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
巧娘打心眼裡愛着黃安仁,這輩子雖說是陪嫁丫頭,卻一直受黃安仁寵着,心很是滿足。
巧娘自從陪小姐李仙蓮嫁到黃家,就將一輩子的心思全放黃安仁身上,無怨無悔,幫忖黃安仁,管理黃家。
有道是;男人是掙錢的耙子,女人是存錢的匣子。巧娘爲黃家可以說是嘔心瀝血,無怨無悔。待黃安仁更是仰慕仰慕。
巧娘眼神中散發着柔情,半坐半靠在棉被上,從果盤裡拿起一粒葡萄放在腳丫裡夾住,隨即磕開瓜子,剝出瓜子瓤放在上面,讓黃安仁合着葡萄一起吮齧咬吞下肚。
正在興頭時,忽聽見屋頂傳來野貓鬼哭狼嚎的吼叫聲,和廝打聲,撞擊得瓦片發出“砰砰”亂響。巧娘心知已是三更天,對黃安仁柔聲道:“老爺子;時候不早了您歇着,我去東廂房瞅瞅。”
“那雙腳還沒起色?”黃安仁問。
“您看上的腳,決不能讓旁人看笑話。”
“你也別太累了。”
“我心裡有數。”巧娘將雙腳從黃安仁手中抽回來,裹上裹腳布條子,套上襪子,穿上蓮鞋,服侍黃安仁躺下,拾掇利索瓜子殼葡萄皮,走暗門回下屋,脫下身着的錦緞墨綠色衣褲,脫下腳套的墨綠色蓮鞋,換上平時穿的一襲黑色衣褲,臉瞬間也跟身着的衣褲顏色一樣,陰沉下來。
巧娘死板着臉,推開東廂房的門,邊幫春蓮調理腳,邊冷冷道:“女人;尤其咱們黃家女人,一定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臥有臥相,行有行相,笑有笑相。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任誰也不能壞了。”同時教春蓮洗腳,修腳,挑雞眼。
春蓮雖不想看見巧娘那張惹人生厭的臉,但知規矩出大家,因此用心聽她講的每句話,等巧娘離開後,再慢慢琢磨回味,品每句話的意思。
春蓮好學,又蘭質蕙心,聰明過人。她跟着巧娘不僅學會調藥治爛腳丫,剪鞋樣,做弓底,繡花,還學會顏色搭配和忌諱。明白凡事不懂不能裝懂,懂了就得照辦,不能由着性子來,也不能半途而廢,因這是一輩傳一輩傳下來的大學問,門道深奧,來不得半點馬虎。
俗話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春蓮在巧娘指導下漸漸腦子開竅,並愈回味巧娘所教的愈覺得有趣,在一頭扎進去細細琢磨,裹腳的門道真是一層扣一層,層層相扣,層層相疊,裹腳過程中絕不能馬虎,馬虎就是糊弄自己。春蓮還明白了上次八月十五賽腳,鞋不但沒穿對,連衣褲顏色搭配也犯了忌諱。當時若懂得深淺搭配,也不至於輸得灰頭土臉,在人前人後擡不起頭,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別看春蓮沒讀過什麼書,記性卻非常好,不但記
住巧娘講的每一句話,還弄明白了女人在任何時候都不能失莊重,也不能由人代替,自身內涵是日積月而累形成的,模仿不了,也不能投機取巧,更不能大大咧咧,隨心所欲。
春蓮明通過更巧娘學的這些日子,懂得了什麼樣的場合穿什麼樣的服裝。如白色能映忖純潔端莊,換身黑色的則顯沉穩濃重。粉色屬乖巧可愛,藍色輕快安靜,淺紫色顯得俊秀柔和,綠色代表活力,黃色雍容華貴。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這人只要肯上心地學,就沒有學不到的本事,春蓮也是如此。春蓮在巧娘身上真學到不少知識,開了眼界,心裡有了底氣,不再整天躲在屋裡不敢見人。
這天;春蓮正抱着玲瓏在廊子上曬太陽,全沒留意站在正堂門口吱流茶水的黃安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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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安仁斜覷着眼兒瞅着春蓮的腳老半天,讓杏花傳下話,叫春蓮午後來屋裡一趟。
杏花不敢耽擱地把話傳給春蓮,這是自上次八月十五賽腳後,黃安仁第一次讓春蓮到正堂。
一過晌午,春蓮把玲瓏交給梨花,懷着忐忑的心瞅着正堂,雙腿如灌鉛似的沉重得一步一步蹭,好不容易蹭到正堂門口。探頭往正堂裡望了望,原先擺在正堂裡的花花草草全不見了,花架、地上,和八仙桌上,堆滿書畫、古瓷瓶、古瓷罐。
坐在八仙桌旁捧着青花瓷小茶壺,嘴對嘴吱流茶水的黃安仁見春蓮站在門口不進屋,問道:“你怎麼不進來?”
