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夜晚,氣溫依舊很低,但房間內看着暖氣,讓人絲毫感覺不到外面的天寒地凍。
傅紹騫在男女之事上素來霸道,喜歡掌握絕對的主動權,可是這一次,主動權在她嘴裡,聽到他越來越重的鼻息,她忽然覺得其實這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受。
這個要求,他其實已經暗中有意無意的提過好幾次,但出於某種不可抗拒的心理因素,她都拒絕了。
次數多了,他就很有紳士風度的沒有再提過,她也就逐漸把這件事情放在了腦後,可是現在,聽到他被人出賣,背叛,聽到他說背叛時的那種痛恨,她忽然很想安慰他,但言語總是蒼白的。
他想要的,若她能給,她便願意給。
夜間的空氣彷彿被點燃了一團火,空氣中四處浮動着難言的燥熱。
唐末晚很賣力,只是後面,她有點受不住他給予的力道,整個人癱軟在地,有汗水從額角沿着她秀氣臉線滑落,她的心跳不斷加快,那是瀕臨知悉後重生的急促,凌亂的喘息。
他還如一尊剛硬的雕塑般,挺立在原地,明明很渴望,可看她難受的樣子,卻沒有再勉強,而是準備收拾自己。
“不要——”唐末晚拉住了他的手,“我可以的,你稍微下力道和速度就行了。”
“你確定?”他臉上的表情和身體的反應都泄露着他心底最真實的想法,她看了,心疼,又重新從地上爬了起來,“當然,或者,你願意換個地方。”
她的目光瞥向房間中央那極具藝術色彩的弧形吊燈下,那一張漆白的大牀上。
他的目光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幽深的眸中,滑過意味不明的笑意,看的唐末晚羞紅了臉,小聲抗議:“你看什麼!不想的話就算了!”
他沒答,只是眼中,加深了笑意,那深邃的眼底映着迷離的燈光,沾染了情潮的黑眸就像是一汪深潭的湖水,緩緩盪漾開,盪漾在她的心尖上。
他的眼神,那麼漆亮又逼人,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唐末晚心震顫不已,她正想攀着他的腿從地上站起來,整個人就被他從地上撈了起來:“求之不得。”他低頭盯着她,嗓音低沉迫人。
唐末晚也看着他,他的眼睛黑的好像無底洞,有一種無形的吸引力,讓人心甘情願沉淪其中,明明已經做了那麼多次,卻好像每一次都是第一次,叫人羞赧,生澀,忘情。
他把她放在牀上,雙臂卻撐在她上方,以龍盤虎踞的姿態,低頭望着她敞開的浴袍內,那玲瓏的曲線,唐末晚被他看的羞窘無比,他卻突然一個翻身,躺在了牀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摁住了她的頭:“這樣其實我也舒服很多。”
“……你能不能不說話啊?”
“哦,你做你的,我說我的,似乎,不矛盾。”
聽她這麼說,身體裡的那把火似乎燒的更旺盛,爲了不讓自己聽到更多的關於這次第一次練手而造成的生澀回饋,她用貝齒,成功的阻止了這個男人的幾次喋喋不休,牢牢掌握了自己的主動權——
全身上下,像是有千萬只螞蟻在吞噬,叫囂,可是迷迷糊糊見,她偶一擡眸,看到她的臉在燈光下猶如浮雕,朦朧而英俊,而此刻,凌厲的顴骨上,也泛着一層暈紅。
她似乎被刺激了,加快了速度,加重了動作,最後,她如願以償的聽到了這個的男人繳械投降。
結束的時候,唐末晚趴在她的身體上,大口大口的暢快呼吸,真的,快要窒息了呢。
牀上的男人,卻像是比以往戰鬥的任何一次,都要乏力,竟然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
她擡起頭,口乾舌燥,望着他修長柔韌如獵豹的身體,還有放在她肩頭上結實有力的手臂,而他的臉,明明帶着深深地疲倦,卻又是那麼強勢逼人,眼神漆黑晶亮。
