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晚視若無睹的別過頭,剛想進門,那兩個人影突然朝她走來,擋住了她的去路,她退後兩步,與他們保持距離。
那個男人已經開口叫她:“晚晚——”搓着雙手,語氣有些不確定,但眼神相當熱切。
而他身邊的中年女人,已經自顧自熱絡的握住了唐末晚的手,一口一個晚晚叫的,嘴角都快開出一朵花兒來。
唐末晚蹙眉,冷冰冰的將手抽了出來:“你們找錯人了。”
她舉步往裡走去。
中年女人在背後一聲冷喝:“站住!”
唐末晚不想理會,徑直往裡走去,這兩人,就是上次彭媛住院的時候在病房裡出現的,自稱是她的舅舅媽媽的彭昌和吳秀梅。
她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找到這裡的,但壓根兒一想跟他們有一丁點的關係。
吳秀梅見她不聽話,甩了彭昌就上前攔住她的去路,眼裡滿是怒意:“你個臭不要臉的小賤蹄子,跟你媽一個忘恩負義的德行是不是,忘了你小時候是我們給你養大的嗎?不認識我們?你狗眼看人低啊——”
她嗓門極大,嚷嚷着,很快引起其他住戶的注意。
唐末晚蹙眉,神色凌冽:“瞎吵什麼,也不看看這什麼地方,都說了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們,要鬧別處鬧去。”
“呵呵,”吳秀梅不怒反笑,笑的格外誇張,“彭昌,你看到了吧,這就是你妹妹教出來的好女兒啊,都到了這個份上了,還死不承認呢。”
隨後,吳秀梅也不知道從哪裡找了一張唐末晚跟彭媛的合照出來,唐末晚印象裡,她們拍過的照片真的少得可憐,這張有些泛黃的褪了色的照片上自己她穿着一件紅色的小棉襖,是那種,牀單一樣的顏色,土得不能再土。
但那時候卻是她的最愛,是過年時候彭媛親手給她縫製的,也是她嫁入唐家之前最後給她做的一件衣服。
旁邊的彭媛穿着一件九十年代船遊的長款土黃呢子大衣,現在看來,也是土得掉渣,但那時候卻非常流行。
她以爲自己忘記了,但看到照片的那一刻,還是清楚的記起了那時候發生的事情,給她們拍照的,是當時一位鄰居,恰逢過年,剛剛買了相機,所以堅持給她們拍照。
彭媛開始不樂意,後來是她朝着,鄰居遊說,她才勉強答應了,所以照片上的唐末晚笑的格外燦爛無邪,彭媛卻笑的有些勉強。
吳秀梅見她微微發怔,高傲的揚起了下巴:“怎麼樣,還想抵賴嗎?”
雖然當時她才七八歲,可是五官已經長大,也現在仍是有出入,但出入已經不大,硬要否認,也不是不可以,可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唐末晚只好眸光清冷盯着他們:“那又怎麼樣呢,我也不認識你們。”
“怎麼說不認識?你忘了小時候——”
吳秀梅的話,被唐末晚直接打斷:“我真的忘了,小時候的事情,一點記憶都沒有。”
“你……”吳秀梅白了臉,沒想到唐末晚會這麼不給面子。
唐末晚客氣的朝他們點點頭:“我還有事,先走了。”
見她走了,吳秀梅趕緊拉了自己老公一把,蠻橫的擋在了唐末晚跟前,她的眉頭皺的更加深了:“到底想怎麼樣。”
滿滿的不悅與不耐。
“很簡單!”吳秀梅的貪婪真是讓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她朝唐末晚伸出了五根手指,“我們知道,你現在的男人是傅什麼氏的老總,五十萬,我們就回老家去了!”
五十萬?!唐末晚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她不是震驚這個數目,而是震驚他們的厚臉皮,完全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此刻的心情。
那兩人看她嘴角含笑,彭昌趕緊解釋:“晚晚,這事得跟你說清楚,這錢,不是給我們的吶。”
“不是你們想要,難道還有其他人想要嗎?”
