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夏朵倒在地上,按着自己的腳踝,眉頭上細密的汗珠緩緩匯聚到下頜處,在柔和的燈光下閃着晶瑩剔透的光。
如果說剛纔的她是一隻活躍於雲端上的白天鵝。那麼此刻,就是從雲端落地,雖不能振翅翱翔,卻帶着我見猶憐的孱弱美感。
尤其是她腳踝處的那朵藍色曼陀羅刺青,如此妖嬈惹眼。
還有她冰冷的彷彿淬了毒的目光,唐末晚一與她對上,神經就像是被馬蜂針蟄了一下,刺痛刺痛的。
韓夏朵淡淡將目光移到傅紹騫身上,臉上依舊帶着強忍的痛楚,緩緩朝傅紹騫擡起纖細的手臂:“紹騫。我起不來了,腳好疼,扶我一把吧。”
傅紹騫眉眼冷淡,五官好看卻冷峻,對倒在地上的韓夏朵的請求,似乎置若罔聞。
韓夏朵淡淡一笑,倒也不急,盯着傅紹騫,嘴角漸漸揚起一朵清水般的笑容:“怎麼,真的是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了?現在連幫我搭把手都不願意了?”
唐末晚注視着他們之間的暗潮涌動,卻見傅紹騫眼神平靜,眼中找不出絲毫憐惜之色,韓夏朵依然保持着要人攙扶的姿態,尤其是那句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讓唐末晚心頭相當的不舒服。
誰是新人,誰又是舊人。
在他們都沒有開口之前,她走過去,雙手並用將韓夏朵用力一拉,硬生生從地上拽了起來。
可是韓夏朵生的比她高,體重雖然重不了多少,但畢竟是坐在地上的,唐末晚把人生拽起來的時候,沒有掌握好力度,自己踉蹌着往後退了一步,眼看就要撞到身後的化妝櫃上。
此時,一直安靜的未有動作的男人。卻一個箭步衝上前,摟住了唐末晚的腰,正好將她抱入懷中,擋住了她後退的趨勢。
而韓夏朵就沒這麼好運了,因爲本就是突然而來的力道,令她毫無防備,結果那力道又在半路消失,她來不及想出應對之策,人又摔倒在地,屁股着地,姿勢相當不雅!
唐末晚靠在傅紹騫懷裡,看着韓夏朵狼狽倒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韓夏朵咬着牙,冷銳的目光幾乎能將人灼穿。
唐末晚趕緊過去想再扶她一把,結果手剛伸出。就被韓夏朵冷冷拍開:“別碰我。”
“夏朵。”傅紹騫走過來,將唐末晚往身後拉了拉,防止韓夏朵再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居高臨下望着她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緒,眸子暗黑的深不見底,但瞧她大約是真的站不起來了,還是出於基本的禮貌伸手扶了她一把。
誰知,韓夏朵站起來後並沒有放手,而是直接順勢依偎進傅紹騫的懷裡,眉頭緊蹙:“我好像真的扭到腳了,而且舊疾也復發了。”
傅紹騫看着自己襯衫袖上那雙纖白細長的手,眉頭緊鎖,想要拉開她,她卻攥得更緊:“你能不能先送我回房?我想洗個澡換身衣服。”
唐末晚瞧着韓夏朵親暱的靠在傅紹騫懷裡的姿態,怎麼可能不嫉妒呢。
幸好傅紹騫下一秒就真的將她推出了自己的懷抱,叫來唐末晚:“你把韓小姐扶到客廳去,我去找藥箱。”
他口吻生硬,像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唐末晚趕緊扶住傅紹騫推過來的身體,這一次,雖打了個趔趄,好歹還是扶住了。
他抽身離去,令人心安的男性體溫瞬間消失,韓夏朵有瞬間的悵然若失,但撇着唐末晚,眼神冷厲,對於唐末晚的靠近,更是厭惡,語氣有些尖刻:“別碰我,你那樣的一雙手碰了我,會讓我覺得噁心。”
唐末晚有些面色發白。
韓夏朵扶着旁邊的椅子,一個腳也還是站住了,微揚的下頜弧度透出高貴的冷漠,眼神如利劍,口吻疏淡,嘴角是似有若無的輕笑,四周巨大的落地鏡從各個角度折射着她們的身影,她打量着這個燈光柔和的化妝間,眼中有緬懷,也有輕輕的得意:“如果我是你,在看到這個房子的女主人回來後,就會自動乖乖消失了,而不是一直等着人來趕,受羞辱。”
女主人三個字深深刺激了唐末晚的心,一顆心逐漸往下沉,垂在身側的手指緊握成拳,卻還是生生的沒有任何退縮的與她對視着:“你說是女主人就是女主人了?男主人承認了嗎?”