她的嘴角,鎖骨上,還有綿密的難受,順着她凹凸有致的曲線,慢慢下滑。
“過來。”他嗓音很啞,暴露了他某種暗藏的情緒。
唐末晚乖乖的往上靠了靠,靠在他的臂彎裡,望着她滿臉紅暈,他擡手,溫暖的指腹擦拭着她的嘴角,神色中似乎有些抱歉,還有前所未有的滿足。
這就夠了。
她被他看的,趴在了他的心口上,試圖把自己的臉埋進去。
他見狀,微微一笑,抱着她轉了個身,穩穩的將她平躺在牀上,隨後正面欺壓了上來,這是令唐末晚感到最安全和最珍惜的姿態,心情一陣激盪,忍不住擡起雙手環住她的後背,而他則慢慢彎下腰,把臉埋在她的肩頸處,呼吸纏繞着呼吸,身體緊貼着身體……
這一晚,唐末晚彷彿由始至終都在未經歷過的夢境裡,她像一葉扁舟,在驚濤駭浪裡,沉沉浮浮,而他就是那氣勢磅礴的大海,一切的源頭,掀起了狂風暴雨,讓她只能忽上忽下,王虎所以,除了感受他,再聽不到任何聲音,也看不到其他。
真的是,忘乎所以,然後心甘情願的,被大海吞噬,崩塌在他的懷裡。
“我愛你,傅紹騫。”唐末晚的嗓子眼很乾很乾,臉頰滾燙滾燙,當他在她的身體裡震顫時,她情難自禁的大喊出聲。
他熾熱的眼眸如烙鐵,手指在她的發間穿梭:“嗯,我知道。”
……
首都,醫院。
手術結束時,已經是深夜。
韓之敬連夜趕回,可也已經在手術室外等了近兩個小時。
手術室的門朝旁邊開啓,身穿臉色手術連體衣的醫生從裡面走出來,手上還帶着淡藍色的塑膠手套,臉上還帶着口罩,她摘了口罩,又摘了口罩,看着蜂擁而至的韓家人,其中一個男人穿着簡單的襯衣,西裝外套,襯衣領口上方的扣子被胡亂扣開了,這不像他平時的風格,可他身姿英挺,年逾不惑卻依舊丰神俊朗,頭髮烏黑髮亮,向來很注重外表禮儀的他,可能也因爲父親的突然入院有些匆忙的急迫,所以很多細節都顧不上了。
而這個男人,就是她的丈夫,偏偏,自己也是有大半年沒有見了,如此夫妻見面,是在手術室內,而這個丈夫對妻子說的第一句話,不是關心的問候,不是久別重逢的喜悅,而是:“一寧,我爸怎麼樣了。”
好在,許一寧也習慣了,專業而迅速的解釋了一邊韓松明也就是她的公公現在的狀況,並且對韓家人說:“手術很成功,你們也不會太擔心,送去病房先觀察吧。”
韓文清鬆了口氣:“一寧,麻煩你了。”
許一寧淡淡一笑:“都是一家人,不用說麻煩。”
韓文軒朝自己的弟弟看了一眼,拍拍他的肩膀:“之敬,很晚了,你跟一寧先回去吧,我留在這裡陪着爸。”
韓之敬點點頭,許一寧表情淡漠的去旁邊洗了手。
等她換了衣服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看到一道沉默而高大的身影站在她的辦公室門前,半垂着頭,側臉線條一如記憶中的溫和。
她雙手插在衣兜裡,平底鞋在過道上發出輕微的聲響,韓之敬立刻擡起了頭,看到許一寧已經走到自己跟前,大半年沒見,許一寧的臉色看不出喜怒,帶着醫生慣有的冷漠,這是他們夫妻的相處之道。
“一寧。”他開口低低喚了一聲,悽清的夜裡,這聲叫喚帶着他長途跋涉的疲憊。
“靜語好嗎?”許一寧沒有迴應,問起了女兒的情況。
“哎。”未語先嘆了口氣,好似這個女兒已經是他們夫妻倆唯一的話題,許一寧的這個氣,已經生了二十多年了,韓之敬覺得自己的耐心,也已經告罄,尤其是韓靜語又這般屢教不改,他再一次覺得,這場婚姻已經讓他的人生毫無希望可言,除了壓抑,窒息,煩悶,“先走邊說吧。”
許一寧抿了抿脣,跟上前面男人的步伐,可是剛纔聽他那麼一說,她的心忽然像被馬尾蜂針一蟄,她也看到了他眼底那前所未有的疲憊,二十多年了,這樣的針鋒相對,其實,她也累了。
他們已經白白蹉跎了二十多年,女兒都從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叛逆大姑娘。
車子安靜的行駛在仿若燈海的夜景中。許一寧開車,戴了眼鏡,韓之敬坐在一旁,有些詫異:“什麼時候戴眼鏡了?”
