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紹騫沒有理會韓夏朵的威脅,把唐末晚送到警局,不放心,還是陪着一起進去了。
他從來不是一個願意手下留情的熱心男人,卻爲了身邊的女人,一再降低了自己的姿態,放寬了自己的胸襟。
派出所的警員看到他們的到來,也挺驚訝的。
李愛敏已經等在這裡,作爲張曉曼的班主任,在張曉曼這個舉目無親的城市裡,班主任無法眼睜睜的看着自己一個即將畢業的孩子就這麼毀了,所以東奔西走的,也算是盡了力了。
看到唐末晚和一個男人走來,男人穿着一件白襯衫跟黑色西褲,雙腿筆直修長,背脊挺得很直,結實的小臂露在外面,薄薄的襯衫勾勒着他寬厚結實的肩膀跟胸膛輪廓,英俊的五官氣勢逼人又透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李老師雖然才三十多歲,但丈夫是市政府的,也算是有眼力見了。
瞧出唐末晚與男人的親暱程度,多少猜出他們的關係來。
一個在社會上經過打拼與歷練擁有豐厚資歷與閱歷的男人透露出來的威懾力,是驚人的,魅力,自然也是無與倫比的。
在這個高速發展的文明社會,老師的想法也不再是落後的墨守成規,而是變得日新月異,與時俱進。
現在的女學生,只要不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沒有在學業期間未婚生子,交個男朋友什麼的,真的不再是新鮮事了。
像張曉曼這樣的事情,如果不是被人曝光舉報出來,老師即使知道了,一般也都採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它去的辦事風格了,現如今,被人擺到了門面上,卻不得不考慮學校的面子,而重視起來。
雖然傅紹騫比自己看上去也小不了幾歲,可李老師看他的眼神,仍是充滿了敬畏。說起來,也真是挺不好意思的。
李老師瞧見了傅紹騫,唐末晚多少有些羞澀和不安,好在李老師表現的十分自然,衝着傅紹騫點了點頭,李老師甚至覺得傅紹騫十分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倒是傅紹騫,主動跟李愛敏打了招呼:“李老師,許久不見,回頭幫我跟樑主任問個好。”
說起自家老公,李愛敏頓時恍然,她老公是市政府辦公廳主任,她有一回在飯局上偶然見過傅紹騫,這麼俊朗的男人,難怪印象深刻。
這麼一想,很快就把傅紹騫的身份確認了,衝着他露出一個客氣的笑容:“傅總,客氣了。”
唐末晚驚訝的望着淡笑的傅紹騫,又看看一邊的李愛敏,驚訝:“李老師,你們認識?”
李愛敏點了點頭,尤其是在知曉了傅紹騫的身份後,也確實驚訝,唐末晚竟然能跟這樣的人物在一起,突然明白張曉曼落得這般境地的緣由了。
傅紹騫在那邊輕描淡寫:“之前有過一面之緣。”
感嘆造化弄人,李愛敏面色不由和緩幾分,對唐末晚點頭:“末晚,老師能不能單獨跟你談幾句?”
傅紹騫很有風度,衝着唐末晚微微頷首:“我去找所長了解下情況。”
在大院老槐樹的一處蔭涼下,唐末晚客氣而羞澀的問:“李老師,你想說什麼?”
李愛敏出於班主任的關心,還是勸說道:“我大概知道了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說起來,張曉曼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她家裡的情況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末晚,同學一場,現在除了你,也沒人幫得了她了。”
唐末晚有些動容:“李老師,我知道。”
“如果傅紹騫不肯善罷甘休,這事兒也完不了,你好好勸勸他,至少給人一條生路,窮人家的孩子讀個大學不容易,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了,稍微留有一點餘地吧。”
李愛敏又苦口婆心的說了一會兒,傅紹騫已經跟所長一起下樓來,於是話題就此打住,一起朝前走去。
張曉曼被關在看守所裡。
她其實是可以保釋的,但一直沒有人來處理。
傅紹騫已經跟所長打過招呼,李愛敏今天就是來辦保釋手續的,跟着進去簽了字,所長就命人帶她們去看守所接張曉曼了。
至於其他人,數罪併罰,尤其是張曉峰,雖不至於把牢底坐穿,但傅紹騫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判個五年是起步的。
對這個結果,唐末晚說不上開心,也說不上不開心,總之情緒不高。
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踏進看守所,低矮的院牆,一扇封閉的小鐵門,周圍都豎着高牆,高強上面還布着電網,最上面還有一個瞭望塔,一個哨兵在執勤。
人一靠近這個看守所,唐末晚就感到一股不舒服。
大約是環境影響吧,壓抑的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們站在接見室裡等張曉曼。
灰白色的牆壁,空蕩蕩的屋子,只有一面把房子隔離成兩半的玻璃,遠遠的,還聽到了鐵門開啓閉合聲。