她的直白嗆得彭昌和吳秀梅面色尷尬,吳秀梅隨即扯了男人的袖子一把,彭昌立刻說:“晚晚,你這話怎麼說的,當然不是我們想要,是給你外婆的,你知不知道!你外婆得了很嚴重的心臟病,腎也不好,這幾年一直在吃藥,可是近段時間病情惡化了,醫生說要做血透了,要不然堅持不了多久……”
“就是就是,還有你外婆住的房子實在太簡陋了,老人家吃了一輩子的苦都住在那樣的小平房裡,我們不是想趁着她在的時候,給她造個大房子讓她住的安生一些,也可以享受一下晚年生活嘛。”吳秀梅幫腔,說的倒是比唱的好聽。
彭昌卻嘆了口氣:“晚晚,我們知道,你不想認我們,可是,我們骨子裡都是一家人,你的身上流着我們彭家的血啊,還有你外婆,打從你媽把你抱回來之後,可真的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大的,那時候你媽不給你吃奶,你餓的直哭,是你外婆挨家挨戶討米粥,討牛奶一口一口把你喂大的啊……”說着,就掬了滿滿一把眼淚。
過去的事情,尤其是嗷嗷待哺襁褓裡的事情,她真的毫無印象,可是她竟然信了彭昌說的話,對這個沒見過面的外婆,生出了前未有過的憐惜與感恩之情。
人與人的情感有時候也許就這麼奇妙。
吳秀梅見唐末晚動搖,就加了一把火:“晚晚,做人不能沒有良心哪,你媽算是把事做絕,徹底把你外婆忘了,這些年,都沒往家裡寄一分錢……”
唐末晚聽着,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上次在病房裡,雖然彭媛態度很冷,很不友善,但是關於錢……她不相信彭媛這些年一分錢沒有寄回去。
所以這對素昧平生的舅舅舅媽說的話,也只能聽一半。
有些頭疼的壓了壓太陽穴,唐末晚望着他們眸光極淡:“但是我沒有錢,要錢就問我媽去要吧,我上去了,再見。”
因爲太震驚,等吳秀梅反應過來時,唐末晚已經按了電梯。
電梯在面前緩緩合攏,唐末晚剛靠在梯壁上準備休息一會兒,忽然一隻手穿插進來,電梯門又緩緩打開。
唐末晚震驚的看着那對不死心的夫妻,無語。
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找到這裡的,但對她來說,絕不是件好事,蹙眉盯着他們,他們堂而皇之的進了電梯裡,吳秀梅一臉訕笑:“晚晚,來都來了,不請舅舅舅媽上去喝杯茶?”
“不方便。”唐末晚拒絕的十分冷硬。
吳秀梅也變了臉色:“唐末晚,你別給臉不要臉,攀了高枝眼裡就沒有人了是吧,你這是看不起我們嗎?”
唐末晚覺得頭疼,吳秀梅這咄咄逼人的架勢簡直讓人無力招架:“您知道,又何必在問呢。”
“你……沒良心的東西,當初抱回來就該把你淹死,也不知道是你媽跟哪個野男人生的野種,那個傅什麼的……也只是跟你玩玩而已。”
唐末晚心中掀起了滔天怒意,他們不但侮辱了她,還把彭媛和傅紹騫又一起羞辱了遍,脣邊泛起冷笑,她盯着他們:“怎麼不把人名字也一併打聽了。”
保安察覺了這邊的動靜,唐末晚絲毫不服輸:“再不走的話,我也不介意找人請你們出去。”
“唐小姐,你沒事吧?”
保安已經趕到。
唐末晚淡淡掩了眉宇間的疲憊與倦意:“沒什麼,就是小區的治安是不是又差了些,怎麼胡亂放人進來呢。”
保安一聽,趕緊道歉,然後請人出去。
吳秀梅和彭昌自然不願意,可是保安二話不說就把人從電梯裡拽了出來。
唐末晚沒看他們,伸手按了35層,等電梯開始上行時,才又按了28樓。她怕吳秀梅他們的糾纏。
不過他們已經知道她,絕不會這樣輕易甘休的。
回到家裡,躺在牀上,翻來覆去思忖了一會,剛翻出電話薄裡的號碼,手機屏幕已經亮起。
“喂,媽。”唐末晚雖然跟彭媛不親,但母女哪有隔夜仇,尤其是看到那照片,想起彭媛過去吃的苦,心裡還是有些小小的難受。
彭媛開門見山:“彭昌他們有沒有去找你?”