許一寧心口略一憋悶,想出言諷刺,最後卻忍了下來:“很早之前了,我都忘了,年紀大了,近視了,不戴眼鏡看不清。”
韓之敬以爲她會說你會關心嗎,或者這跟你有關係嗎這樣尖銳而諷刺的話,可是沒有,她不但沒說,反而還解釋了一番,這種感覺,很微妙,讓他下意識側目看向身邊的女人,他的妻子。
以前,他跟她也是有過恩愛的日子的,夫妻舉案齊眉,紅袖添香,她是大家閨秀,鍾靈毓秀,他出身軍事之家,卻溫文儒雅,愛好書畫,滿身儒雅之氣,一見面便是一見傾心,相見恨晚。
寂靜的車內,只有舒緩的音樂在車內圍繞着。
韓之敬靠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半閉着眼眸,前塵往事,在心中翻滾,那一張年輕靚麗的面容,鮮亮的好似近在眼前,如果沒有她的意外出現,他與許一寧,到現在還會是一對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
可是這個問題,沒有如果,彈指一揮,只是二十餘年光陰,悄然溜走,他們也都老了。
許一寧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身邊的男人,今夜,心緒難寧。這一天天一年年的過去,她用堅強的刺蝟一樣的外殼,包裹了自己,作繭自縛般,一層又一層,直到她都快認不出自己的本心。
外人眼中的許一寧,不知何時從知書達理變成了高傲冷漠,不近人情,她一步步從一個普通的心外科醫生,坐到了主任的位置,又做到了如今高高在上的副院長,可是有誰知道這光鮮亮麗的背後,她過的怎樣不爲人知的涼薄生活。
丈夫常年在外,女兒叛逆難訓,處處頂撞,她是個女人,把自己最美好的年華都封閉在了無止境的爭吵與黑暗中,現在回過頭去看看,她得到了什麼,還剩了什麼。
一雙近視的眼,鬢角早生的華髮?
突然間,車子竟然一個急剎,停在了馬路中央,韓之敬身體被慣性甩的往前傾,一擡頭,就看到一隻小狗蹦蹦跳跳穿越了馬路,後面的車子因爲她的急啥也跟着踩剎車,瞬間,原本平穩前進的車流,亂了。
韓之敬扭頭,看許一寧驚魂未定的喘氣,煞白了臉,趕緊解開安全帶,下車,繞到她的車旁,打開駕駛座車門,又對後面的車子打手勢示意抱歉,然後鑽入車內,橫過她的身體,幫她去解一邊的安全帶。
許一寧一低頭,就可以看到匍匐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他濃密的黑髮間,也隱隱慘雜了幾根白髮,他們同樣,老了,眼淚無聲的從她的眼眶裡滾落。
其實,她一直都是個小女人,只是生活,硬生生將她逼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後面車子的喇叭聲此起彼伏,韓之敬又表達了一下歉意,把她從駕駛座上拉了下來:“先上車吧,沒事,我來開,你到後面休息下。”
抿了抿脣,許一寧任由韓之敬將她扶了下來,鑽入後座,然後他開車,迅速把車駛離,堵塞的交通才逐漸恢復順暢。
夜色漸深,城郊的暗藍湖畔,燈火次第點燃。
一幢佔地廣闊的別墅依水而建,幽靜雅緻。門前有一片寬敞翠綠的竹筏平臺,小徑幽深,一排洞燈閃着瑩瑩白光。
這裡,就是韓家。
許一寧睡着了。連日來的加班加上今天臨時的好幾臺手術,她的體力已經嚴重透支,坐入後座後,一靜下來,她就睡着了。
韓之敬看着她在車內照明燈下柔和的側臉,微嘆了口氣,俯身,彎腰,將人從車裡抱了出來。
夜寒露重,他還特意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被人抱下車的那一刻,許一寧就醒了,只是她顫了顫眼睫,聞着近在咫尺的記憶裡的熟悉味道,卻沒有如往常般,尖銳的出聲,尖刻的推開他,反而是,默默地閉着眼,任由他把自己抱入了屋內。
客廳裡,韓夏朵正在塗指甲油,看到韓之敬抱着許一寧進來,淡淡掀了掀眸,某種微微驚訝,這小叔和小嬸嬸可是千百年不對盤的呀,不過還是禮貌的打了招呼。
韓之敬點點頭,把人抱上了樓,放在臥室的大牀上。
牀頭,還掛着一幅他們當年結婚時拍攝的婚紗照,那時候的他們,眼中是濃的化不開的濃情蜜意。
而現在,他望着躺在牀上睡熟了的女人,竟然對這個臥室都感到陌生,牀頭,只放了一隻枕頭。
整個房間裡,除了這張婚紗照能證明這裡還有個男主人外,竟然一絲他生活的痕跡都看不到。
心,微微抽痛了一下,這樣的生活,與他,與她都是折磨啊。
他輕手輕腳幫她蓋上被子,然後,悄悄往外走,只是剛走到門口,卻聽到身後的黑暗裡傳來一道清晰問詢聲:“你去哪裡?”