唐末晚無法想象自己在這裡住一天會是什麼情形。
而張曉曼,竟然在這裡住了差不多一星期。
沒一會兒,腳步聲就近了。
第一眼見到張曉曼時,唐末晚差點沒認出她來。
雖然是看守,但她身上還是換上了看守所犯人專用的黃色小馬甲,身後跟着一個押解她的工作人員。
不過一個星期的光景,已經讓她看起來骨瘦如柴,形如枯槁,臉上是有些麻木而茫然的表情,她或許,已經開始任命,覺得不會再有人來解救自己了。
看到李愛敏和唐末晚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還是怔忪的以爲出現了幻覺。
然而視線與傅紹騫一對上,他眼中陡然迸裂的凌厲,還是深深震驚了她,身體一抖,整個人都清醒過來了。
後面的工作人員推了她一把,並且說:“張曉曼,有人來保釋你了,你走吧,出去後好好做人,別再進來了。”
這鬼地方,進來一次,怕是不會再想進來第二次了吧。
張曉曼難堪的低着頭,李愛敏嘆了口氣,上前:“跟老師先回去吧。”
唐末晚一言不發,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傅紹騫說要送他們回學校,但唐末晚看了看時間,考慮到路途,搖頭:“你先回去上班吧,我們打車回去就行了,一來一回的,太浪費時間了。”
李愛敏也說:“我開車過來的,我送她們回去就行了。”
傅紹騫沒再堅持,開着路虎走了。
看守所的日子不好過,張曉曼整個人精神不濟,上了後座。
唐末晚猶豫了一下,最後坐了副駕駛的位置。
李愛敏瞧着自己的兩個學生,再看看張曉曼,也不忍心落井下石,但學校的態度擺在那裡,她還是不得不先給張曉曼打個預防針:“曉曼,回學校後,你可能要去學院那邊解釋下這件事情,還有網上的那些風言風語……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張曉曼悶悶的哦了一聲,如今,她好像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來,整個人就像是被抽乾了水分的水泵,無力的靠在後座上。
她這個樣子回學校肯定是不合適的。
李愛敏很稱職,回學校的途中要路過自己家,於是先帶張曉曼回去洗了個澡,還找了一套自己乾淨的衣物給她。
張曉曼慘白着臉道了謝,進了洗手間。
客廳裡只剩了李愛敏和唐末晚。
唐末晚第一次來班主任家裡,還是顯得拘束。
李愛敏微笑着爲她倒了杯水,還是好奇的詢問了幾句她和傅紹騫的情況。
她們以爲張曉曼在洗澡,也沒刻意放輕音量,在洗手間脫衣服的人,看着鏡中自己那羸弱深凹的臉頰,想到現在自己的處境,再聽着外面唐末晚那欲語還休的講述,一顆心就如同墜入了冰窖,冷的不能再冷。
十五分鐘後,她換好衣服出來,李愛敏已經幫她煮了一碗麪:“吃了再走吧。”
張曉曼秀氣的吃完,跟着她們一起回學校去。
畢業班已經在排隊一個個拍畢業照,李愛敏已經接到了校領導好幾個電話,他們的班級已經一拖再拖,被排到了末尾。
幸好,還是趕上了。學院給她們租了學士服,黑色的學士服,白色的邊緣,黑色的小禮帽,這場儀式,頓時變得莊重起來。
張曉曼的事情大家亦有耳聞,好在如今馬上要畢業,大家的心胸也格外開闊。
唐末晚換好衣服,周雨蒙朝她招了招手,她到底是沒叫張曉曼一起。
擠入了唐末晚和阮玉苗中間,唐末晚看到張曉曼默默站在了隊尾。
但人心都是八卦好奇的,也有小小的流言蜚語在其中流傳。
拍完了畢業照之後是自由活動時間,校園裡滿是穿着學士服的畢業生,唐末晚她們宿舍在校園裡到處尋找個合適的取景處,然後笑靨如花的入鏡。
周雨蒙得了空,悄悄問:“張曉曼那怎麼回事?聽說她哥綁架了你?”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周雨蒙有個堂哥正好在派出所工作,唐末晚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巴:“別瞎說了,馬上畢業,不要平生事端。”
“……就能爛好人,不過算了,也馬上分別了,以後恐怕也沒機會了。”
“嗯。”
拍完照片,已經下午四點多了。
唐末晚忍不住給傅紹騫發了條信息:我今天晚上想睡宿舍。
最後的時光總是格外讓人想珍惜。
傅紹騫明白她的心思,回的很快:嗯。
她嘴角微微翹起,手指也沒停歇,怎麼回的這麼快,在幹什麼,玩手機?
沒有,正好打完電話。
周雨蒙在那邊催促唐末晚,她只好說,同學叫我了,那我們晚上再聯繫。
嗯。他的迴應依舊簡單,短促,可對唐末晚來說,已經心滿意足。
傍晚之前,學校公告欄和學院網站貼出了個一張處分通知。
張曉曼因嚴重違紀違規,對學校名譽造成重大不良影響,嚴重影響校風校紀,只發學位證,延發畢業證。
具體何時發放,通知裡沒說。
這個消息,爲五月的分離季,更添一抹陰霾。
到晚上的時候,這個消息已經在學校裡傳開了。
四年的苦等,爲換來的,不就是這一刻的一個畢業證。
扣發畢業證,等於扼殺了四年的所有付出與努力。
唐末晚不知道此刻的張曉曼,究竟是何心情。
魏曉晨買了東西回來,唐末晚聽到她在底下嘆息:“我聽說張曉曼從傍晚離開寢室到現在都沒回來,你們說,她能去哪裡?”
