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
滿院子的人都聽出白鳳嬌是指雞罵狗給春蓮聽,眼神霎時全投在春蓮臉上。春蓮卻什麼反應也沒有,穩穩地坐在瓷凳上,臉上平靜得似一湖池水,不起任何波瀾。眼神釘在巧娘雙手上,心裡暗贊巧娘掰腳手法獨到,不愧是行家裡手。同時也一直念着巧孃的好,當初若不是巧娘出手相救,哪有我餘春蓮的今天?往後不管怎麼樣,有多大的隔閡,也不能忘恩負義。
春蓮懂得感恩,心地善良。看着在旁邊一個人玩的小閨女,思忖:“應該給這閨女找個更好的人家收養,目前黃家經濟狀況沒能力收養她。”
巧娘見蓮心、如果還未裹腳就已哭得收不住,心裡煩躁地對蓮心、如果吼道:“哭什麼哭?都給我閉嘴。”
巧娘衝梨花、杏花沒好氣地道:“你們倆還杵在那做什麼?動作給我麻利點,別磨磨蹭蹭的。”
杏花對巧娘道:“蓮心腳趾硬,掰了這個那個翹起來,掰那個這個不聽話,怎麼辦呢?”
“笨得手腳都不分家了。”巧娘說着,拿起蓮心腳丫,對杏花道:“你就不會先掰第二個和最小的小趾頭?中趾和第四個趾頭不用掰,自然也跟着彎下去了。”巧娘不等話音落地,手已暗加勁地一掰,只聽咔嚓一聲,腳趾已掰斷。巧娘不等蓮心叫出聲,窄布條子已迅速
裹上去,動作之快動之快讓看的人眼花繚亂,布條子也裹得沙沙地響。
裹完腳,巧娘逐個查看,不正的重新握正,彎度不足的重新勒勒,不夠尖的就把腳趾往腳心壓壓,讓每雙腳都稱心如意才行。
巧娘檢查完腳,從頭上摘下篦子,篦子一邊是篦頭髮的細齒兒,一邊是小尺。她用尺子橫量,豎量,斜量,左量,右量,量完腳背量腳底。等量夠了,再也挑不出什麼毛病,才耷拉眼皮,夾着剩下的布條子,踩着一雙小腳一頭鑽回自己下屋。留下梨花、小草收拾地上的東西。淑芬攙扶蓮心,白鳳嬌扶着如果,杏花扶着如
意練步子。
春蓮走進黃安仁炕屋,見黃安仁還半靠在被上,眼睛瞅着窗外,眼神中透出一絲精光;暗想黃安仁終於緩過勁來。春蓮貼在黃安仁耳邊道:“爹;閨女們的腳都裹上了,淑芬、鳳嬌、杏花正陪着練步子呢。”
黃安仁微微點點頭,泛着一層灰白的嘴皮動了動,似要說話,卻沒說出來。
春蓮趕緊問黃安仁道:“爹;您想說什麼?”
“老爺子坐了半天,讓她躺下來休息吧!”狗剩將黃安仁放平,讓他枕着枕頭,幫着蓋上被子,忽察覺黃安仁額頭髮燙,腿腳冰涼,心裡一凜,怎麼發燒了呢?
狗剩慌得趕緊扭條冷毛巾敷在黃安仁額頭上,隨後貼着春蓮耳邊輕聲道:“二少奶奶;老爺子恐離嚥氣不遠了,您趕緊把裝老衣服拿來給換上,若等落氣再換就大不吉利。”
春蓮雖不相信狗剩的話,卻還是讓梨花去巧娘下屋把黃安仁裝老衣服拿來。
狗剩按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給黃安仁前身擦7次,後身擦8次,套上裝老衣服,與小廝一起擡上靈牀。
天漸漸暗下來,春蓮幾天來忙得連氣也沒喘均勻,真是累得夠嗆,晚飯只吃小半碗小米粥,就說什麼也吃不下去了,一個人坐在廊子上想吹吹風,讓腦子靜靜。正上下眼皮打架時,忽聽狗剩叫道:“二少奶奶。”她一個激靈,騰地站起身,緊張地問道:“怎麼了?”
“老爺子過去了。”狗剩道。
“什麼?”春蓮心一凜,踩着一雙小腳,三步並做兩步跑進靈堂,瞅着似睡熟的黃安仁,帶着哭腔喊道:“爹;爹呀!您不能這樣丟下一大家子不管,您這一走叫我怎麼辦?”
春蓮哭聲一聲比一聲高,驚動已睡下和還沒睡的人。
當院霎時連說帶叫,哭聲一片。蓮心、如意、如果哭聲最大,沒人知是哭爺爺還是哭自己的腳。總之哭聲不會往死人耳朵裡鑽,只鑽活人耳朵眼裡。
靈堂內;
狗剩邊抹眼淚邊把棺底墊紙,鋪上褥子,放銅錢,枕頭旁放三塊瓦,腳墊兩塊磚,掰開黃安仁的嘴塞一枚玉珠定魂,等黃嘉鳳或黃嘉威回來蓋棺。
一連七七四十九天,沉浸在悲痛中的黃家不分白天黑夜地點蠟懸燈。請來作齋的道士、唸經的和尚,嘴裡嘰嘰咕咕,誦經作法禮懺,超度亡魂,指明冥間之路。
金瓜玉杵朝天凳,鸞駕黃亭傘蓋魂轎,鬼幡銘旌從大門口一直襬滿整條街。倚在牆邊紙糊的攔路神,開路鬼,足有三丈高,打牆頭探進院子半個身子,加上戴高帽,披長髮,耷拉八尺長的紅舌頭,嚇得蓮心、如意、如果不敢出屋,由杏花照顧着,其他人則按尊卑長幼,男女有序,跪立守靈,非葬事不談。
自黃安仁嚥氣,巧娘住的下屋就一點動靜也沒有,黑夜不見燈光,白天房門緊閉,只有透着陰氣的大黑貓躥到屋頂,眯着鬼魅般的眼睛,居高臨下看着院子裡進進出出,悲悲切切泣哭的人。
淑芬、春蓮、鳳嬌三妯娌披麻戴孝,各懷心思,輪流守靈堂。
白鳳嬌盼黃嘉威回來,此時可是掌管黃家大權的好機會。但盼來盼去,眼睛望穿了也沒望見黃嘉威的影。她心裡發狠地罵道:“黃嘉威;你這不着調的癟犢子,你爹死了你還不回來,就永遠別回來了。”
春蓮知自己年輕,擔心壓不住陣,打心眼裡盼黃安仁能還陽,好繼續執掌整個家。
淑芬盼黃嘉鳳回來,家裡只要有男人坐鎮,大局就會大變。她背地裡連給黃嘉鳳寫三封信,卻不知爲何信如石沉大海,不見回信,黃嘉鳳也沒回來。淑芬的心拔涼拔涼的很是失落,卻沒有轍,只能眼睜睜地瞅着那些平日八竿子打不着的,非親非友,沒接着報喪帖卻假借弔唁亡人來祭拜的人,這些人其實是衝三位守靈少奶奶的腳而來,尤其想看當家餘春蓮的腳。相反;平日與黃家往來的朋友卻一個也沒露面,真是桌上朋友桌下散,嘴巴一抹誰認誰。
未完待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