唐末晚嗯了一聲,彭媛忽然就急了:“沒把你怎麼樣吧。”
“沒。”
彭媛在那邊似乎鬆了一口氣,唐末晚突然意識到,彭媛其實是在關心自己:“媽,舅舅……”
“別叫他舅舅,他不是你舅舅!”彭媛又恢復了了冷冰冰的語氣,“不管他們說什麼,都別理他們,兩個就知道要錢的螞蝗。”
“可是他們說外婆……”
成年以來第一次叫外婆這個詞,發音有些生澀,但倒是沒有多少違和感。
彭媛難得沒有打斷她,口氣還算平和,只說:“人老了,肯定有點這樣那樣的毛病,你也不用放在心上,還有,你懷孕了,是傅紹騫的孩子?”
也許彭媛只是想確認下她懷孕的事情,但最後一句話聽在唐末晚而已,卻覺得十分刺耳,像是被侮辱了:“不然呢,還能是誰的。”
“……”彭媛噤聲了,好一會兒才接口,“我掛了。”
沒有再多一句的問候,生生切斷了通話。
換作別的母親聽到女兒懷孕,一定第一時間飛奔而來照看吧,可惜。
下意識的按上自己的小腹,她默默對寶寶說:“寶寶你放心,媽媽將來一定很愛很愛你。”
醫院。
人仰馬翻,亂作一團。
老太太混亂中被推倒在地,發出哎喲的慘叫。
喧鬧吵鬧的局面,頓時安靜下來。
傅紹騫冷着臉,彎腰,將老太太從地上扶了起來,老太太氣顫:“還有沒有譜兒了,人都這樣了不是該想辦法救人的嘛,還拼命的想塞給我們家小二呢,塞了又怎麼樣,醒不過來我們小二難道還給守一輩子活寡了?”
整了整身上的灰塵,老太太捏着包帶,仍是氣憤不已:“推我一個老太太做什麼,每天標榜着禮義廉恥,現在是在我一個老太太身上撒氣是不是,醫生也說了,這是病人自己不聽勸造成的後果,你們聽不懂人話是不是,這都是自己作的,自己作的!”
老太太發了怒,說起話來絲毫不客氣,削的韓家人面色發青,黑沉了臉,韓夏朵的母親姜惠貞一聽,氣的整個人發顫:“老太太,你這話怎麼說的,別忘了,那杯子是怎麼砸下來的!講道理是不是,行,沒錯,這裡是a城,你傅家家大業大,但也沒有到可以隻手遮天的地步!”
姜惠貞氣極,手指着老太太:“夏朵都是因爲跟傅紹騫扯上了關係才落得這樣淒涼的下場,不想認賬是嗎?沒事,我們夏朵也不是非要倒貼給你們傅家的,但是你們傅家想安生,也天理難容!”
一場口舌之爭,誰也沒有佔到半分便宜。
老太太氣的怒火攻心,覺得韓家人不講道理,韓家人也順着她仗勢欺人,就是不講道理怎麼了!
都是要不得的大人物,爭吵很快就驚動了院裡的領導,院長趕來,給了中肯的建議:“a城雖然是大城,但醫療設備終究是沒辦法跟首都比的,如果能去首都治療,效果應該比較好。”
韓文軒愛女心切,聽院長這麼說,當機立斷:“好,我們馬上就回首都!”