阮玉苗撇撇嘴,自從上次她把張曉曼勾引傅紹騫的事情捅破後,大夥兒對這個人都沒什麼好印象了。
周雨蒙抱着車釐子看美劇,不鹹不淡的丟一個進嘴裡:“這叫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管那麼多做什麼,快,玉苗,鎖門,拿火鍋——還有你,唐末晚,滾下來,真以爲自己是少奶奶等着我們做好了吃的你撿現成的是不是,快下來——”
學校宿舍是嚴禁使用大功率電器的,宿舍阿姨查的很嚴,但不排除寢室偶爾偷渡。
尤其是到了這個份上,她們的膽子也是肥了,找出私藏已久的火鍋,把魏曉晨買回來的鍋料一股腦兒的倒下去,等開吃。
阮玉苗還搬出了一箱啤酒:“鑑於外出會遇到危險,咱們還是在寢室裡狂歡一下吧!”
衆人附和。
周雨蒙抽空對唐末晚說:“別愁眉不展的,那也不是你的錯,不需要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也不是隻有她一個人出身不好,別人怎的就沒那份心思,來,我們乾杯,無醉不歸!”
“對啊,末晚,想開點,到這個份上,都是自己作的,怨不得別人。”
“好,乾杯,無醉不歸!”
四個啤酒瓶熱烈的碰撞在一起,就像他們四顆年輕懵懂但又火熱而溫暖的心,不管未來如何,至少這一刻,她們還在一起。
吃吃喝喝,談談未來,時間總是過的特別快。
不知不覺,鍋子也快見了底,啤酒度數雖不高,但大家也都有了朦朧醉意。
然後,跳閘了!
寢室裡瞬間陷入一片黑暗,四個人一愣,樓下已經響起宿管阿姨的怒吼:“五幢寢室樓的,是不是又有人在偷偷使用大功率電器!”
“……”嚇的四個人打了個激靈,跳起來便收拾殘局。
等收拾完,電還沒來,她們哈哈大笑。
隔壁寢室有人在唱歌,鬼哭狼嚎的,但沒有人罵,反而引得更多人開始附和。
一時間,黑暗的寢室樓裡,別有一番情趣。
她們吃飽喝足,就上了牀。
開始還聊着天,後來,一個個慢慢睡去。
唐末晚也想睡,但又睡不着,才九點多。
看着手機裡的短信,想着他此刻在幹什麼,翻來覆去的,就給他打了個電話。
他接了,仍是很快的速度,她有些驚喜,嘴角又咧的大了些:“怎麼速度還那麼快?難道又剛好打完電話?”
他在那邊笑了笑,低醇的猶如大提琴的琴絃聲:“差不多。睡了嗎?”
“嗯。”她躲在薄被下,壓低了聲音,“剛在牀上,你呢。”
“還沒,剛回來。”
“加班?”
“不是,”傅紹騫沒隱瞞,“去了趟醫院。”
“韓夏朵怎麼了嗎?”她有些緊張。
“沒怎麼,”傅紹騫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就問,“什麼時候正式畢業啊?”
“二十號。”今天才收到的通知。
五月十五,謝師宴,散夥飯。
五月二十。畢業典禮,正式畢業。
他迷人的嗓音透着瓷濃:“那也不遠了。”
“嗯。”她聽着他的聲音,感覺他就在身邊,心跳的有些厲害,“現在打算做什麼?”
“洗澡。”他說。
“然後呢。”她問。
“睡覺。”
“……沒有其他事情了嗎?”
他語氣輕柔:“還有其他事情嗎?”
“……”她咕噥着,“沒有了,沒事我掛了。”
說是掛了,但又捨不得,聽着他近在耳畔的低低嗓音猶如一株剩下的梔子花開,馥郁的香氣淡雅的散發着,他笑:“怎麼還不掛電話?”
她生氣抱怨:“你就那麼想讓我掛電話嗎?那你先掛吧。”
“哦。”他答應了,她鬱悶的想罵人,可是掛電話之前,又聽到他說,“睡覺之前,還想了一個人,突然就睡不着了。”
她心裡一喜,嘴巴卻是裝着不解:“想誰啊。”
他繼續笑:“你猜。”
“不猜,猜不到,我睡了。”
“想你,傻姑娘。”他低低的話語是她此生聽過的最美的情話,“睡吧,這幾天你要是喜歡就住學校,要是想回來,就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她忽然說不出話來。
“睡着了?那晚安。”
“傅紹騫,我愛你!”在掛電話的那一刻,唐末晚忽然勇敢而突然的對着手機說了一聲,然後急速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