韓之敬愣了愣,又扭亮了手邊的開關:“你醒了。”
她沒說話,盈盈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你不休息嗎?”
“嗯,我還不困,去樓下走走,你先睡吧。我這燈給你關了,睡吧,晚安。”他重新按滅了開關,帶上門,獨留她在黑暗中。
明明已經習慣,但還是忍不住,陣陣抽疼。
韓之敬睡不着,下了樓,正好遇到了上樓的韓夏朵,韓夏朵便關心了一句:“小叔,爺爺怎麼樣了。”
“嗯,已經沒事了,明天你有空就去醫院看看吧。”
“行,靜語呢,你回來了,她還在墨爾本?”
韓之敬說起這個,真是不想嘆氣都不行:“快了吧,她不想讀書,攔也攔不住,算了,不想讀就不讀了吧,都這麼大了,也不能一直管着,管也管不好了,看她自己吧。”
韓之敬到院子裡坐着透透氣,疏朗的夜幕下,星子寥落,月色青華。
這個地方,讓他覺得沉悶,窒息,如果不是韓松明意外入院,他恐怕還不會回來。
更深露重。
不知坐了多久,一件呢子大衣忽然落在他的肩頭,很有分量,回頭,詫異的看到竟然是許一寧站在他的身後。
“怎麼起來了。”
“睡不着。”許一寧在他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來,其實,她已經在他後面站了很久,只是他沒有發現而已,“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想我們爲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韓之敬忽然很坦白,坦白的令人有些心悸,和心慌。
許一寧抿了抿脣,然後定定望着他。
韓之敬幽深的眼眸透着深深的無奈:“一寧,我也想明白了,是我對不起你,我……”
許一寧突然打斷了他的話:“我聽二姐說,你去了a城,是因爲那個女人嗎?你去找她了?”她的語氣很平靜,可眼神卻很冷漠,悲涼,甚至有些絕望,“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結果嗎?你打算跟我離婚,然後跟那個女人去過?”
“不,不是。”韓之敬還是解釋了,“我不是這個意思,一寧,我只是不忍心看你繼續生活在這樣絕望的仇恨裡,我們彼此憎惡着過了這麼多年,你回頭看看,我們之間到底還有什麼,靜語也大了,而且那脾氣,你也看到了,我是個丈夫,也是個父親,但這兩個角色,我很慚愧,我扮演的一塌糊塗,哎,我去a城,確實是想去看看她,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覺得,事情總該有個了結,是我對不起你們。”
許一寧的眼淚,撲簌的落下來,她一向堅強的肩膀,忽然柔弱的顫抖着,哭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也格外讓人動容,韓之敬的心口,說不出的難受,可又不擅長安慰人,只能傻站在一邊,看着她哭。
許一寧哭了一會兒,也沒聽到一句安慰話,只有一張紙巾靜靜放在她面前,她怎麼就忘了,這個男人木訥的,連句情話都不會說,也許,這件事情她本身也有錯吧,如果不是因爲她年輕時不懂事,恃寵而驕,也不會令他厭煩了,需要找個地方喘口氣,這纔給了彭媛趁虛而入的機會。
是的,彭媛。這個名字,就是許一寧心中一根永遠的刺,永遠的痛,每想起一次,這根刺就越插入一分,越疼一分。
也是因爲這根刺,讓她把韓之敬這個其實她很愛很愛的男人越推越遠,也讓他們的女兒從小生活在無止境的冷戰中。
“如果對不起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嘛。”許一寧說出這話,韓之敬就愣住了,這麼負氣的話,好像根本不是她會說的。
她把他手上的紙巾抽了過去,深吸了一口氣,今夜,似乎要發生很多事情,他又聽到她說:“其實,我還隱瞞了你一件事情,彭媛,給你也生了個孩子。”
“……”
韓之敬的身形,打了個大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