韓夏朵瞅着她,對於唐末晚說出來的話,並沒有任何的驚訝,反倒是深深的同情:“無知者無畏,小姑娘,你今年幾歲?你以爲我今天爲什麼能站在這裡?實話告訴你也無妨,這幢別墅,本就是紹騫的爺爺修建送給我們做新婚禮物的,這個化妝間,是特意按照我的要求來設計的。”
環視整個化妝間,精緻妝容掩蓋下的那張傾世容顏有着深深的動容:“這裡,有我跟紹騫的共同回憶,而你呢,不過就是一個趁着女主人外出時不要臉的覬覦男主人的小三,你明白嗎?”
唐末晚面上頓時血色全無。
韓夏朵聽到傅紹騫的腳步聲傳來,收起了那傲慢的笑容,換成了一臉同情:“四樓房間裡的東西,我已經替你收拾好了,鳩佔鵲巢,是不是把東西完璧歸趙了。”
鳩佔鵲巢,她去鳩,韓夏朵是鵲嗎?
傅紹騫進來時,韓夏朵蹙眉坐在椅子上捂着自己的腳踝,一臉柔弱美感。
唐末晚怔愣的站在一邊,傅紹騫將藥箱放在韓夏朵的身邊,卻是先關心起唐末晚來:“沒事吧。”
“沒,沒什麼。”唐末晚慢慢露出一個安撫笑容,忽然覺得房間內的氣氛很壓抑,“你先看看韓小姐,我去外面喝點水。”
她疾步往外走去。
傅紹騫欲追出去,帶着腕錶的手腕,卻被人攥緊了,韓夏朵一臉無助而疼痛的望着他:“紹騫,能不能先幫我看看?我真的很疼。”
盯着她紋着藍色曼陀羅的白皙腳踝,傅紹騫卻是無論如何都走不了了。
他默默蹲下身,捏了捏她的腳踝,她啊的一聲,臉色蒼白,虛弱的喊着:“紹騫,輕點,輕點,很疼。”
腳踝腫了,卻不至於傷筋動骨,應該只是普通的舊疾復發,他找出藥油倒在手心裡,用力幫她按揉起來。
韓夏朵低頭,望着他線條分明的深邃五官,以及動作輕柔的模樣,曾經的怨恨,似乎都在這一刻得到救贖,目光放柔,語氣也不自覺柔和起來:“紹騫,你知道嗎,我在國外兩年,最想的,就是你幫我這樣揉腳的時候,每當表演的疼痛難當的時候,都是你一路支撐着我走了過來。”
唐末晚悄然躲在門後,看着傅紹騫手臂麥色的幾乎與韓夏朵白皙的腳踝纏繞在一起,強烈的視覺效果對她形成的衝擊,尤其是韓夏朵那動情的講述,更是讓她心如針扎。
傅紹騫低着頭,沒有開腔,默默完成了手上的動作,這才擡頭對上她的眼:“夏朵,這是我欠你的,我責無旁貸,可是,有些話我還是必須得跟你說清楚,我們的兩年之約,恐怕我已經無法兌現。”
“爲什麼?就因爲外面那個乳臭未乾的臭丫頭?”韓夏朵上次在酒店自助餐時是匆匆一瞥,而今,卻已經將唐末晚從頭到腳打量清楚,她真的不認爲,那麼一個小丫頭有什麼值得傅紹騫瞧得上的,“還是因爲她年輕?腳也沒有瘸?紹騫,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跟你的腳沒有關係。”傅紹騫皺眉,卻也顯得無可奈何,“你的腳,是因爲我弄成這樣的我,我沒有理由嫌棄你,無論日後你有什麼困難,我都可以效勞,可是,我現在……”
他的話被她倏然打斷:“紹騫,我不想說什麼難聽的話來刺激彼此,但我的腳已經弄成這樣,我這輩子已經毀了,你也知道是因爲你才弄成這樣,你還能繼續說出這麼不負責任的話來嗎?在你做出這樣的決定之前,有沒有仔細想過我的感受,考慮過我的未來?現在的我,還有哪個男人會要我?”
傅紹騫沉默半晌,許諾:“我會盡我所能,讓你重新站起來。”
“呵呵,呵呵。”韓夏朵悲愴的笑聲自喉底間傳出,“你以爲這兩年我跟着演出團全世界演出,走的地方還少嗎?全世界最好的名醫都被我拜訪過,他們都給我判了死刑,你覺得還可能嗎?”