韓文清開始訂機票,遠方去聯繫救護車,韓家的速度快的驚人。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門診大廳內,老太太捂着依舊砰砰跳的心口,“哪有這麼不講道理的人,小二,你別理他們,他們要回去就讓他們回去好了,要人,那就我跟着去好了,反正你不能羊入虎口。”
傅紹騫默然,老太太怕他生出心思來,趕緊說:“去看看那單子出來沒,出來了也圖個安心。”
“嗯。”
傅紹騫朝自助打印機走去,正是當午,也沒什麼人,很快就輪到他,把病歷號輸入,很快,屏幕上就顯示正在打印。
老太太在另一邊,輸入了唐宛如的病歷號,很快,兩張單子一起吐出來。
老太太握着唐宛如的單子,看着上面簡單的兩個數字,都不在後面參考值範圍內,高出很多,心裡就有了譜兒:“還真是有了。”
然後又去問傅紹騫:“小二,單子呢,拿來我瞧瞧。”
傅紹騫衝她笑了笑,神色平靜,隨手將單子放入了口袋裡:“有了。”
“我知道有了啊,但讓我看看啊,比較比較啊。”
“這有什麼好比較的,等隔天再來驗一次才能比較出來好壞。”剛巧,他的手機響起來,便去旁邊接電話。
老太太撇了撇嘴,卻還是喜上眉梢,樂顛顛的給傅站發了個短信。
“嗯,好,我知道,我會送一程。”
電話是傅站打來的,讓傅紹騫送韓家人回首都。
已經理虧了,不能連這點分寸都沒有。
老太太得知此事後,恨恨的跺了跺腳,拎着坤包就往回趕:“這老東西,搞不清楚狀況是不是!怎麼能把小二往火坑裡推呢!”
傅紹騫叫了司機把老太太送回去,自己則摸出手上的那張化驗單,瞧了瞧,臉上是微微的失望。
隨後,重新把單子收入了西裝褲袋裡。
因爲韓夏朵身體特殊的原因,韓文清動用了關係,最後竟然調來了私人直升飛機。
訂於下午三點從醫院天台起飛。
傅紹騫抽空趁機又回去了一趟。
午後,家裡開了空調,穿了睡衣,躺在冰涼的席子上,唐末晚睡的卻不安穩。
房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她就醒了。
日光透過落地玻璃透進來,猶如錦帶一般形成的光束灑在原木色調的地板上,歐式風格的大牀上,穿着玉色睡衣的女人慢慢坐起了身體,鏤空的睡衣肩帶洋洋灑灑滑向一邊,露出大半個凝脂般的削瘦肩頭,一半的身體融在日光裡,被那淺淺的光線浸染,胭脂般俏麗的臉龐顯得寂靜又安寧。
從怔愣中回過神來,她下牀穿鞋,走到他跟前:“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醫院那邊怎麼樣了?對了,我的單子出來了嗎?”
她剛擡起的左手忽然被人握住,修長有力的大手裡的熱汗,讓她十分驚訝:“出什麼事了?”
他那周正端肅的眉目,看的唐末晚心裡一沉,卻不敢往別出去想:“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我……”
還沒說完,柔軟的腰肢就被用力一按,按向男人健壯的身體,唐末晚驀地脣上一熱。
有些被嚇到。
不過最近這段時間,她似乎也慢慢習慣了他這樣的急切,身體跟着軟下來,依偎進他的懷裡,溫柔的目光沉靜如水,感受着脣齒家加重的纏綿。
當他的身體欺壓上來時,唐末晚還是有些擔心,下意識想阻止他,可望着他熱切而漆黑火熱的雙眸,她整個人都像被電流劃過,只來得及喘息一句:“輕一點——”
他確實表現的很溫柔,動作隱忍又厚積薄發,直到劇烈的交融過後,她的身體慢慢回軟,指腹滑過他堅毅流暢的下巴:“是不是可以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他吻着她的削肩,呼吸慢慢平順下來,終於,低啞而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我馬上要去一趟首都——”