春蓮猶豫着,擡腿跨門檻,走進正堂。正堂裡瀰漫着一股子書畫墨味,茶味,發黴味,嗆得春蓮倒退幾步,趕緊捂住口鼻,太刺激鼻子了。
春蓮拘束地輕聲問黃安仁道:“爹;你找我?”
“坐吧!”黃安仁眼神如釘子般死死釘到春蓮腳上。
春蓮哪裡敢坐?心裡暗想:“有什麼話您快說,說了我好出去。”
“不想在這坐,那就進炕屋坐吧!”黃安仁說着,放下手裡青花瓷小茶壺,擡起屁股,離開紅木椅子,擡腿邁步朝炕屋走去。
春蓮心裡一顫,暗猜黃安仁是想玩她腳。“唉!”春蓮輕嘆一聲,吐出一口濃濃濁氣,暗道:“玩就玩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再說是他相中俺這雙腳的。”
春蓮心裡慌亂,一步一蹭,蹭進黃安仁炕屋。這是她第一次走進黃安仁炕屋。屋子昏暗不說,還散發着一股子混合的書畫墨味和發黴的氣味,着實令人不舒服。
春蓮偷偷打量炕屋,土磚盤的炕佔屋子大半。炕上堆着一摞摞書畫,連窗臺也堆得滿滿
登登,把不大的窗戶遮擋得嚴嚴實實,窗外光線照不進屋,屋子因此顯得陰沉沉的,不透氣。
黃
安仁一指炕頭,對春蓮道:“坐吧!”
春蓮點點頭,拘謹地將屁股輕輕挨着炕沿上,坐下來,心裡已豁出去,想玩腳就玩吧!
黃安仁臉不掛色的伸手從雕花琉璃炕櫃裡拿出一個極別緻的沉香木盒。他用指甲摳開盒蓋,打開用黃綢布包裹的金燦燦蓮鞋遞到春蓮面前,道:“這鞋是你婆婆留下來的,你上腳試試。”
“讓我試?”春蓮詫異的瞅着黃安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試試。”黃安仁又說了一遍。
春蓮確信自己沒聽錯,羞澀的用褲腿遮着腳,脫下腳套的弓底蓮鞋,將腳丫哧溜鑽進金鞋裡,未等看出究竟來,黃安仁竟撲通一聲竟給春蓮跪下了。
春蓮慌得從炕沿上撲通掉到地上,雙膝跪地,顫聲道:“爹,您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黃安仁似沒聽見春蓮說的話。雙手緊緊抱住春蓮雙腳,如捧稀世珍寶,激動得嘴皮子不停顫抖,老半天擠出一句話,道:“看看你的腳,要樣有樣,要形有形,真是老天開眼,成全了我。”
黃安仁眼眶裡滾出一串渾濁老淚。
春蓮趕緊攙扶起黃安仁,央求道:“爹;有什麼話您起來說。”
“別動;讓我好好瞅瞅你的腳。”黃安仁激動得扼腕興嗟。
春蓮見黃安仁如此,顧不得羞澀,大大方方把腳伸出來,道“您看吧!”
黃安仁顫抖的雙手緊緊捧着春蓮雙腳,端詳了好一陣子,也稀罕了好一陣,激動地問道:“你識得多少字?”
春蓮不知黃安仁是什麼意思,實話實說道:“帶畫帶小人的,能磕磕巴巴念得一些。”
“讀過哪些書?”
“《鏡花緣》,《西廂記》。”
“哦!”黃安仁沉吟許久,從書堆中翻出一套《品藻》遞給春蓮,道:“這是帶畫帶小人的,沒事多翻翻。”
春蓮把書帶回自己屋裡翻看,《品藻》雖說是帶畫帶小人,卻也要反反覆覆,讀上幾遍才能明白大概,尤其讀到《香蓮五觀》一節,所講的“觀水有術,必觀其瀾。觀蓮有術,必觀其步。然小人閒居與屟著,操起五術,觀其無備,乃得別戴僞體,畢露端倪。”春蓮茫然,不知是什麼意思。
春蓮一遍又一遍翻看《品藻》,用心揣摩着,卻怎麼也不明白書中意思,主要是好些字不認識。春蓮就問梨花,梨花也要看上老半天才能弄明白,然後一句一句講給春蓮聽。春蓮用心聽着,用腦子記着,慢慢才琢磨出其中滋味,悟出書中學問,且愈讀心愈敞亮,不再後悔裹腳,也不再記恨白鳳嬌,甚至忘了嫁入黃家後流的一缸也裝不完的眼淚。
未完待續
(本章完)