傅紹騫默然。
韓夏朵執起他的手,用認真而誠摯的口吻道:“紹騫,我並不是想拿這件事情來逼你,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應該明白,唐末晚,是無論如何配不上你的。”
“夏朵,我要的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漂亮的身份。”傅紹騫冷淡的抽回手,幾不可見的皺眉,神情疏離,卻也是異常堅定,“你先休息下,我出去看看。”
他離開的腳步沒有急,並沒有他自己所認爲的那般從容。
走到客廳,看到唐末晚還安然坐在沙發上,捧着透明的水杯秀氣的一口一口抿着水的時候,心底微微一鬆。
“你出來了。”唐末晚擱下杯子,神情坦然,“韓小姐沒事了吧。”
“嗯。”傅紹騫將藥箱擱在茶几上,神情微微平靜,伸手拉了她一把坐在沙發上。
“怎麼了?”唐末晚握着他的手心,掌心溫熱乾燥,“是不是我在這裡不太方便?那要麼我先回學校。”
“不用。”傅紹騫話音剛落,韓夏朵已經拿着白毛巾擦拭着臉上的汗水從化妝間出來了,紅色的半指手套被摘了,高高盤起的髮髻被放下,黑色的蕾絲舞蹈衣勾勒着她纖細柔軟的腰肢,看的是楚楚動人,心生憐惜。
她瞧傅紹騫和唐末晚十指緊握着坐在一起,內心怎麼可能不震動,但表面還是風平浪靜的輕輕一笑:“紹騫,我上去洗澡了,你送送唐小姐吧。”
傅紹騫點頭,拉着唐末晚的手站起來:“那你好好休息,我們走了。”
在韓夏朵滿目震驚的錯愕下,傅紹騫帶着唐末晚一起離開了別墅。
坐在車上,看着窗外路燈背後那黝黑的山景影影綽綽,唐末晚仍是有些顯得相當不真實。
沒多久,傅紹騫的手機便響了。
他大約猜到是誰打來的,並沒有接。
但是對方不肯輕言放棄,手機鈴聲一直持續着。
過了大約五分鐘,鈴聲終於停歇。
唐末晚剛鬆一口氣,沒想到自己的手機卻響了。
她拿出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傅紹騫正專注開車,她有些忐忑的接起,倒不以爲會是韓夏朵,她還不至於這麼神通廣大這麼快就弄到她的電話號碼吧,可是那邊傳來的暗啞的帶着不容置喙的威嚴嗓音,還是讓唐末晚心底一顫:“丫頭,我是傅站,紹騫在你身邊吧,讓他接個電話吧。”
竟然是傅站!
唐末晚手指緊攥着掌心,勉力鎮定道:“好,爺爺您稍等。”
她把手機遞給傅紹騫,他卻不接,她只好側過身,靠近了他,將手機貼在他的耳朵上。
那麼近的距離,傅站的聲音她亦聽得相當清楚。
“紹騫,夏朵打電話給你你也不接,她讓我告訴你,別墅她不會去住了,讓你安心回去吧。”
傅紹騫淡淡蹙眉:“她去找你了?”
“對,首都韓家的人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今晚就會到,你最好現在回來一趟。”
唐末晚的心一頓,傅紹騫淡淡嗯了聲,便掛了電話。
收好手機,唐末晚卻顯得心不在焉。
傅紹騫將車開進了校區,但沒有開到宿舍門口,而是停在了竹園的婆娑樹影下。
他低頭看她,暖黃色的路燈光暈開在他漆黑眼眸裡,很明亮,彷彿點綴了夜間的星子,他薄脣邊噙起若有若無的笑,低低的嗓音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要不要跟我回去?”
“你想帶我去還會把我送回學校來?”她邊說邊拿眼瞪他。
他面色溫和,穿着粉藍色襯衫,一身儒雅之氣,乾燥的大掌拂過她的臉:“你願意去的話我們先走就走。”
“哎,別。”在他啓動車子時,她急忙按住了她的手,“你回去吧,我去宿舍,明天班主任還得找我的,我要去把事情說清楚才行,那我走了,你自己開車小心點。”
她反手去推門,他骨感的大手卻繞過她的削肩,並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隻手扣住她的後腦勺,清冽的男性氣息鑽入口舌,唐末晚呼吸的空氣逐漸變得稀薄……
當她以爲自己會窒息時,本來脣上溼漉又滾燙的柔軟消失了,她剛呼進一口新鮮空氣,她柔軟的紅脣馬上又被落下一串溼燙的啃吻。
林蔭道兩旁的高大棕櫚樹枝葉茂密,月光星星點點地落在擋風玻璃上,唐末晚的腦袋微微發脹,雙手勾着他髮梢修剪的乾淨整齊的後頸,車內的溫度逐漸升高,空氣中彷彿帶着噼裡啪啦躁動的小火苗,還有難分難捨的纏綿。
一吻完畢,唐末晚整個人暈暈沉沉的靠在傅紹騫的身上,身體虛軟。
“我們回去吧。”低沉的嗓音帶着溫熱氣息徐徐落在她的耳垂上。
傅紹騫忽然改變了主意,真的要帶她走,這可嚇壞了唐末晚,推開他的身體告訴他:“別鬧了,爺爺在等你呢,我先上去,你忙完了給我電話。”夾陣上技。
他的眼底滿是幽邃,摟着她的肩平息了一下自己躁動的氣息後終於放人,但臨走前還不忘解釋:“她的腳是因爲我受傷的,我儘管還做不到置之不理,但我會妥善處置,你先上去休息,等我忙完了給你消息。”
“嗯,別忘了再給我好好解釋清楚,不然,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離開前,她還是依依不捨的湊過去在他的嘴角偷了個吻,然後笑着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