兩年後。
有時候,等待的太久,你就會忘掉在等待什麼,留下來的,只有等待本身。
就像有些人,經過歲月蹉跎,你已經開始慢慢淡忘,逐漸模糊了他的容顏,似乎連等待的理由,都變得模糊,但還是日復一日的繼續着這個動作。
因爲這個人,其實一直未曾離開。
“等飛機落地首都後,你馬上再去一趟拉斯維加斯——”
時隔兩年,這句話在唐末晚耳邊響起時,她下意識摘了黑色的眼罩,側目,看向聲音來源。
入目的,是一位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筆挺的西裝,內搭一件深色條紋襯衫和配套小馬甲,帶着一副邊框眼鏡,文質彬彬,斯文有禮,說話的對象,膝蓋上開着筆記本,正在對他的話做記錄,應該是他的助理。
察覺到唐末晚的注視,男人朝她頷首致意,密閉的機艙內,三萬英尺的高空上,他們無聲的相視一笑。
這個男人的笑容很溫和,唐末晚不知爲何,難得的不反感,也許這就是人和人之間的眼緣吧。
遇上一個合自己眼緣的人尚且如此困難,更何況遇上一個合自己心意的人呢。
收回目光後,她重新戴上眼罩,旁邊的男人則繼續交代助理工作事宜。
她看似平靜的身體下,思維,卻整個亂了。
“我馬上要去首都一趟——”
“我馬上要去一趟拉斯維加斯——”
這是,他最後與她說的兩句話。間隔幾個小時。
然後,就是,長久的分別。
她一直告訴自己要學着放下,也以爲自己已經放下了,可終究,還是耿耿於懷的,未曾放下。
因爲躲不過去,所以唯有回來面對。
她治得好別人,到底沒治好自己。
下機開始降落的時候,唐末晚就強迫性的將耳塞戴了起來,閉上眼睛,放空自己,以緩解不斷下降帶來的耳水不平衡。
這是她的老毛病了,對飛機有嚴重的恐懼症,若非必要,她寧可花十幾個小時做火車,也絕不上飛機。
兩年來,這是她第一次坐飛機。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狀態,耳邊明明有人在說話,可是她的意識似乎已經飛躍千山萬水,不再體內了。
她的腦子有無數的事情一閃而逝,快如閃電,亮如白晝,她根本抓不住,但耳朵會不受控制的疼起來,耳鳴的厲害。
這個時候,她只有奮力抓住把手,慢慢等待身體的不適過去。
“砰”地一聲,表明飛機安全着陸了,她泛白的指尖,才慢慢鬆開。
她坐的是頭等艙,人比較少,落地後,也並不擁擠,有人開始解開安全帶拿行李,她不疾不徐,慢慢調整着呼吸。
身邊的聲音漸漸小了,直至安靜。
空姐過來詢問她:“小姐,我們有什麼可以爲您服務的嗎。”
她輕輕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睜開眼,淡淡香檳色的眼影下,是一雙淡漠清冷而疏朗的明眸。
她優雅的站起來,挎着隨身的手提包回答:“謝謝,我下機就可以了。”
“好的,祝您一路順風,期待我們下次見面。”
她微微一勾脣,又拖着行李箱,步伐堅定的離開了機艙。
轉身時,才發現剛纔與她相視一笑的中年男人也纔剛起身,提着一隻與她同款二十寸的小型行李箱,只是顏色不同,西裝脫下搭在手腕上,襯衫外是一件黑色的小馬甲,襯得他沉穩又儒雅。
他身邊的助理已經不見了,應該是趕着去拉斯維加斯了。
她步子很輕,很慢,觀察着男人的走姿,已經猜出一些他的過往來。
他從商之前應該從軍過,步子大,卻非常穩實,身材保養的相當好,那一身疏離清高的姿態,舉手投足透出的穩實之氣,他應該還在從政,而且身居要職。
男人警惕性很高,察覺到身後的注視,慢慢轉過身,唐末晚與他視線對上,也沒有迴避,落落大方一笑,男人的目光清澈,犀利,發現是她後,眼中的冷厲隨之平靜下來,還特意等她走上來:“小姑娘,你認識我?”
