些眼眶發熱。
商謹如精明的看出各種玄機,朝傅紹騫和唐末晚使了個眼色:“咱們出去走走吧,讓阿姨姨夫先吃飯。”
醫院樓下的花園裡,天色昏暗,只有清白的燈光照着青石板鋪成的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
商謹如聽完傅紹騫言三言兩語的解釋,愣是一句話說不出來。
許久,她才握住唐末晚的手:“呵,這說明咱們就是有緣,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挺喜歡你的,覺得你像我妹妹,沒想到……還真成了我表妹,這樣也挺好的。”
三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時間差不多了,唐末晚說:“我們就不上去了,還要去接縉言,太晚了不好。”
商謹如自然明白她還無法心無芥蒂的接受這一切,只好點了點頭:“那你們小心點,咱們改天聯繫。”
“嗯,走了。”
老宅。
琉璃水晶燈下,一老一小佔了沙發的兩端。
老太太面前放着兩本厚厚的相冊,一本全是千金名媛,一本全是青年才俊。
她戴着一副鏡片厚實的老花眼鏡,手邊放着一個棕色牛皮本子和一支筆,翻着相冊的同時不忘在本子上做個記號。
傅縉言晃盪着兩條腿喝着香蕉牛奶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老太太看了好長時間,頭暈眼花的,乾脆對傅縉言招了招手:“乖寶,過來給太奶奶看看,覺得哪個阿姨好,哪個叔叔帥。”
小傢伙嘴裡嗤嚕嚕吸了好大兩口,動畫片看的正精彩,就有些不情願:“太奶奶,哥哥姐姐不會同意相親的,你別費力氣了啊。”
“臭小子!”老太太生氣的一掌揮在他白嫩的腳底心,“誰告訴你相親的。”
小傢伙吃痛,立刻把小爪子縮了回去,讓老太太撲了個空,語氣幽怨而委屈:“太奶奶,不是你自己說的要給他們安排相親嗎?”
他扁着嘴,滿臉委屈,老太太一看就心疼了:“打疼了?拿過來我看看。”
“哎。”小傢伙故作老成的嘆了口氣,“他們不會去的啊,還是陪我一起看動畫片好了。”
老太太哼了一聲:“不去也得去,這事哪有他們說了算,趕緊的,過來給我看看,到底哪個好。”
“……”小傢伙跑不掉,只好挪着屁股到老太太身邊,拿起一本美女相冊呼啦啦一番,“就這個吧。”
“這個啊。”老太太看着照片上端莊秀麗的女孩,還有她旁邊的身份介紹,是顧家丫頭,剛剛學成回國,長相倒是不錯,老太太想了想就記下了。
然後拿了帥哥相冊給傅縉言:“再給你姐姐也選個。”
傅縉言噢了一聲,隨手一番,又給指定好了:“就這個吧。”
“這個?我看看。”老太太把相冊接過來,照片裡是一個年輕男子穿着襯衫西裝褲站在講臺上講課的模樣,隨意,清貴,氣質不凡,長相出衆,看起來倒是不錯,再看旁邊的身份介紹。
不由稍稍蹙眉。
陸雲深,陸氏企業最大股東,陸何明的二兒子,二十八歲,任教a大,博士學歷,副教授職稱。
不過那周正的長相,是越看越讓人滿意。
老太太心裡一喜,連誇縉言好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