唐末晚實誠搖頭,看得出,這個男人應該有着一定的知名度,而且習慣於發號施令,舉手投足間都透着一股成熟男人的清貴,經過歲月洗滌的眉目,睿智,又從容,讓人只消一眼,就能輕易臣服。
男人也不是自我感覺良好,見唐末晚否認後,也沒生氣,對她感覺還很不錯。
很久沒遇上這麼舒心的姑娘了,年紀不大,但渾身透着一股沉靜與老成,漆黑的眸子溫柔卻不柔弱,反而透着一股堅毅。
乾淨的白襯衫,黑色包臀裙,合身的職業套裝包裹着她玲瓏有致的身段,搭配的小西裝也如他一般,搭在纖細的手腕上,拖着一個二十寸的登機箱,看着清爽,得體,舒服異常。
他忍不住柔和了自己的眉眼,難得露出溫和笑意,嘴邊有兩道淺淺的法令紋:“一個人?回來探親還是工作?”
唐末晚與他一道朝出口走去,尖細的高跟鞋讓她的小腿在機場燈光照耀下散發出瑩潤柔和的光,細長美好的叫人挪不開眼:“工作。”
“小姑娘做什麼工作的?”
“心理治療師。”她平靜的回答。
男人微微挑眉,倒沒有太多詫異,只是看她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欣賞:“研究哪部分的心理學?”
她從容以答:“性——心理學。”
男人的腳步微頓,唐末晚對上他的眼,雖然有微微的驚訝,但沒有輕視,她忽而一笑:“不發表點看法?”
男人搖頭:“職業不分貴賤高低,自己喜歡的,纔是好的。”
她面帶驚訝的望着他,很多人聽到她的職業一般都會笑而不語,哪怕嘴上客氣的沒說什麼,眼神裡,總會透露些也許不平常的東西來,可是這個男人,完全沒有,他用就像是談論天氣一樣的平靜口吻對她說:“每個男人這輩子都會需要你這樣的醫生的,誰也不例外。”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出口處,出了面前的玻璃門,就是接機口,從玻璃門看出去,已經可以看到那裡攢動擁擠的人頭。
男人放下行李箱,從黑色的公文包裡,抽了一張名片遞給她:“包括我,小姑娘很有意思,方不方便交換下名片,改日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登門請教。”
唐末晚的視線慢慢下移,幽幽滑過男人筆直的雙腿間,沒有尷尬,神色自若平常的不能再平常,從包裡找了一支筆,但沒有找到紙,男人又抽了一張名片出來:“寫這上面吧。”
“行。”唐末晚在他的名片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聯絡方式,又看了眼他的名片,這才收好。
韓之敬,全國書畫聯合會主席。
韓。
在唐末晚的內心深處,對這個姓,她總有莫名的抗拒,也許是因爲過去並不美好的記憶。
擡頭時,男人已經離開,身姿筆挺的身影消失在忙碌的人羣裡。
她拖着行李箱,推開玻璃門,老遠,就看到了站在人羣中捧着一束鮮花等候多時的男人。
舉步走去,男人也走來,在隔離線外相逢,他把開的正盛的鮮花遞給她,她有些恍惚,想起了兩年前收到的那十二朵紅顏。
花瓣在時光裡褪色,記憶卻越加鮮明。
勾勾嘴角,接過花束,攏了攏鬢間碎髮,她朝男人微笑:“學長,不是說晚上有飯局嗎?怎麼還過來了。”
面前的陸雲深穿着菸灰色的v領線衣,外面是一件黑色的修身西裝,線衣下襬搭在腰間的皮帶上,腳下是一雙黑色軟底皮鞋,隨意往機場大廳一站,也是鶴立雞羣,讓人過目不忘。
他順勢接過了她手中的行李箱,邊走邊說:“不就是約了跟你的飯局,很累吧,吃了飯我再送你去酒店。”
她捧着花束,默默跟在他的身後。
深夜的機場,有些沁人的寒意,看似踏實的腳步,只有她自己才能察覺的紛亂。
“學長,這邊的活動確定只有五天時間嗎?是的話就幫我訂五天後回墨爾本的機票吧,我那邊的研究課程還在進行,離不了太久。”
明天11點發紅包。六月最後一天了,跪求衝鑽過萬啊——票子也是,過2萬吧!!手指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